该老头被我一训,垂头丧气,不再说话。但若是眷舍里的邻居,逢到这一类的纠纷,毒舌出笼,我便再训得厉害,都没有用。盖无论从哪一方面,某甲都站不住脚。定有些人曰:“某甲太太对他恩重如山,他那样待她,真是狼心狗肺,岂能饶他。”说这种话的人自以为很圣崽,实际上犯了两个错误:一是他对有权有势的别的“某甲”,却一反常态,恭敬忠贞得很;一是他变成一条光滑的蛇,到别人被窝里乱窜。夫妻间的事该由他们自己解决,局外人少往里插脚。柏杨先生有这么一个经验,写出以供参考,我去人家做客,一遇他们夫妇口角,第一步反应便是脚底抹油,两个人站到门口都堵不住我英勇告辞。盖我只要一走,便会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我若不走,有第三者在场,夫妻双方的脸都磨不开,准小事化大,大事化得不可开交。
盖家庭乃讲“情”之地,夫妻间更全属讲“情”之人。当其有了冲突的时候,唇枪舌剑,啥绝情绝义的话都说得出,男的骂女的祖传奇贱为“单面度”的人了。主张要掀起一个改变人的心理结构的,女的骂男的把骨头挫成灰都是臭而不可闻也,文明一点的虽不致如此上不得桌面,但出口的也尽是使对方脸上挂不住的话。等到吵了一阵,闹了一阵,都觉没趣,女的掩面饮泣,委屈万状,男的一看,觉得心有内愧,话头也就一软,女的听啦,心里也跟着一软,气就消了不少。于是乎,他让一寸,他退一尺;她一尺,他让一丈。他说他不对,她说她也有错处;她说她因小孩子闹火气旺,他说都是他那顶头上司不是人,害他心情恶劣。一番自咎自责之后,说不定丈夫要下跪,要到处找纸找笔写悔过书。如果确实是女的错,则做妻子的或天良发现,或觉得形势不利,她也会像理屈的丈夫一样,做出种种嗲态,而且还更多一副眼泪。只要该婚姻在基本上没有问题,任何纠纷,由夫妻自己解决来得最快。一旦不幸有第三者介入,事情就容易越闹越大,即令解决,也得脱一层皮。此何故乎?曰:有第三者介入,便不得不摒情而讲理,夫妻间一讲理,非糟不可。
更主要的一点是,在第三者面前,双方都要面子,都要维持一种合乎自己身分的自尊,不但不会拿出单独相处时自我责备的那一套,反而像两个敌国的宣传部长一样,各人努力宣传自己的好处。丈夫说他如何挣钱,如何养家,如何忠实,简直好得天下无双;妻子说她如何育子,如何持家,如何助夫,也简直好得天下无双。说起痛苦来,丈夫固然水深,妻子亦同样火热。到了这种程度,第三者如果稍有天良,则应效法柏杨先生,拨腿就跑,丢下烂摊子交他们夫妇自己去收拾,包管第二天该两个不共戴天的家伙,笑嘻嘻地请你吃油大。
问题是,眷属宿舍固盛产“第三者”之地。普通情形下,邻居相识不易,相识后交往亲密也不易,独在眷舍之中,因先天的关系——丈夫和丈夫是同事——距离会平空缩短若干。赵家闹家务,钱家、孙家、李家、周家、吴家、郑家、王家,以及上官家、诸葛家,各家舌头一捆而上,而且“为了正义”“为了公理”“为了人道”“为了五千年传统文化”——总之都是“为了别人好”,硬不肯退出,悄悄地打小报告者有之,鬼鬼祟祟地咬耳朵者有之,出主意献计谋者有之,一个个心内惶惶然,惟恐赵家夫妻和好如初,非把他们搞得鸡犬不宁,甚至家破人亡,不过瘾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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