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不醉人,人自醉。
并肩走在人流往来的陈桥街上,上官莲溪一边走还得一边注意身旁少女会不会不小心被人推挤到,而面带面纱的少女视线不是落在街道两旁的摊贩上,就是落在上官莲溪脸上。
「欸,你这样等等要是遇见正主儿怎幺办?」虽然说丽城不小,但是谁晓得老天会不会这幺喜欢开玩笑。
「倘若真遇见了,妳是选他还是选我?」唇角微挑,他虽端着谢家人的脸,显露的却不是谢安瑞的自信张狂,也非谢安和的淡漠文雅,而是属于他自己的邪肆妄为。
「我能都不选吗?」她摀脸。
这时候,苏景竹就觉得他那张普通的脸实在再顺眼不过,至少不会这样让这张本就好看的脸更妖孽的让她无法直视。
上官莲溪轻笑出声,过俊的面容惹得旁边路过的女子都忍不住脸红心跳。
酒楼镜花水月里,傅嘉年眼神一不注意往外扫就见到那一对在人群中依旧瞩目的男女,目珠子随即牢牢盯在他们身上。
「那个……」
才吐出两个字的他突然哑了,就连身体也无法动弹。
「听说打扰人谈恋爱是会被马踢的,我这是为你好。」淡然声音说着三岁小孩都不信的话,「别太感谢我。」
不能动也不能言的傅嘉年对天一翻白眼,他昨日竟然还想追这女人,肯定是他疯了。
离了热闹街市,上官莲溪提灯领着苏景竹走在一条青石街道上。
「这是去哪儿?又另一个秘密基地?」
「不是,是一个中秋日子里女孩子爱去的地方,我也没去过。」停顿了一会儿,他又说到,「我平日里只管盟内事务,昨日回去问了其他人才知道有这地方。」
苏景竹偷笑,不管他怎幺解释都显得欲盖弥彰的感觉。他大约也察觉的这点,所以接下来一段路都闷不吭声,有些孩子气的彆扭。
「小心些,这儿地滑。」来到河岸边,上官莲溪朝她伸手,而见岸边一条小船的她一愣。
「今儿不是不能……」下船吗?话到一半她才想起眼前男子的身份,是他的话,规矩就不再是规矩了。
她将手搭上他的,同他上了小船。
「你会撑船?」看着男子抖了抖準备好的披风替她围上,她问道。
「身处水乡,少有人不懂撑船的。」将灯放置船头,他拿起长篙轻轻一滑,小船便离了河岸。
「我哥哥会吗?」
「只在水上打转算会吗?」他问,惹得她又是一阵好笑。
行船在幽静的水道,身边不时还有河灯飘过,但最让她在意的还是船尾那个撑着长篙的某人。
锦衣华服上用同样月白丝线暗绣着大片大片的蔷薇花,闪烁的灯影照耀下似有暗香飘过,暗青色的腰带上挂着一枚墨玉玦。丰神俊朗,面如冠玉,纵使是撑篙也无法掩饰他那一身矜贵自持的气度。
怎幺办,她突然很想知道他到底长什幺样子,更想知道什幺样的人家可以养出这样的孩子。
「该说幸好今日换了这张脸才能让美人儿视线只在我身上吗?」随后,他得到的是美人儿一声再明显不过的轻哼,转头连看都不看他了。
随着船边流水一声声过,上官莲溪低声轻语,「妳上回说的,借尸还魂,还记得吗?」
「你相信了?」苏景竹有些惊讶,怎幺看这种事都是封建时期人们所恐惧避讳的,而上官莲溪…原谅他的表情看起来实在没什幺变化。
「有时候,当所有选项都被你删除的时候,唯一剩下来的答案即使再不可信,也是事实。」他看着她神情专注,「何况这些年走南闯北什幺奇闻轶事没见过。」
这时候,她实在不晓得要怎幺评论上官莲溪的大脑,将情绪缓了缓她说起自己的事。
「原来的那个女孩是个傻子,我穿过来的时候这具身体的母亲已经剩下最后一口气,看见我,也就是她的女儿神志恢复清明,这让她放下了这世上她唯一担忧的,安心离世了。」看着自己的手指,她想起那名面容曾经姣好的女子握着她的手留下的最后一滴泪,「不晓得那对母女黄泉路上会不会遇见?但是这样也好,不然那女孩从娘胎带来的毒也够她受的了。」
「娘胎带来的毒?」
「是呀!宠妾灭妻,有什幺是不可能的?」苏景竹哂笑,「那毒可让我吃了好些苦头,有一段时间脑子不太好使,要不是遇见我乾爹乾娘大概到现在还没解。」所以冲这这点,那户人家她就没打算放过。
她看见男子眼中对自己的怜惜,摇了摇头,「别用那种眼神看我,谁没吃过点苦?而我现在…很好。」
男子垂眼敛容,没再开口。
不久后,船身一个轻晃,小舟靠了岸,上官莲溪重新提起灯,朝她伸手。
不远处,灯火通明。
「这是……」
苏景竹看着眼前古剎有些好奇,这还是她第一次在寺庙看见如此特别的景象。古剎里男男女女皆有,年轻女性为多数,而庭院中央的一棵约百人合抱的大树上吊满了红绳繫着的木牌。现下还有不少女孩站在树下把手中木牌往树枝上抛。
「莲溪?」她转头看着身旁人,只见他也有些傻眼。
「他们说中秋人不少,但我没想到会这样多人。」上官莲溪压了压自己的太阳穴,有点头痛,「听说这间古寺的籤很灵,还有那木牌,只要妳将自己的心愿写上去抛到树上能挂上就能实现,据说那棵树的树龄也有千年。」
看着那一个个奋力抛牌子的少女,苏景竹哑然失笑,「这间寺庙灵验的是姻缘籤吧!」
「女施主可以一试,将心愿写在牌子上后挂到树上去。」一旁注意到他们进庙的小沙弥走上前,将木牌子递给了她,「笔墨在前头,还请两位施主自便。」
被塞了木牌子的少女只有看着自己手里的东西,然后瞄见身旁男子随手抛给小沙弥一颗金豆子,那一块少说也有五钱重,小沙弥立刻笑得合不拢嘴。
「上官莲溪,你太败家了。」她指责道。
「美人儿,妳这是打算接管我的财务吗?」他问,而这问话后头的深意少女却没有领悟到逕自往前走去,他只有无奈一笑。
翻看着手上木牌,其实是两块牌子用一条红绳串在一起,苏景竹正想着该在上头写什幺上官莲溪就跟上来了。
「妳要写什幺?」
「不晓得。不然参考一下别人的,你觉得如何?」她看向挂满了牌子的树枝。
「似乎挺不错的。」他笑,在距离笔墨处还有十米时就停下,「我就不过去了。」
望着前方那一圈的女孩子,苏景竹大眼瞅着他,略带哀怨,「你就这样让我一个人进去挤?」
难道她都没注意到与其他男子比起来他已经走很近了吗?上官莲溪轻咳了两声,摆出一个「请」的手势。看着少女深吸一口气后,挤入那一圈女子当中。
不晓得她会写些什幺?
「嘿!妳哥哥好俊啊!」
苏景竹才拿起笔还没沾上墨水,身旁就有小姑娘嬉笑着对她说道。
「他不是我哥哥。」看着空白的木牌,她想着上头该写什幺下意识就反驳了。
「哇!他是妳未婚夫呀!」小姑娘声音一下子高了八度,「妳真幸福,他对妳真好。」
到底是为什幺会从她的否认联想到这个答案?她一囧,「他也……」不是。
『竹儿。』听见熟悉的声音传音入密,她马上回头看着那人连回答都没说完,在周遭灯火照耀下本就俊雅面容更显眉目如画,『这儿女孩子太多我再往后走一些,到树下等妳,慢慢来,不急。』
上官莲溪朝她一笑后转身往回走,周遭不少女子因为他这一笑用着豔羡目光看着苏景竹,却见这个面戴薄纱只露出一双明亮眼眸的少女低头看着手上空白的木牌。
有那幺一刻,她真觉得这个人会愿意等她到天长地久。
「妳未婚夫真疼妳,不像我大哥,人来了注意力却全在其他女孩身上。」方才那小姑娘又靠了上来,「妳回头看,我保证他的目光还在妳身上。」
朝身旁人轻轻颔首,她没有再提上官莲溪不是她未婚夫也没有听小姑娘的话转头再去看谁,而是将手上狼毫蘸染墨汁,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在木牌上整整齐齐写下心愿。
「要记得把牌子抛到树上,能挂到愈高的树枝愈好啊!」见她收笔,小姑娘提醒了句。
「好,我知道了,谢谢。」她笑着向小姑娘道了谢,转身走往那人方向。
「写好了?」看着朝他翩然走来的少女,上官莲溪问道。
苏景竹点头,之后便转头认真打量起眼前这棵巨大的千年古树,「刚才在写的时候有个姑娘同我说,这牌子要挂得越高越好。」但她一眼看去挂在高处的牌子并不多,大多还是挂在中下半部的树枝,而中下半部那种高度她随随便便就能丢上去,想来到这儿乞求姻缘的的多半都是些闺阁女子。
「妳想将牌子挂哪儿?」才问出口的他瞧她视线落在树的顶部,忍不住想笑,「竹儿,妳的内力……」不动内力的话她根本不可能抛到那个高度。
少女仰着的颈部有片刻僵硬,很明显在打算的时候她并没有把自己现下的身体状况考虑进去,随后转头望他,眼睛一亮,「你帮我抛。」
她的话是那样顺理成章,就连递出木牌的动作都那样的理所当然,好似他们早已相识许久而非见面不过五六回的人。这一举动,让他知晓她对自己是多幺的信任。
「但是你不准偷看。」在他伸手要拿过牌子时,她先缩回了手。
他瞬间有几分哭笑不得,「竹儿这是不相信我的人品?」
只见少女相当直接的点了点头,「一个会在夜半潜入女孩子房间要带人私奔的家伙还有人品这种东西吗?」
「我那是情难自禁,而且,妳不也同我私奔了吗?」他笑着,让苏景竹将写了字那面的木牌掩得结实放到他的手上。
「胡扯,你那分明就是强抢。」想起那夜被扛着跳江她甚没好气。
「那幺…我可抢来了我的压寨夫人?」他突然温柔一笑,好看得让苏景竹招架不住。
「可恶,下回绝对不让你顶着这张脸在我面前晃来晃去。」就知道这人十句话里八句不正经。她撇过头,不晓得究竟是为什幺这张面容对她影响力那样的大,明明俊美如宇文瑾、温润如苏子宁,甚至是与这样貌一模一样的谢安瑞都没办法只靠一张脸就让她看到呆掉,就不知道谢安和真的出现在她面前会不会也是如此。
上官莲溪只是笑着,与她在一起时他鲜少有笑容以外的情绪。
「我要抛了。」
他看準枝枒,在少女期待的眼神里一个手起手落,那繫着红绳的木牌就这样被高抛到空中,然后在所有游人惊讶的目光中挂上了最高处的树枝,红绳缠上枝干一圈两圈,最后两块木牌敲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叩!』
清脆的宛若金石碰撞声。
「啊!恭喜啊!你们一定会百年好合的。」因为上官莲溪的动作,他俩已然是在场许多人的目光焦点,而第一个上前恭贺就是方才不断跟苏景竹说话的那位姑娘。
「呃……」被握住手的苏景竹一时间根本无法反应过来。为什幺要跟她说百年好合啊!
「这位姑娘,谢谢妳的祝福,可妳这般会吓到我的未婚妻。」上官莲溪上前把她的手从陌生人手里拉出来,然后牵着她就走往寺中。
被牵着走了几步后某少主才回过神来,「我不是你未婚妻。」
「但她方才同妳说时妳没有说不是啊!」男子转头看她一脸的无辜。
「那是因为……」她想到刚才的事,那时候是他突然传音入密给她才让她没有说完否认的话,后来也懒得再去解释什幺。以他的内力深浅想听见她跟其他人说话是轻而易举的事,所以他才会在那时候打断她的话。「你是故意的!」
「我是告诉她,我身为妳正夫郎君的事。」执起她的手,男子脸上带有几分讨好,虽然还是开着年初相识时的玩笑。
他这是…怕她生气吗?苏景竹偏头思忖。对其他人来说未婚夫妻这种话大约是不能乱开玩笑的,但对她而言并没有那幺强烈的感觉,她只是不爽他在偷听她跟其他人说话而已。
「莲溪。」她抬头看着眼前俊雅面容的男子,被他牵住的手反握着他的。而听到她嗓音里的认真,上官莲溪也不自觉敛容,神情专注。「若你真那样想嫁我,等我哥哥七日后归来我便让他上天盟为我求娶你,可好?」
被反过来求亲的天盟盟主呆愣了片刻,直到面前少女别过头偷笑的时候才发觉自己让她逗了一场,他却是甘之如饴。
随着她进了寺庙,正殿上奉着的既非如来也非观音,而是一尊坦着大肚的弥勒佛像,大殿上轻烟杳杳,年轻的香客们倒是极为安静的来来去去,不扰这一方净土。
「大肚能容,却了人间多少事;满腔欢喜,笑开天下古今愁。」站在殿内她轻声呢喃道。让弥勒佛祖管姻缘事似乎也不错,愿天下有情人都能如同弥勒佛般,笑解千愁。
「求籤吗?」见她看着弥勒佛金身出神,他俯身在她耳畔轻声问道。
「先参拜吧!待都拜完了再来求籤诗。」她说着。
因为夜晚的关係,静谧寺庙内到处是烛光摇摆,灯火阑珊间别有另一种过节氛围。等走完了前院后院两人才再度回到大殿上,苏景竹跪在蒲团上闭着眼、双掌合十,嘴里喃喃念着什幺,上官莲溪却伫立一旁看着那跪着的纤细身影。
光影婆娑间,他思忆起年初那一回见面,月色朦胧下她如同一只飞燕从屋顶上轻盈落地,若非他当时位在高处恐怕也是无法发现她的蹤影。随后,他也看见了他那一夜的目标却恰巧与她相同,跟着他俩到了无人院落时他才出手试探了少女身手,再然后,便是他抱着少女躲进屋舍夹缝中,明目张胆的揩油吃豆腐。
其实以他的武功想在被发现的那一刻飞身上屋也不是难事,但他就是想这样做,因为他对这位同样目的的夜半来客起了兴趣,那一双宛若映入漫天星辰的眸子在对上眼的那瞬间就已让他放在心上。
一开始的调戏、后来的试探、之后的交心到方才她见木牌挂上树枝那一刻眼中的喜悦,这一切都让他原以为不会有感觉的心悸动了。既然自己已无任何累挂,那幺这样一个叫他动心的女子就在眼前他为何不去追求呢?
在木牌子抛上去的那一瞬,他看清了少女所求为何,而他,也是相同。
但得一人,不求无边风月、莫许无妄誓约,只愿长安相守、倾覆一世韶华。
愿得一人长安相守,韶华倾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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