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水
生前的姊姊最喜欢的东西就是香水。
可是,在坎坷难走的爱情路上,那个最后伴她入礼堂、走至红毯尾端的男朋友并不喜欢姊姊身上那种若有似无的淡淡香水味。
结婚后同样也是,也许是个人本身的厌恶那样东西。常听姊姊说只要她身上一有香水的味道,丈夫的心情就会很不好。
后来,姊姊搬到台北与姊夫同住,是个典型的家庭主妇。偶尔也会回来桃园和我一起吃饭、聊聊女人间的事。
最常说的就是抱怨。
「妹,我跟妳说,上回啊我只不过喷了那幺一点点,」姊姊伸出拇指食指比出了个小小的间隔距离,「他就整天板着张脸!害人家好尴尬耶!」
「那幺,姊姊会生气吗?」轻啜了一口咖啡,我轻问。而这是我每回听她抱怨完必问的问题。
「不会。」几乎是秒答。姊姊的脸上还带着灿亮的笑容。
「……为什幺呢?」这也是必问。不过我没有等答案,仅是笑了笑,转聊别的话题。
原因什幺的其实不需要开口多说些什幺。答案永远只有那幺一个,也永远都埋在彼此心底清清楚楚。
「可是啊,我还是会好奇的,为什幺他不喜欢我擦香水。」姊姊撑着下颚,弯唇笑了笑,就着吸管喝了口果汁。
是啊,为什幺呢?
这是我对向来温文待每人都很好,很得岳父母开心的姊夫所存在的疑问。
不知道为什幺总觉得他其实原来并不是讨厌的。
忘了已经是哪一次。
姊姊闹着姊夫说要去和老同学聚一聚。他们要举办同学会什幺的。
姊夫似乎是闹不过姊姊,最终还是无奈地妥协开车陪她一起去。
回忆起了过往的种种。
我坐在姊姊的房间,几十年了也没变过的房间摆设。
父母从以前就特别担心这个一副傻憨个性的大女儿。相较起来,他们总是向亲戚说我有多懂事,遇到突发事情有多冷静,行为举止有多成熟……
就好像「姊姊」一样。
可是他们不明白。我有多幺地羡慕姊姊。
就因为特别担心,照顾方面也就周全了些。
就因为懂事冷静,多半事情都不需要挂心。
明明我们相差不到三岁,实际上却是相差了不只十万八千里。
手,不自觉地捏紧了我与姊姊的合照。
她很宝贝这张相片,还特地去照相馆洗出来放入相框摆在自己桌上。
「姊,妳干嘛啊?明明我们拍了不少合照啊,怎幺偏偏放这张?」过去曾指着那问着,这张相片也没什幺漂亮的风景当背景,真不懂为什幺姊姊特别爱这张。
姊姊笑了,笑得眉眼都弯成了月牙形,「因为啊,只有那张相片妳的眼睛也有在笑。」
我沉默了,不知道该怎幺接话,那回最后是以:「我、我要去打工了……」一句话为收场。
当下的感觉已经快忘却了该如何形容,起初那一点酸涩从心底翻涌而上,拚命地想刺激某个腺体。
……儘管我不想在需要我保护的姊姊面前露出脆弱的那一面──我终究是没有哭。
把相片摆回了原位,侧过身看向梳妆台一旁如今已空空如也的柜子。
「姊,我已经知道姊夫为什幺不喜欢让妳擦香水了……」
结婚后十一年。那一次的同学会尽成了永别。
同学会的举办地点是在那山明水秀的花莲。
一间风评不错的民宿。
去的路上听说姊姊还兴奋得要命,连一贯不爱笑的姊夫也不自觉地染上了她欢乐的氛围。
在那玩得很愉快,姊姊还喝了不少酒,一直到晚上……那时是夏天,傍晚下了不少雨。
然后都是打开新闻偶尔就能看到的突发事件。
本来以为这种事是不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甚至是身边的亲友。但我错了,错得离谱。
「无常」这个词,让我头一次深刻地感受到了人生满怀的无奈。
车子在路上,不明白是因为不久前才下过一场大雨导致路上湿滑,还是车子哪里失灵的关係,种种原因都难以解释。
那辆黑色轿车打滑摔下了山谷,两人都受了重伤。
救难人员到现场后,想先从副驾驶座救出几乎快要奄奄一息的姊姊。
但是不知道她突然哪来的力气,硬是睁开了眼,眼前应该被大块大块的暗红色所覆盖了吧。
「不……不要救、救我,先救我、救我丈夫……」她使尽摇着头,牙齿紧咬住了下唇,许是用力过猛渗出了血丝,「快、快点……」
「妳在……说什、幺啊!别说……那种蠢话……听见没!」他握紧了她的手,「要走也要一起走!」
最后两人都给从变形的车里救了出来,双双被送往医院急救。
可是唯独姊姊,大片大片的白阻隔了我们之间,阻隔了阴阳两界。
那次之后,我打从心底讨厌白色,拥有的东西中再没有一个是白色的。
似乎是因为挤压下来的车顶,加上副驾驶座那恰好卡尽了山壁缝内……总之形容我不想再多说,简单来说就是颅内大出血,抢救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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