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我觉得这愤怒
changing slowly in to
好似慢慢衍变成了一只
a monster that keeps on creeping under
在匍匐前进的怪物
and i don’t think i can take anymore
而我认为我无法再背负著这份冲动
i need your help like never before
我从未如此强烈地感觉需要你的帮助
but can you hear me call?
但你能听到我的呐喊吗?
if there’s a place inside this world
如果世界上存在著
where hopes and dreams are not yet lost
一个未丧失希望与梦想的地方
we’ll stand as one against these walls
我们将如同凭墙而立一般
and fight this fight forevermore
持续著这场战争,直到永远
if there’s a place inside this world
如果世界上存在著
where we must go back to once more
我们必须再次返回的地方
until the day we find that place
而在我们追寻到此之际
we’re not alone
我们并不是孤身一人
when things go bad
当一切走向消极
when things go wrong
当一切变得恶劣
when on the verge of letting go
当你在放弃的边缘徘徊
there’s something that i really want you to know
这里存在一些我真正希望你了解的事情
when things go bad
当一切走向消极
when things go wrong
当一切变得恶劣
when on the verge of letting go
当你在放弃的边缘徘徊
there’s something that i really want you to know
这里存在一些我真正希望你了解的事情
you’re not alone anymore
那就是:你不再孤身一人
if there’s a place inside this world
如果世界上存在著
where hopes and dreams are not yet lost
一个未丧失希望与梦想的地方
we’ll stand as one against these walls
我们将如同凭墙而立一般
and fight this fight forevermore
持续著这场战争,直到永远
if there’s a place inside this world
如果世界上存在著
where we must go back to once more
我们必须在再次返回的地方
until the day we find that place
而在我们追寻到此之际
we’re not alone
我们并不是孤身一人
we’re not alone
我们并不是孤身一人
when things go bad
当一切走向消极
when things go wrong
当一切变得恶劣
when on the verge of letting go
当你在放弃的边缘徘徊
there’s something that i really want you to know
这里存在一些我真正希望你了解的事情
33 善良需要力量(3)
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多久呢?
自己是怎麽存活下来的?
左手为什麽无法感知,只觉得臂膀上传来可怕的疼痛?
萨图怎麽样了,弗雷克怎麽样了,提特、谢罗、阿穆、玛莎他们怎麽样了?
──我……在哪里?
瑶光的身躯发出了一阵抽搐,猛地从僵死状态返回,耳边立即响起了嘈杂声,有些眼熟的人影,在模糊的视界中晃来晃去。
是谁?怎麽回事?这里是……?
“呜──”
从喉咙口发出的,是几乎不像她的声音的,如同裂帛般的嘶哑尖利的呜咽。
“醒了吗?还好还好。”
有一只大手,在眼前晃动著。
“喂喂,看得见我吗?还认得我吧?”
瑶光努力集中起浑浊的视线,盯著那个正在俯视自己的人。
大脑渐渐开始恢复运转,她似乎慢慢认出了这个人是谁。
“……狼、牙?”
“啊对对。很好很好,看上去脑袋还没破掉。”
i8区区长狼牙见瑶光认出了自己,露出了和那身叛逆邪恶的打扮完全不符的──有些温和的笑容,拍拍瑶光的脸颊。
“总之,醒了就好,我去叫梅森。”
“等、等──”
瑶光哑声叫住了狼牙,挣扎著想要坐起来,却被狼牙按回了床上。
“好啦别动,你知不知道你差点挂掉啊,流了这麽多血。”
“这里是哪里?大家呢?i6区……i6区怎麽样?”
狼牙沈默了。
而瑶光则在这沈默中,一点一点回忆起了昏迷之前的记忆。
“……死了?”
瑶光仅剩的右手狠狠抓住了被单,苍白的肌肤下,青筋凸显了出来,显得她是这麽地虚弱,仿佛下一刻就会消失一样。
“…………大家……都死了?”
狼牙抓抓头,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叹了一口气点点头。
“嗯……那天这个时候,我们这边也有红色戒严,所以没有注意到你们这边有异状,前天早上接到了一条匿名的通报,我才带人去i6区看…………活口,只发现你和你身边那个狼系沙亚克。”
瑶光慢慢抽了一口气,垂下头安静了很久,然後又开始挣扎著,想下床。
“y,你想去哪里?你现在状况很不妙,梅森让我关照你别乱动。”
“我要去看看。……万一还有谁有救呢……?说不定他们还有活下来的──我要去看看!”
“哎哟我说姑奶奶,你别折腾了,小心先把自己的命交代出去。”
狼牙颇有些无奈地按住了瑶光。
“我早就查过了,没有活口,除了你和那个沙亚克,一个都没有,现在i6区就是一个巨大的停尸场,你要去看了,保准吐出来!”
“万一还有呢!?万一还有呢──”
也不知道是受刺激过大思维开始短路,还是真的尚存一丝侥幸心,瑶光有些无理取闹地哑著嗓子嘶吼起来,把一边的狼牙烦得一个头两个大。
“好啦我代你再去看一次行了吧?你就给我老实地留在这里养伤吧,一只手都没了还这麽爱蹦躂真是──”
狼牙碎碎念著走到病房的门口,脚步停了一下。
“你好歹也算是对i8区有不小的恩,所以就放心住著好了不会有人来找麻烦的。……还有……虽然是很希望你来这边住,不过我也没期望过i6区发生这种事。……你……嗯……总之……”
狼牙这样的男人,显然是不怎麽会安慰人的角色,抓耳挠腮了许久才憋出了下一句话:
“你别太难过了,人死了不会回来,想开点好好养伤吧。”
说罢就开门离去了,只留下瑶光一人躺在床上发呆。
不过,她的发呆并没能持续很久。
狼牙前脚走,病房的门後脚就又开了,琼火──那只给梅森充当助手的大老鼠推著一辆小车走了进来,见瑶光醒了,就淡淡地对她点了个头,拿出注射管替她注射了什麽药水。
瑶光一边任由他摆弄,一边哑著嗓子问道:
“萨图呢?”
“前任城主的话,现在正在另外一个病房。他伤得比你更重,一只手没了,双腿都是粉碎性骨折,严重失血,还感染了迦蓝热。”
“……那!那请你们──”
“最基础的救护措施我们有在做。”琼火似乎明白她想说什麽,比她更快地开口,“但是再进一步的,恕难答应,我们这里是诊所,不是慈善设施。”
“我可以付钱的!”
“你应该还记得这个诊所的规矩吧──你不是来过吗?你的情人还在这里接受过治疗。”
琼火有些鄙夷地瞧了她一眼。
“我们不收钱,只收精神财产。”
瑶光愣了几秒,正想再说什麽的时候,病房的门又开了──这一次,走进来的是一个如同吸血僵尸一般的男人──白发、碧眼、包的严严实实的白色装束,鼻梁上驾著眼镜式微电脑──正是梅森医生。
梅森托了一下眼镜,也不说话,只是走到瑶光的床边,和她对视了一小会。
最後还是瑶光忍不住先开口了:
“梅森医生吗……?萨图的事……”
“萨图醒了,要去看看吗?”
瑶光神色一振:“可以吗?”
“可以。而且如果最好的话,希望你能尽快带他离开,除非你想让他在这里接受进一步的治疗。”
梅森一边说,一边对琼火努了下嘴:
“扶她上轮椅吧。”
“是,主人。”
琼火看上去个子小小的,身为莫迪应当不会有太大的臂力──但是让瑶光有些惊讶的是,那短小的手臂却意外的有力,没两下就把她拨弄到了轮椅上,利索地配置好了轮椅上的便携输液工具给她接上,然後推著她离开了病房。
“小瑶──”
一进病房,躺在床上的狼人的耳朵就啪地竖了起来,他尝试用仅剩的左手掀开被子撑著自己坐起来,但是失败了,似乎迦蓝热让他失去了大量的体力,於是他扭著头,眼巴巴地看著她,垫在屁股下面的狼尾巴还在不安分的动著。
在那惨烈的一战发生之前,瑶光看见萨图还是以排斥和害怕的心情居多的,但是此刻再见到,却只有一种劫後余生的辛酸和庆幸。
“萨图,你还好吧。”
轮椅被推到了萨图身边,瑶光压低声音询问,萨图听到了来自她的关心当然是很高兴,但是眼珠一转看到了她空荡荡的袖子,狼鼻子立即狰狞地皱了起来:
“小瑶,怎麽回事,你的左手呢?”
“嗯、总之就是没有了。”瑶光苦涩地抽了一下嘴角,著看了一眼萨图的断臂,“你断了右手,我断了左手,还真是对称啊。”
“怎麽回事!!为什麽你的左手会这样?!谁干的!老子去咬死他!!”
“是我自己,你打算咬死我吗?”
“……”
萨图看著瑶光那挂著笑容却显得无比灰白的脸,呐呐地愣住了。
……很不对劲。
她的表情,很不对劲。
就算之前在嗥月号上的时候她也总是有些yīn沈,眼中至少还是有亮光的──但是现在,虽然她确实还在说话,还有表情──怎麽给人一种自暴自弃是死是活都无所谓的感觉?
“小瑶你怎麽了?”狼人耷拉下了耳朵有些小心翼翼地询问,“为什麽你会弄断自己的手?对了我们这是在哪?i6区怎麽样了?”
被问到了最关键的问题,瑶光浑身猛地一颤,低下头。
萨图立即猜到了i6区发生了什麽事,然後在心里暗骂自己是个蠢货怎麽偏偏去问这种事──那种情况,想也不会有什麽好结局吧。
“我觉得你关心一下自己的事比较好?”
梅森医生在一边歪著嘴轻笑。
“昨天嗥月号上就发布了全城通告,对外说你在亲自前往i6区解决红色戒严异状的时候和整个区一起战死了呢──现在是由你三个亲信──尹流霆、艾尔莎、盖瑞组成了临时理事会来管理醉夜城,不过除了尹流霆,另外两个,一个是女人,一个是老头──你该知道接下来的情况吧?”
“嘿嘿,可别小看女人和老头。我家小瑶不也是女人吗,她可是很厉害的。”
“──是吗,我怎麽只看见一个被掏空的人偶而已。”
萨图反驳的同时不忘拍马屁,而梅森则恰恰相反,用略带失望的神色,瞟了瑶光一眼。
……真是愧对了自己的期待啊。当初在时错的问题上,他还坚持过时错选择的肯定也是有出彩之处的女人──但是现在看她的表情和眼神,完完全全就是被一次悲剧打成了败家犬的样子嘛。
萨图看看梅森,再看看瑶光,伸出左手试探著碰了碰瑶光,发现她没排斥反应,就高兴地再碰了碰。
“小瑶你不高兴?你要是真的不乐意城主的位置被你哥哥抢走……不然我去想办法抢回来?”
“你连下床都做不到吧。”
瑶光轻轻地说了一句就堵得萨图无言。
“还是老老实实地在这里养伤吧,i6区已经没了,你是我唯一抢救下来的一个。”
她说著,无视萨图呆愣的表情,扭头去看梅森。
“医生,要治好萨图的双腿,再替他安上最高级的义肢,我需要支付什麽?”
“你选择在我这里治疗他吗?地面上有不少诊所都能做到的,你可以拿现金支付医疗费。”
“我现在的状况去地面上必死无疑──而我,现在还没有死去的资格。”瑶光抽著嘴角摇摇头,“地下水路区的诊所,你这里是水平最好的吧?”
“啊、没错。”梅森毫不自谦地点点头一托眼镜,“i3区有一个也还不错,不过从这里到i3区可有点儿路,你们俩就这麽步行过去,无恙地到达i3区的几率非常小。”
“那就是了。请你医治萨图吧,治疗费,我不会少的。”
“也就是说你来代替他进行‘支付’?你知道我们这里需要的是什麽吧?”梅森觉得事情似乎有趣了起来,嘴角轻轻一勾,“你自己呢,你就打算这麽空著左手的位置?……还是说你打算支付两次?”
瑶光没有出声──於是知道梅森的底细的萨图有些紧张。
“小瑶你不是真的这麽打算吧?喂喂,梅森,我自己这份我自己来付──不对!小瑶这份当然也是我来付!”
“萨图,如果你希望我们之间还有回转的余地的话,就不要拒绝我这次的帮忙。”
瑶光轻叹一声──她知道,她用了十分卑鄙的说法。
“你的右手是因为我才断的,如果这份人情不还上,我会永远不安下去。”
萨图沈默了几秒,然後想通了似的重重点头:
“我明白了──不管小瑶你失去了什麽记忆或是什麽感情,你还是那个牧瑶光,我不会丢下你的!”
如果是真的这样就好了──想起了时错的变化,瑶光自嘲地歪歪嘴──然後再次抬头看萨图。
“你似乎很理解这里是怎样的诊所?之前来过这里吗?”
萨图一愣,然後笑著打哈哈:“梅森医生也算有名了啊哈哈,就算没来过,也是听过相关的谣传的。”
“是吗?”
瑶光似乎没有怀疑,只是径直对梅森点点头。
“那萨图就麻烦你照顾了,我想请你帮忙叫人带我去一次i6区,我很多重要物资都在那里,包括电脑和里面的贵重数据,还有些研究资料,一些通讯工具也遗留在了自己的住所,我必须拿回来然後联络自己的朋友。……回来之後,我会确定给你什麽作为支付的费用,你看这样可以吗?”
“那就让琼火陪你去吧。别看他这样,其实身手还不错。”梅森很慷慨地如此说道,但是琼火似乎对此有些不满。
“主人,我只是一个小小的诊所助手,可不是保镖。”
“呵,别这样。”梅森拍拍琼火的老鼠脑袋,“你的身手去当保镖只多不少,去吧。”
琼火有些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推著瑶光的轮椅出门了。
而留在病床上的萨图,则收起了温和的表情,换上了有些凌厉的眼神瞪了一眼梅森。
“要是你把不该说的情报告诉小瑶,我会杀了你。”
“还躺在床上任人宰割就说这种话不太好吧。”梅森完全没有受到这句话的威胁,只是好笑地瞥了萨图一眼。
“如果你在担心我会把是你安排我和时错接触这件事被她知道的话,大可不比,这个秘密我会烂在肚子里。但是请不要弄错,我这麽做并不是因为我害怕你,而是因为这是我作为商人的cāo守。”
梅森整了整戴在手上的白手套,走到一边去整理仪器去了。
“好了,我得开始准备给你动手术了──之後她会带著怎样的答案回来呢?还真是让人在意啊。”
你这个变态!
之前作为受益方和梅森接触的时候倒还好,但现在萨图就怎麽看怎麽觉得他很碍眼了,於是他躺在床上对著梅森忙碌的背影呲牙咧嘴暗自抱怨起来。
──而瑶光,她正双眼无神,大脑放空地被琼火推著轮椅送上了一辆小型悬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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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武卷4封面继续修罗中tat
打滚球虎摸!(喂
34 腐朽与涅盘之间
到此为止酩酊第二部结束,地下水路篇完结
第三部千里狙杀篇即将开始,扬眉吐气的时代来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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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来到了i6区的时候,瑶光那本应麻木的神情,依旧出现了崩裂。
在眼前的,是多麽熟悉的景物啊。错综复杂的水道边,一排排简陋而又熟悉的住宅,连通著中央广场,甚至连哪里的天花板上有一块尤其大的污渍、哪里的栅栏缺了一脚,哪里的公告屏总是短路这些细节,都没有太大的变化。
但是──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却就这麽消失了。
四处弥漫著令人作呕的腥臭,人的尸体和异化动物的实体如同垃圾山似的东一堆西一堆,地面被染得血红,脚下一片泥泞,不少i8区的人似乎在打扫战场,就连那些打扮得花花绿绿看上去天不怕地不怕的男人们,此刻也在时不时发出干呕的声音,神色恹恹地扒拉著尸体堆,把尚为完好的人尸拖到广场一片被清理出来的空地上并排放著──也只有从尸体上搜出些值钱的东西揣进口袋时,他们的表情才会放松那麽点儿。
瑶光神色惨白地看著眼前骇人的画面,胃袋死命翻腾,她使劲捂嘴止住了想呕吐的感觉,虚弱地要求身後推著轮椅的琼火带她去广场。
“回去一定要要求主人加薪。”
琼火似乎完全不为眼前的景色所动,不情不愿地碎碎念了几句,这才推著瑶光动了起来。
广场上,i8区区长狼牙正在指挥手下们清理尸体,见瑶光过来,有些惊讶地瞪了一下眼,往前几步:
“姑奶奶,怎麽还是跑来了?”
“…………能找到提特、阿穆、谢罗和玛莎的尸体吗?”
狼牙神色一僵,抓抓头:
“比较完整的尸体都在我後头了……至於只剩下零散肢体的……”
他一边说一边指了指另外一处堆成山的断肢。
“……要不你去那找找?……不过我建议你不要这麽做,我看著都恶心啊。”
瑶光没有说话,只是拿手抓住了病号服的衣角:
“还有,能不能让你们的人……别动大家的遗物?”
“这不可能,y,”狼牙面无表情地看著她,“打扫战场不是我们的义务,也没有任何的非做不可的理由,我叫动这些兄弟们来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自然也得默许他们捞些小便宜,事实上我是看在你帮了我们区不少忙才出手管的闲事,就算我什麽都不做,让这大片的尸体烂在这里,你也无法说我什麽。”
瑶光低头沈默。
狼牙也僵了几秒,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好吧,你的心情我也不是不理解,这样吧,你去找找你那些夥伴的尸体,如果发现有什麽重要的遗物丢失了,你来找我的兄弟们要。”
话已至此,可能对狼牙来说这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吧,瑶光沈默著让琼火推著轮椅到了完整的尸体前──看著那一排排完全失去生气的尸体,那些脑海中近在咫尺的记忆立即浮上了表面。
这个肚子里肠子拖到外头的尸体是拉比,那个虽然胆小又油嘴滑舌,但却已经有了勇气站出来为她说话的人。
瑶光想从轮椅上下来,但是後面的琼火似乎完全没扶她的意思,导致她一个平衡不稳从轮椅上滚了下来──但是她却完全不在意这些,只是跌跌撞撞地站起身,走到拉比的尸体身边,小心地捧起了他的肠子,放回了他的伤口内──然後,她拿下了拉比手腕上的戴著腕圈──这是她为他单独改造过的迦蓝装甲,因为拉比怕死,让她强化了防御力而放弃了机动力,因为这事,阿穆还好好嘲笑过他。
这个太阳穴有弹孔的女人是玛莎,为什麽会被子弹所杀,瑶光一开始不能理解,但是回想起相处时候的场面,她渐渐想起来了──虽然两人的交集基本上都是在生意上,但能看出来,玛莎是个十分硬脾气,也很有骨气的女人,她一定是不希望自己死在异化动物的爪下,所以在最後一刻开枪自我了断了吧。
瑶光俯下身,轻轻摘下了她的眼袋。她总是被叫做独眼玛莎,被遮住的那只眼睛,是一只新人类的眼睛。瑶光曾经有一次多嘴不小心多问了几句,还惹得她很不愉快──但是後来一次生意的交接的时候,玛莎却又有意无意地和她提了一下她和一个新人类的爱恨情仇。故事的结果以悲剧告终,而玛莎也偏执地把那个男人的眼睛,移植到了自己空洞的眼睛中,到底这算是恨还是爱,瑶光至今也无法下论断。
但是,一旦是被认可的人,玛莎一定是会好好将其刻入心中的吧。
然後这具无头尸体──虽然失去了辨别容貌的可能,但是瑶光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那个人,肩膀上别著袖章,虽然此刻袖章已经污脏不堪,但还是能从这袖章的硬度和佩戴方式看出来,袖章的主人,很珍惜它。
“阿穆──”
她来到这里的领路人,看上去很冷淡,骨子里却有著几分热血,以身为自卫队的成员为豪,给了她无数次帮助和提醒,拿著她给他的新型武器对她露出罕见的笑容,总是和提特一起,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出现──直到最後,代替她被一头巨兽咬去了头颅。
她不顾眼眶中渗出的液体,颤抖著手解下他的袖章,将它捂在xiōng口良久。
谢罗和提特的尸体,找不到。
理由她是知道的──因为谢罗被异化动物一拥而上分食,而提特则是揣著炸弹和敌人同归於尽,被炸成了肉片。
於是她去了谢罗和提特的住所。
似乎异化动物对破坏建筑兴趣不大,只有人们在躲避进建筑时才会对其攻击──但是因为出事的时候,大部分人都被集中到了广场上,事发之後能来得及逃进建筑的也不多,所以只有少数建筑被异化动物破坏,而谢罗和提特的住处,明显是来过了人,被翻得乱七八糟一塌糊涂──但那显然不是动物做的,而是人为的洗劫。
大概是i8区的人做的好事吧。
瑶光心中一边涌起隐晦的愤怒,一边又深深觉得无力──她能做些什麽?东西都被抢走了,那些i8区的地痞们,能这麽老实地承认吗?就算她出重金要他们把所有的遗物都拿出来,他们会这麽乖地同意吗?
更何况,现在还得依靠他们打扫这里的狼藉。
幸好,她要找的东西,都是那些人没什麽兴趣的东西。
谢罗的房间内,在柜子顶上有著最後一支完好的,那漂亮的、栩栩如生的钢铁的花朵。
而提特的房间内,她找到了那本他经常随身携带的小册子──那里面写著瑶光刚来到这里时,他亲自宣读的i6区的五条规矩。那规矩,瑶光一开始觉得诡异而无情,现在却让她觉得怀念至极。
在她手里捧著这些东西从建筑内出来的时候,在外等候的i8区的人明显地露出了疑惑的神色,似乎在问她“你带这些破烂做什麽?”。
但是瑶光对此已经完全不在意了。
在把能收集到的纪念物,都收集完毕之後,瑶光随手找来了一个小袋子,把东西装了进去。
然後她总算去了自己的住所。
似乎是i8区的人还没有翻到这麽里面,她的住所依旧保持著原样──不,还是有谁来动过了,不过行动比较礼貌,动过东西之後又把东西放回了远处──甚至是那株琉璃蔷也只是拿起来看了一下又放下了,桌面上明显有两个不同的摆放痕迹。
是流霆做的好事吧──她依稀记得那时候他似乎没有跟著堕月城的悬马一起离开。
电脑也被人动过了,看来里面未加密的东西很有可能被人带走,但此外重要的事物,瑶光把它们藏得很好,还带有了反强行拆除的爆破装置,他们应该是拿不到的。
她走到了床边,费力地弯下身去,用右手去够床底下的一个按钮。
啪地一声,按钮被按下了,藏在一堵墙後面的一个暗格露了出来,里面有个小密码箱,输入了一串16位的密码之後,瑶光看见里面放著的id卡、一只新式phs、一个眼镜式微电脑和那个重要的小铁盒,轻轻松了一口气。
东西都在。
……只要有这些,她就还拥有最後的武器。
只是不知道萨图给她的斩墨的数据现在在哪里,她现在衣服换成了病号服,之前的衣服,或许在梅森的诊所内吧。
她一边思考著一边转头四顾,查看有没有忘记的东西,往手中的袋子里放著──最後,她看向自己的电脑桌。
坐下来,把id卡插上,查看了一下电脑的访问记录,发现确实被人动过了,但是关键的作品内容倒是没泄露,因为那些她都是直接保存在id卡之中的。
把电脑上剩余的资料全部复制进了id卡收好之後,瑶光站起身来打算走人,却发现脚底下似乎有什麽东西──捡起来一看,是那个差点被她遗忘的,弗雷克不告而别的时候留下的储存卡。
迟疑了一下,她把储存卡插上了电脑。
这一次,之前碰到的加密全数消失了──看样子,那种生物数据加密,如果加密者已死,密码就会自动失效。
发现这一次轻松地就访问了储存卡的内部,瑶光心中起了一丝不怎麽好的猜想。
──难道说,弗雷克出发之前,就预料到自己会死吗?
放在cāo作板上的手,轻轻颤抖起来,瑶光费了好大劲,才哆嗦著点开其中一个文件夹。
里面,满满当当地储存著各种各样的资料,某个城某个区有哪些卖什麽违禁药物的店啊,某个城主暗中有和某个商会的人来往啊,某些不怎麽显眼但是明显背後水很深的人的机密资料啊,还有某个商会的财务表啊──明显是弗雷克这麽多年杀手生涯积攒下来的资料库。
第二个文件夹里是各种各样的地图,全世界十几个城的地图都有,而且全带导航功能,还标注了很多本不应该出现在地图上的隐秘点和隐秘道路──可能就是靠著这些地图,弗雷克才能在这麽多任务中全身而退的吧。
到了第三个文件夹,瑶光发现,这个储存卡,并不是弗雷克另买了个储存卡把资料拷贝给瑶光这麽简单──而是,弗雷克他,把自己毕生的心血和心声就这麽给了瑶光。
这里面是大量的私人记录,看起来像是日记,又像是任务记录。
x年x月x日
进行了第196桩委托,报酬是120万。
有了这120万,估计就能给鬼羽凑齐右手的钱了吧。虽然报酬低了点,但最近生意不好接,也就凑活了──可惜目标又是个恶心的肥猪,希望可以在事情发生前就把他顺利解决掉……不过,可能性不大吧。
x年x月x日
进行了第237次委托,报酬是440万。
目标是个女人,而且本身没什麽战斗力,只要能顺利绕过安保就能确认任务成功了,麻烦的是逃跑路线,还是比较合算的买卖。鬼羽还差下半身没装好,努力一把吧。
x年x月x日
进行了第311次委托,报酬是1050万,要连杀三人。
第一次接到a级任务,稍微有点紧张啊,协会为什麽要给我写专题,我哪里有这麽厉害啊,这种任务可是有去无回的──不过还是试试吧,毕竟报酬真的不错。鬼羽这几天心情不好,右手又出问题了,看样子烧钱还得继续烧好几年。
不过,应该能看到他站起来的那天的,我觉得。
x年x月x日
我为什麽要帮助鬼羽呢?
我不知道。说我把他当成了朋友这个理由,连我自己也不相信。
但是,我就是想帮助他。
每次看见又有一个部件装到他身上的时候,看见他的身体正慢慢完整起来的时候,我会有一种……
一种,很痛快的感觉。
x年x月x日
或许鬼羽说的对,我根本不是为了他。
我花了30亿,买的仅仅是救世主的快感,是施舍他人的优越感,是欺骗自己,洗脑自己是好人的救赎感。
其实,和自慰也是差不多的东西。
花30亿自慰,我还真是个蠢货啊。
x年x月x日
任务失败了,还好捡回了命,这段时间消停一下吧,最近确实做得有点过火了。
鬼羽还差左脚。
x年x月x日
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
杀了你母猪杀了你母猪杀了你母猪杀了你母猪杀了你母猪杀了你母猪杀了你母猪杀了你母猪杀了你母猪杀了你母猪杀了你母猪杀了你母猪杀了你母猪杀了你母猪杀了你母猪杀了你母猪杀了你母猪
x年x月x日
任务又失败了。果然我这样的杀手,到这地步算是瓶颈期了吧。
也不太可能接到待遇更好、也能成功返回的任务了。
不过,比较欣慰的是鬼羽明天就要第一次出任务了,怎麽觉得有点紧张。
为什麽我要觉得欣慰呢?……果然还是把鬼羽当成了自己的“作品”吧。
花了这麽多钱堆积起来的作品。
我真是差劲啊。
这样都愿意原谅我的鬼羽,从某方面说,也真是心软到了刻薄的地步呢。
或许这就是他的报复?
x年x月x日
任务再次失败,这次是被鬼羽救回来的。
才几个月而已,鬼羽已经成为协会的招牌杀手了,果然和我不是同一个级别的。
……不知道怎麽的,有点嫉妒啊。
明明是自己养大的鸟,现在却抛下自己,自顾自飞在了永远也够不到的天上。──有这种想法,果然我还是很卑鄙。
飞翔是鸟的本能,谁都能养鸟,但不是每个人都能飞,天才和凡人的区别,就在这里。
可我果然还是嫉妒。
……………不。
…………不是嫉妒。只是又变回了一个人,所以觉得有点孤单而已。
一定是这样的。嫉妒天才的凡人什麽的,也太可悲了不是吗。
x年x月x日
i6区是个好地方,这次真是撞大运了,心血来潮去地下水路区看看,果然是对的。
难得看见秩序这麽好的地下水路区,提特是个挺厉害的人啊。
x年x月x日
和提特聊了很久,很感谢他,解开了心中不少抑郁已久的地方。
我果然喜欢这里──而且现在,一点都不想死了。
提特问起鬼羽,我说,他就像是我弟弟一样。
对啊,就是这样,不是用来自我满足的作品,不是用来施舍的对象,因为他是我的亲人,所以我希望他有健康的身体,所以希望他会变得很强,但又因为这种强大带来的距离感而暗自觉得嫉妒,如果仅仅是为了自我满足,我才做不到那些。
我很在意鬼羽,也很感谢他,这麽多年,是他一直扶持著我走到现在,他是我唯一的亲人,就像是弟弟一样。
提特说得对,愿意承认对他人的好意,本身就是勇敢的表现。
……我也可以勇敢的。
x年x月x日
决定在i6区定居了。
鬼羽不肯跟过来,不过至少答应不对这里的人出手,很好。
他已经不需要我了,所以我也没理由要求他一定得跟著我。
x年x月x日
谢罗是个好玩的小家夥,看得出来i6区的人其实背地里都还算挺护著他。
大概是因为,很少还有人,留存著这麽漂亮清澈的眼睛了吧。
对了,说起眼睛,曾经看见过我的真面目的提特,似乎是唯一一个不受这张脸蛊惑的人啊。
反过来,他说我的眼睛像是玻璃珠,空有漂亮,却不见神采。
──我看起来有这麽没斗志吗?
x年x月x日
出了次任务,鬼羽还很巧地来了一趟,今天真是很忙碌。
顺便收集到了一些有趣的情报──城主萨图,竟然要结婚了。
结婚这个词可真是陌生啊,已经多久没听到了呢。
突然对城主的夫人有点感兴趣,是怎样的女人,吸引住了那个凶戾残忍的暴力论男人?
会不会那女人其实是和我一样的身份呢?
要真是这样的话,那萨图城主还真是可怜──可惜我不同情他。
x年x月x日
i6区来外来者了,真难得,据说还是个美女。
远远溜了一眼,发现确实是,不过身边跟著个断腿的男人让人有点扫兴。
改天有空去接触一下好了。
x年x月x日
…………我改行了,哈哈哈哈!
没想到,我竟然也能用杀人以外的方式赚钱!
这辈子头一次这麽开心。突然有冲动拿掉光子迷彩,她会不会迷上我?
唉,应该不会吧,她明显很在意自己身边那个断腿的男人。
x年x月x日
一不注意竟然这麽多天没写行动记录了。
……果然,日子过得开心的时候,时间就走得特别快吗?
问题是,我为什麽要这麽开心?明明知道自己根本得不到她?
有点想和鬼羽聊聊她,但想想还是算了。就当是我自私吧……有点不希望更多的人认识她呢。
x年x月x日
没想到她会这麽在意我的感受。
还在担心打了她一耳光,她会不会和我呕气,结果她却跑来道歉了……不愧是i6区的老好人啊。
放心,瑶……我怎麽会放弃你。就算你真的变成了鬼羽,也不会放弃你的啊。
我已经有一个鬼羽作为亲人,就算是来第二个,又怎麽样了呢。
只要你们过得开心,那就是我最大的自豪。
只不过,瑶,如果你真的变成鬼羽,i6区的所有人,都会觉得很惋惜的吧。你没发现吗,自从处刑事件之後,很多人都已经被你不知不觉地改变了啊。
我觉得这种改变很好。真的。
“……”
一篇篇简短的记录,就这麽密密麻麻地写了几百页。
虽然想认真看,但这里已经无法久留了,瑶光也只能先扫了几篇,然後把光标拉到了记录的末尾。
然後,她看见了最长的一片记录。而这段记录,明显和其他的,不一样。
日期:无。
…………瑶,是你吗?
当你看到这行字的时候,我应该已经死了吧。
看到我的留言的时候,是不是很生气?满世界找我了吗?有去联络鬼羽吗?不过我想就算你联络了他,他也不会插手这件事的吧。
所以……嗯,我应该是死定了,你就把这篇,当成我的遗书吧。
不要生气我的轻生,也不要愤怒我的死亡,更不要因为我而流泪。
因为我是明知道自己会死,却自不量力去这麽做的。
或许这句话由杀手来说不太好,一个不珍惜自己生命的人,没有资格得到他人的悲伤,所以,千万不要因为我而哭泣。
就算你是老好人,也不可以哭,我不值得。
平静下来的话,我和你说说为什麽我要这麽做。
答案很简单,我得了病,虽然是慢性的,却是不治之症。
是什麽病,我想你也能猜出来──我是靠什麽营生的呢?
不过放心,那种病是我自身引起的,不会传染,我还没这麽恶毒,哈哈。
或许并不会致命吧,但是这种病,对身为男人的我来说,算是丧失了最後一丝追求幸福的希望。
也许我能好好地活下去,但也只是永远这样混日子而已。
这种生存方式,迟早会被你远远甩在後头的。
所以,我选择以一名杀手的方式,死在自己最该死的地方。
这麽多年,消失在我手中的人命有多少我已经数不清了,他们之中有恶心到要死的,但也有少数几个无辜的,或是对我很好的,但是我没有一次不是痛快地送他们上路。我和他们无冤无仇,仅仅是因为,身为杀手的我,只不过是雇主手中的一件利器而已。
所以,杀了这麽多人的我,总有一天,也该死在执行任务的路上。
我觉得,这就是我的造化。
而刺杀费里斯这个任务,对一个杀手确实是非常有挑战性的巅峰,无论是胜利还是失败,对我来说,都可以算是一种不错的结束。
对不起,我亲口说著请你努力、请你不要改变、请你拯救谁给予谁希望,亲口说著会保护你,却简单地草率地就这麽走了。
不是我不想,而是我发现,我没办法真的彻底这麽放弃你,看著你和时错,就这麽如此美满地走下去。你会被他伤害的,因为你们完全不是同一类人。食草动物和食肉动物之间,又要怎样才能保持没有分歧?
但是,我无法把你抢过来,也不会这麽做,你是这麽地耀眼,美好到让我每次碰你都需要提起极大的勇气、背负起你无法想像的罪恶感。
你以为我口中的“女神”是在嘲讽你吧?其实并不是。
虽然你有著各种各样让人无奈的地方,但对我来说,却已然如同女神般无法企及,哪怕是谢罗和提特,都比我有资格站在你身边。
那麽,无法得到你,又不甘失去你的我,还有什麽办法,让你没办法忘记我,忽视我呢?
或许,只能化为一根刺了吧。
死人无法做出任何改变,无法参与任何事态,但却有一种靠生命换来的优势,那就是,死去的人的存在,总是会被美化,被深刻化,难以打败。
如果我以这种方式死去的话,如果我在这样死去之後,再发表财产转移声明,把我所拥有的一切,包括鬼羽尚未偿还的60亿全继承到你的身上的话,你还会忘记我吗?应该,短期内不会了吧。
我知道这麽做很狡猾,但这是我能想到的,最有效的方法了。
那麽,我就成为这样一根刺,扎在你的心里,让你永远在想起我的时候,感觉到一阵细微的疼痛吧。
──不。
不是这样的。
其实我一点都不想当一根刺,我知道你现在很彷徨,很无助,有很多事都在摸索中,不知如何前进,在逆流而行的时候,希望有谁能扶自己一把,你虽然嘴上说的消极自我,其实内心还在期待反抗,而我本应成为搀扶你的人,陪你一起走向光明的人,却半途而废地死在了半路上。
真的不是我不想,而是我发现了自己的极限。
你如果真的能实现你想要的抗争,那就必须走出地下水路区,如果你真的能如我所愿,敢於对整个世界发出质问,那就必须飞到天上。而你身边已经有了足够多的人。
对──你,时错,杰内斯,谢罗,还有鬼羽,你们都是鸟。
只有我,是站在地面上仰望和嫉妒鸟的人。
我的存在,无法给你们提供任何好处,只会束缚你们能够!翔的距离,让你们在与天空搏斗的时候,还要分心注意地面。
我好歹也是个杀手,我也有我的尊严,我是极不愿意成为拖累你们的那一个的。
所以,不要为我的离开而难过,也不要真的把我……当成那根刺。
你只要不觉得自己被这麽一个低贱肮脏的人所爱是一种耻辱,就够了。
你只要心安理得地享受我这个没出息的家夥留下来的资料和财产就够了。
你只要记得,世间真的有那麽一个蠢货,是把你当成真正的女神放在心中的圣地仰慕和憧憬,就够了。
你只要记得曾经答应过我的那句话──你不会改变──就够了。
你只要在战斗中……哪怕是一秒,想起还有一个不存在的人在和你并肩战斗,提醒自己不是孤身一人,就够了。
你只要在失败的时候,想像一下我会对你怎麽说就够了。
你只要在胜利的时候,连我那一份一起,放肆地大笑就够了。
你只要在达到自己的终点的时候,不要忘记和我说一声“弗雷克,我做到了”……就够了。
亲爱的老好人,好好地活下去,总有一天,你的温柔和善良,会不再成为被人嘲笑和鄙视的话柄,而成为最为可靠的力量。你身边的人会越来越多,你眼前的道路会越来越宽广,你肯定会有幸福的未来。
所以,不要停下来,拜托了。
不要停下来,如果能把那些世人都不敢说的,把所有人都习以为常的,把那些莫名其妙的、畸形的法则和规律都打破是最好,但做不到也不要紧,只要你还是你,你还希望是你,我就满足了。
最後,如果可以的话,和鬼羽好好相处吧,我相信他杀不了你。
再见。我的女神,牧瑶光。
──弗雷克
瑶光捂著嘴,坐在电脑前,久久不能动弹。
跟在她身後的琼火一开始还耐著性子由她看,但看她表情僵死的模样,便忍不住叫了她几声──但是,她似乎完全没有听到。
如果你没有出现,或许i6区依旧可以像以前那样存活下去,如果你没有让他们懂得什麽是夥伴,什麽是归宿感,弗雷克或许就不会死!
脑海中,恍惚地炸起了什麽巨大的声响,轰得神经一跳一跳。
如果你没有告诉他们什麽是‘爱’和‘善意’,也许他们今天都能保住自己,从哪里逃出去。你教会了他们如何天真,却没有能力守护这种天真!
天真的孩子,先强大,然後再善良!
她捂著脑袋,口中开始无意识地重复起了这句话。
对啊……没错,确实是这样。
如果弗雷克没有对她抱有感情,如果当初,她没有那麽自以为是地善待他,那麽这一次,他就不会这麽草率地送死,还写下这样的留言。
她对提特说了“你是个好人”……所以提特最终如同好人一样,炸成了碎片。
她对谢罗的外婆施以援手,所以最後这对祖孙也因她而死。
她义正言辞地骂了整个i6区,所以最後,整个i6区,因为那种不该有的热血,全数因为她而葬送了自己的生命。
或许老妇说的没错,她教会了他们如何天真,却没有能力守护这种天真。
或许这出惨剧,直接的原因要怪去堕月城、间接的原因则是因为尹流霆,但是……却和她也脱不开关系。
牧瑶光,你没有死的资格!!
那苍老而洪亮的声音在脑海中回荡著,刺得她狂乱起来,踢开了悬浮椅,抓著头发在屋内乱窜──然後被不耐烦的琼火绊了一下,摔在了地上,半天没爬起来。
不要停下来,不许停下来!哪怕是错的,你也要把它变成对!如果你止步不前,i6区的这麽多条人命,就会化为诅咒你背叛的恶鬼!!
我不停、我不停──瑶光瞪大眼睛在心中呐喊。
可是,告诉我,我该往哪里走?
天真的孩子啊!记住!先强大,然後再善良!!
我不能死。我没有死去的资格,我必须强大。
我想要强大,就必须改变。在强大之前,我不能拥有善良。
但是,弗雷克却希望我不会改变。
到底哪边是正确的?到底要往哪里走?到底要怎麽做,才能摆脱背後那几百条人命带来的悲伤和怨悔?
谁能来告诉我?谁能来帮助我,拉我一把?
为什麽所有人都不在,为什麽爱我的人都如此残忍,而我爱的人都离我而去?
救救我。
谁来……救救我!!
她维持著灰败而狰狞的神情,用仅剩的右手,抱住了头颅,在地上蜷缩起来。
鬼羽走进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她双目病态地大瞪,全身哆嗦著,大张著嘴,像金鱼一样不停大口喘气的样子。
……多麽地难看啊。
这种被彻底击败,一脸绝望和茫然的神经质的样子,大概正是鬼羽曾经最想看到的,她的表情吧。
但是鬼羽却因为眼前这一幕而发起怒来。
──因为,让她变得这样的,并不是自己。
就好像一个人发现了一块漂亮的原石,打算加以打磨做成自己喜爱的艺术品,但等他做好准备再次来到这块石头前时,发现石头已经被别人雕琢完毕了一样。
他气不打一出来,大步上前,走到了瑶光附近,而一边的琼火,似乎也完全没有阻拦的样子,只是轻轻“哼”了一声,权当看笑话。
於是戴著头盔的杀手,一把把蜷缩在地的女人揪了起来,狠狠一个耳光就扇了下去!
“混账,谁允许你有这样的表情的?”
鬼羽的声音气得发抖,拎著她的衣襟直晃。
“我不是说过了麽,在我摧毁你以前,不允许你被其他不入流的东西击倒,你看看你现在什麽样子!!当初在我面前说得信誓旦旦,现在也只不过是一只彻底被打焉掉的败家犬而已!”
又是一个耳光打了下去,瑶光的眼神总算是清明了些。
“竟然在一只莫迪面前滚到地上去?给我站好了!!除了在我面前,不准你露出这样的丑态!!听见没有,你是谁!!记住你自己是谁!!”
不知道鬼羽乱七八糟嚷嚷了多久,在他粗暴又气急败坏的对待下,瑶光总算是回复了些微神智,勉勉强强地靠自己的力量站在地上。
终於,她有些晕乎乎地挥开了鬼羽的手臂,跌跌撞撞地收起了弗雷克的储存卡,然後跑回轮椅边坐下,靠著轮椅的背,仰面朝天吸了好几口气,又慢慢吐出来。
“琼火,做一下准备,我们回诊所吧。”
“我等你这句话,已经等了好几小时了。”
听到这样的对话,一边的鬼羽总算是收敛了一些怒气,神色有些复杂地看了一眼瑶光手中的储存卡,欲言又止地张了一下嘴,但最後还是什麽都没说,转身大步离开了房间。
又一个小时後,瑶光和梅森面对面地坐在诊所的诊疗室中心。
“想好要支付什麽了吗?”
“……用来治疗萨图的手的,我想用‘对阿错的感情’来支付,可以吗。”
梅森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头:
“那个男人为了保留对你的爱,简单地献出了自己的记忆,但是你却如此轻松地为了另一个男人放弃了对他的爱?”
“因为他做了就算我爱他,也没办法说服自己原谅他的事。和是不是要救萨图无关,就算我用这个来救我自己的手,我也不希望这种感情继续留在心里面了。”
“为什麽?它对你来说如此不重要?”
“不,就是因为它很重要,重要到了,如果不摆脱它,我无法理清自己的前进方向的地步。我不能再喜欢阿错,仅仅是对他抱有这种感情,我就无法面对我背後的几百条凄惨冤死的人命。”
瑶光垂头,苦笑著低语。
梅森则沈默半晌,一扶眼镜。
“可以,我接受。那麽第二个呢?”
瑶光抬头,直视梅森的双眼。
“医生,你可以进行人体改造吗?”
梅森一愣,显然没想到瑶光会问这个问题,停了好几秒才眯起双眼回答:
“哪种程度的?如果你要我把你改成一只异化鸟,我可做不到。”
“当然不是这种的,我希望你能尽最大的可能性强化我的身体──除了修复我的左手外,把我的身体改造成沙亚克那个强度的,可行吗?”
“当然可以。”梅森轻笑起来,“技术上难度不大,就是需要很大的耐心,因为全套手术下来,需要一个多月,我必须改变你的骨质,让它如同钢筋般坚韧,再强化你的肌腱,让它变得极有爆发力,最後是修正你的神经系统,让你的感官如同动物一样灵敏──工作量非常大,所以,这可不是你支付一个小小的‘对什麽的感情’或是‘对什麽的记忆’做报酬就能了事的。”
“那麽,你需要哪种程度的?”
“你的情绪之一。比如‘快乐’、‘悲伤’、‘嫉妒’、‘愤怒’、或者你的情绪表现之一,比如哭泣或是笑容。”
“是吗……”
“考虑清楚。”梅森竟然开始反过来劝说瑶光,“这种广域的情绪,一旦被抽走,可是会对人的性格造成非常的大的影响和缺陷的,或许你会变成疯子也说不定。”
“在i6区消失的那一刻,我已经疯了。”
瑶光神色晦暗地摇摇头,然後又一拧眉。
“我想好了,梅森医生,我支付的筹码是我的‘善意’。来把它拿走吧。然後就可以尽快开始准备手术了。”
“………………你真的打算这样?”
本来应该对此很有兴趣的梅森,此刻不知道为什麽却犹豫了起来。
“也许我们可以考虑另外一种支付方式,比如分期付款什麽的。”
“你是在担心我失去善意之後变成恶鬼吗?”瑶光依旧用那没什麽神采的黑瞳看著梅森,“但是那样的人,梅森医生你不是应该见过很多吗?i8区就应该不少吧?”
梅森无法回答,最终也只有轻叹了一声,点头答应了瑶光的要求。
“或许子我的研究快要结束了。”
他玩著自己的白手套,如此喃喃自语道。
“希望等到我洗手不干的这一天,你们会愿意……把寄放在这里的‘财产’拿回去吧。无论是你,还是那个爱著你的男人。”
但是瑶光却只是垂著眼眸,没有回答一个字。
一个月之後,梅森的诊所,那个老好人y的身影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与她有点相似,却又带著极大的违和感的女人。
银色及腰的长发,淡蓝中透著紫色光芒的瞳孔,白皙透明的肌肤,有著健康有力的线条的漂亮身躯包裹在一身黑色的紧身战斗服中,腰间佩戴著一把不知道什麽型号的光子长刀的刀柄,而背後则背著像是重型机枪的武器;她的五官看上去和瑶光有些类似,但是表情却带著之前的瑶光所没有的冷漠和无谓。
她走到诊所门口的一辆‘飞梭’(类似摩托车的单人骑乘交通工具)前,一个漂亮的翻身上了车,把手搭在了扶手上,冲著诊所的方向点点头。
“早去早回啊,小瑶!”
站在诊所门口送行的狼人挥挥手,银发女子“嗯”了一声,一拧把手,飞梭便箭一般地疾驰出去,在i8区广场上空打了个漂亮的回旋,从另一个水道出口出去了。
“走了?”
诊所内传来梅森的声音。
“啊、是啊是啊,今天做什麽好呢──组装零件已经有点腻了啊。”
“那不然就去试试夺回你的城如何?”
“那个不急那个不急,难得和小瑶有相处的机会当然要多争取一下了。”
“‘小瑶’?”梅森的声音带上了嘲笑的意思,“你觉得她还是你那个‘小瑶’吗?”
“啊、是的。……就算被拿走了多少东西,我还是确信这一点。”
狼人的声音一下子压低了几度,低沈浑厚的回音间,带上了几分隐隐的自信。
“她还是那个小瑶,永远不会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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