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章 家
我小睡片刻,牵阿飞下楼吃早饭,桌沿已坐上龙井与小青,却未见那只花蜜蜂。
「人呢?」让阿飞先坐下,我转身问门外方总管。
「回主子,乐仙至尊皆是自个儿用膳。」
眉一挑:「往后便是自家人,怎有自个儿吃饭的道理?你们先吃,我去去就回。」旋踵踏上二楼阶梯,脚步轻移至迴廊对面,他的房门,刚好正对我的。
半开的窗户飘出菜香,扯唇一笑,抬起右手正準备敲门,就听窗里女嗓娇笑一声,门一瞬让阵风开启。
「小曦请进。」
跨了进去,见他坐在窗边榻上準备享用盘中食,走到桌前,抬手阻止正进攻蒸蛋的竹筷。
他淡眉一扫,空灵的双眸漂染一丝趣味,问:「小曦这是何意?」
看向他那双漂亮的眼睛,回:「在我这儿,就得守我的规矩。」
他挑眉,露出一抹疑惑。
我接着说下去:「而我的规矩很简单,那就是同桌吃饭。」
他放下竹筷,眼中趣味更甚,轻问:「为什幺?」
我不与理会,转身出房门让僕伺将饭撤走,走前回头催促:「下来吧…」谁知这家伙早跟在后头,鼻梁差点就让他胸膛撞歪,我瞪了他一眼,就听他换回男嗓,又是那句:「为什幺?」
不知为何…我想起了在百坪大的家里独自吃饭,那种孤寂…空无感,谁会了解?而我,亦不希望有人同我一般。
转回略显僵直的身子,淡回一句:「热闹些罢了。」
我跟他一同下楼进饭厅,方总管已让人将他的饭碗及椅子置于我右边,龙井见他来难掩兴奋之情,激动地站起来躬请他入座,小青倒是表现正常,只是受不了地朝龙井转了个白眼,我让他们都坐好赶紧吃饭,眼角余光瞄到阿飞的碟上空空如也。
「你们俩怎没帮阿飞夹一下?」
我三两下捞了近点的菜给他,就听小青哀怨的口气:「少主不肯让我们碰他碟…」
我看向阿飞,见他两颗眼珠子晶亮晶亮转着,遂拍了拍他肩:「阿飞不可以这样知道吗?」他低下头默默吃着,只一下子便将一碗稀饭扒完。
见右边那位静静地吃着饭,还真是特稀有的,看在他这幺配合的份上,我朝他说:「以后有什幺想吃的尽管同方总管说,能备的会替你弄上。」
他用手上竹筷指了指边上的一盘鱼,「小曦能否替我夹一些?我袖长怕染。」乾脆地替他夹了一大块进他碟里,见他怪笑地放入嘴里,没一会儿左边的传来筷子落地声,头一转,就见阿飞双眼瞇成一直线,貌似生气盯着花蜜蜂,手上的筷子只剩一支。
本人三条直线降下,接过方总管递来的新筷子,也替阿飞夹了一大块鱼肉。
一旁惹事的在那哈哈大笑,一个劲儿地瞎说:「这儿毛没长齐的也同大人在那儿争醋喝,真是…哈哈哈!」
我不予置评,任他闹去几回合不说,总之,拜他所赐,这是本人这二十二年来头一次这般热闹地吃饭,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饭后,我暂且撇下躺在书房等我亲临的帐本,带上这位爱闹事的花蝴蝶进了一楼靠后院的乐器房,空荡宁静的房中央,躺着一台盖了布的平台钢琴,将布掀开,露出那通体发光的镜面,犹如一台名贵的顶级房车。
轻抚着它,轻轻地将平台支架立起,坐上小翼惯坐的椅子…掀开琴盖,信手拈来一首大黄蜂,气势滂沱…指尖轻快间却让人屏息无法呼吸,就如我第一次见到这只蜜蜂一般,带上一丝侵略、神祕…琴键越敲越急凑,越敲越轻快,最后两个重音落下,我缓缓放下手,睁开眼,看向对面的他,只见他两眼发直,呼吸略显急凑。
半开的窗飘进后院开得正盛的樱花瓣,淡粉色…浅白色…为匿大的房添上一抹柔和。
我刷一下琴面,说:「这首曲名叫大黄蜂进行曲,仅献给你,蝶舞。」
他走了过来,抚上琴键,由衷讚叹:「本至尊头一次听见这样的声音…这是什幺琴?」
「钢琴,举世无二。」我站了起来拿过方总管整里好放于一旁的几本琴谱递给他。
「这架琴…是我弟弟的,如你愿意将毕生所学传授阿飞,那它便是你的…这些,是我从家乡带来的初学琴谱,若你能将之悟透,我会再多带高深些的琴谱给你。」
他取过,翻开一看,惊地眼睛一咋一咋地。
「这些线跟黑豆样儿的是什幺东西?!」
我不禁失笑,「看来…要碰这琴之前,你需要一位师傅。」而这位师傅还只能是我,不过为了阿飞的将来,累一些又何妨?
他翻了一翻,喃喃低语:「看来是需要…」
「那…你是愿意答应当阿飞师傅?」
他阖上书本,按下白键,开心点头。
「这不赔本的生意,当然是…成交!」
就这样,蝶舞正式当了阿飞的武学老师,却未收他作名下弟子,看来凌云教遗孤的头衔,连天下第一至尊都不敢恭维啊!
转眼一过阿飞便十岁,这三年间,我将事业之爪伸向食、衣、住、行,火速攻掠各大洲城,成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之商王。
上回季会有个地区负责人骄傲说:「连少无人迹之星沙洲都有王氏招牌!」
看在这儿钱字份上,纷纷地,各个名门高官通通使把劲儿地想跟个风,与王氏作个朋友,不论大小我照单全收,还分门别类地按照等地发了王氏旗下商行贵宾券,美其名是优惠多多,实际上还是从他们袖带里掏钱出来。
现在名门贵族间也流行一句佳言:「您那儿可有王氏贵宾券?」
现下我钱有,权也到手,就差养兵一事了。
一日下午,我召了龙井跟小青进书房,让龙井将手上的工作全权交给小青负责。
看向他们越发成熟的脸庞,我忽地感慨一句:「阿飞今年十岁了…」
龙井原本无波的眼神转瞬变为锋利,他端正站姿,正声回:「是的,曦姊。」
站起身来走至跟前,伸手搭他肩上。
「现在我们已完备养兵所需的条件,招兵的事就靠你的了。」
他眼波撩动不止,最后回:「龙井必不负使命!」
我点头让他先出去,留下小青。
见她望着龙井关上的门迟迟未回神,轻唤了她一声。
她转回头,心事全写在脸上,满脸的担忧与着急…一副快哭的脸。
「曦姊…我怕…」
坐回去替自己倒了杯红茶,回问:「怕什幺?」
「我怕…这仇一报…龙井…龙井…呜…」眼泪哗啦哗啦地掉,我任她发洩个够,回房抓了块乾毛巾给她擦脸,她大哭特哭,彷彿是要将这辈子的泪都哭掉似地,最后,以一个再大声不过的擤鼻涕划下句点。
眼皮肿得不能再肿,唉…我喝下第二杯红茶,打开瓷壶重新加上热水回沖,倒了杯给她。
「哭完了?」
她喝下一口,呆呆地点头。
停顿良久后,沙哑的声音宣示着她的脆弱。
「曦姊…难道妳不怕吗?」
我点头,揉了揉她头顶,将她揽入怀中。
「傻妞,我当然怕,但是…这是我们的决定不是吗?就算以后为此…必须付出比死都还要痛苦的代价…那也是必然的…」我叹了口气,听了自个儿说出来的话…胸口反而不自觉揪紧,拍了拍她肩,鼓励她彷彿也是要让自己吃下定心丸般说着:「妳放心…我们不就是为了未来在做万全準备吗?一切都会按照计划结束的,打起精神来吧。」
鬆开手,见她眼眶泛泪光,「曦姊…对不起…我从不想这样软弱,可是…自从爷爷过世后,只剩下我…只剩我一个…那种孤独…而我现在有了你们…我变得太幸福了…可…是,可是…我好怕你们…好怕…就这样…消失不见…」
擦去她眼角掉下来的泪水,「小青,我向妳保证,妳这辈子注定就是要在这儿青远山头热闹快乐地生活着,难道…龙井在意妳的心思妳还看不透?」
说到这,她脸上一红,已二十五岁的她在这里都能当三、四个孩子妈的年纪,现在却露出如此青涩的赧意…说到底…还是我欠了她…若不是那夜应了门,现在何苦担待这幺多苦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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