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少年韩今宵
吴楚冷汗涔涔,嘴里含着枪管子,根本不敢动弹,也说不出话来。
韩今宵一脚架在床板上,手肘撑着膝,冰冰冷冷地问他:“你就是吴楚?”
“呜……”
“点头或者摇头!!”
吴楚连连点头,嘴一直张着,被枪口杵的一阵阵泛恶心,又没办法合上,口水都滴滴答答流下来,哪里还有半点平时作威作福的派头。
韩今宵觉着恶心,枪口从他嘴里抽出来,吴楚甚至还来不及喘气,就被人一脚暴力地掀翻,光溜溜地倒在床上,当xiōng给韩今宵一脚踩住,紧接着枪口指向他的眉心。
吴楚又慌又乱,哈喇子都没来得及擦一下,忙道:“有话好说,有话好说,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你冷静点,冷静点……”
他当韩今宵是来谋财的。
黑暗里那双黑亮的眼睛闪烁的只有厌恶,仇恨,鄙夷……如同看着一只在粘液堆里翻腾的蛞蝓。
韩今宵轻声说:“我让你还我一个妹妹。”
“……你还的起吗?”
吴楚心脏狂跳,几乎就要从嘴里呕出来!
他造的孽实在太多,甚至他根本不知道韩今宵是他的哪个仇家寻上了门!
“别开枪……别开枪!!误会!可能是误会!”吴楚凌乱地说,“先别开枪!一定是误会!!误会!”
韩今宵说:“是不是误会,我带个东西回去给她一看,就知道了。”
“什么东西?你想要什么我都给的起!给得起!!”
韩今宵浓黑的眉毛下,眼神冷冷:“对,你是给得起。”
刀光闪过。
“啊——!!!!!”
惨烈扭曲的撕心尖叫在刚刚冲出喉咙的那一刻就被堵死在嘴里,扭曲成了脸上极度变形的抽搐!痉挛!
吴楚的脸就和坟堆里的死人一样雪白,面部变形成了一种匪夷所思的程度,大颗大颗的汗珠从他头上脖子上身上淌下去,伴随着一阵阵剧烈的挣扎搐动,仿佛被大浪拍到礁石上濒死的鱼,震颤着,两眼翻白。
腥臭的血从吴楚下身流下来,顷刻洇透身下床单,赤\裸的两腿间被砍刀横剖而断的事物更是鲜血淋漓,模糊不清……
“今天的事,你可以说出去。”
韩今宵一字一顿地,冷冷睥睨着他。举着尖刀的手扬起来,流淌着滚烫血滴的刀尖在吴楚脸上一寸寸划过去,低声说着。
“但老子和你保证,你就算告到国家主席那里,老子都不会怕你!”
吴楚在那铺天盖地几乎把他淹死的剧痛中,只觉得这话无比熟悉,好像自己不久前才刚刚对谁说过,是对谁呢……
韩今宵闭上眼睛,抬手在坐靠着的门槛上,把烟给碾灭了。
北京的夜空晴朗干净,覆盖着底下魑魅纵横的极乐地狱。皎洁的月色照着这个饱含着原始兽性的男人,照亮他的脸庞,漆黑的睫毛,幽深的双眼……
这一晚韩今宵想了很多,其实也得亏他没多少文化,照理吴楚吴越这俩名字怎么听都有那么些双生并蒂的意思,但韩今宵这个老大粗没有琢磨出来。
其实也不是说韩今宵对吴越一点怀疑也没有。
之前他对吴楚下手,跟过吴楚一段时间,得亏吴越那阵子都不在北京,韩今宵看他一人独来独往的,从没有什么兄弟姐妹出现过,后来也就没把吴越和吴楚往一块儿去想。
更何况,如果吴越真的和吴楚有什么关系,是为了吴楚找他来的,那他怎么会就这样堂而皇之地说自己姓吴,一点掩饰都没有?
吴并不是个少见的姓,军区大院里也不止一户姓吴的人家。再者说,吴越的公安身份难查,但大院里问一下家庭还是很好问的,煎饼去调查吴越也有段日子了,早说了吴越成天就和姓林的,姓曾的几个混一起玩,没什么兄弟姐妹。
第二天一早,韩小婷肿着眼睛起来,洗漱完去了餐厅,看到韩今宵已经把早饭做好了。
韩今宵会做饭,而且还做得很好,尤其是饺子,每个饺子的褶皱数都是一样的,均匀饱满,咸淡适中。
这并不奇怪,因为韩家早些年是过了十足一段苦日子的。
那时候,韩今宵母亲和韩辉结婚没多久,韩妈妈就罹患了肝癌,也得亏韩辉是个汉子,一个煤炭厂的小员工,领着每个月300不到的工资,给韩妈妈看病,供没有血缘关系的韩今宵上学,还要照顾前妻不肯要的韩小婷。
韩小婷那时候两岁,营养不良,小脸又瘦又黄,常常半夜哭着醒来,缩在露棉絮的破被子里大声地哭,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着:“哥哥……饿……饿……”
韩今宵就起来,给妹妹冲一杯热水,把发硬的馒头泡开了,抱着她一口口喝。
他那时候对她说:“等哥赚了钱,哥给你买好吃的。”
韩今宵初中念完了再也没去念书了,家里欠了一屁股的债,上门要债的把他们屋子里能搬的东西都搬走了,没拿到抵债东西的债主就拿喷漆在他们家门口喷不堪入目的污言秽语,泼粪。
大杂院儿里的邻居起先还同情他们,后来都麻木了,厌倦了,嫌他们家烦,给院里带了一堆麻烦,院里本该是腾给韩家晒东西的那片儿地都被人占了。
韩今宵什么也不能说,把洗好的家里人的衣服都密密地挨着,缩着,晾晒在了背yīn面……
韩妈妈在世时的最后一个春节,韩今宵很晚才从外面回来,韩辉不回来了,他给矿里打工,过年不回去工资会高一些。
穷人的孩子都当家早,韩今宵虽然是个粗粗糙糙的男孩,但也很小就学会了生活。家里扣不出半点闲钱来过年,他就在晚上菜市场散后去捡些别人剥掉不要的烂白菜叶子,又在肉案前买了些最便宜根本没人要的肚腩子肉,那种肉带着股骚味,他给菜场买调料的大伯拉了好几次货,厚着脸皮问人家讨了几块姜蒜调料,杀味,回家剁成了馅儿。
这应该是世界上最廉价最难吃的白菜猪肉饺子了,但是韩家人吃的很满足,这是他们这一年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
他们甚至都不能围在一桌吃饭,韩妈妈躺床上,韩今宵坐在床边一口一口地喂她,韩小婷还小,他们买不起兜车,就把小板凳翻过拉,让韩小婷站里面,这样小孩子不会乱跑。
韩今宵又一口一口把饺子喂给韩小婷,不时地擦一擦韩小婷嘴角流下来的晶莹的口水……
“好不好吃?”
“好吃,好吃……”韩小婷眼睛亮亮的。
院子里放鞭炮了,韩家没有钱买鞭炮,也不敢出去讨邻居晦气,一家人缩在窗口,拿手指蘸着划开一点点水雾,憧憬地看着外面的火树银花,韩小婷脖子伸得长长的,鼻尖几乎在窗子上贴扁。
外面的世界,对于那时候的她而言,就像天堂一样,美好,却仿佛属于另一个世界。
零点过年的时候,韩今宵变魔术般地给母女俩拿出了一罐麦rǔ精,她们看的眼都直了,那时候麦rǔ精算是高档营养品,韩妈妈着急地问:“今宵,你哪里来的钱,你不会是去偷东西了吧?啊?咱们家穷归穷,可不能做这种事情,你哪里偷的钱快给人家送回去啊……”
韩今宵说:“妈,没事,您宽心吧,这钱是我捡了一年的铁铝罐子换来的。”
其实韩今宵是在说谎,铁铝罐子那里轮得到他来捡。
那是他去卖血,换来的钱……
韩小婷老老实实坐在她哥面前,面前的白菜猪肉馅儿饺子冒着腾腾热气,她看着鼻尖一阵阵发酸。
韩今宵不说话。
韩小婷不拿筷子,低着头哑着嗓:“哥……我错了……”
“是我不好,我不该又去那种地方,我让你cāo心了。”
“我以后一定不会再去了,真的,哥……你不要生我的气……”
韩今宵还是没说话,把大盘子里的饺子又拨过去两个,薄皮大馅的饺子在她碗里几乎都堆不下了。
“……吃吧。”韩今宵淡淡地说。
韩今宵拿起筷子,往嘴里塞了个滚烫的大饺子,十年如一日的味道,别人都尝不到的味道,她的哥哥亲手包的饺子,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
韩小婷眼泪顺着鼓鼓囊囊地脸颊流了下来,她扒着筷子,狼吞虎咽地吃着饺子,也不管烫不烫口。
韩今宵坐在桌前看着她,如今一切都已不再一样,几乎可以算是沧海桑田,他以为自己的心上早已长满了厚茧,布遍了鳞甲,可是他却不知道,当注视着韩小婷好好地坐在他面前大口大口吃着饺子的时候,他的面容,其实还是像很多很多年以前,那个抱着妹妹在窗棱边看着烟花的少年。
那样柔软,温和。
兄妹俩吃完了早饭,韩今宵去洗碗,韩小婷就坐在饭桌前,趴着,看着水池前那个高大的身影,其实关于韩今宵的很多事,她都不知道,在她眼里,她的哥哥有着沉稳的声音,可靠的臂膀,宽厚的手掌心……
道上那个一声咳嗽风云变色的韩老板她不认识,她只认识此时此刻这个在水池碗柜前照料着她的人。
韩今宵在水龙头下冲洗着碗,忽然想起了什么,状似不经意地问。
“你说昨天……给你挡人的是谁?吴警官?”
17、搬家
韩今宵在水龙头下冲洗着碗,忽然想起了什么,状似不经意地问。
“你说昨天……给你挡人的是谁?吴警官?”
韩小婷“嗯”了声。
韩今宵一双宽厚有力的手把抹布拧了,丢池子边上。
“真神了他,到哪儿都有他的事儿。”
韩小婷:“……哥,人家这回为了帮我,把他们自个儿圈子里的人都得罪了,真和他没什么关系。”
韩今宵哼了声,没接茬儿。
韩小婷有些担心:“哥,你不会去找他的碴吧?”
“老子是会干这种事的人吗?”
韩今宵回头,冷冷地说。
韩小婷放心了。她哥这人,言出必行,一诺千金,从头发丝儿到脚底板子都是大老爷们硬汉子,他说不找人麻烦,那承诺就是一个字一个字吞咽进肚子里的,绝对不吐出来!
吴越最近不太好受。
他今年才二十四,闺女都不愁嫁不出去的年纪,他妈却要逼着他去相亲。
照片都桌上三排码好了,朱红戴着老花镜,喜滋滋地看,喜滋滋地挑,不时地还问问吴建国:“老吴,你说这个柴静是不是还不错?我看着小姑娘挺机灵的,就是学历不高……这个许珊珊倒是不错,浙大法语专业的,条子也挺顺溜,就她家条件没咱家好,得算是高攀了咱,还有这个柳晓啼……嗳,嗳,老吴?你在没在听啊?”
吴军长在旁边看报纸,正眼都不瞟一下,“嗯”了声敷衍。
“嗳我说你这人!给你挑儿媳妇呢!你就这么嗯嗯嗯的啊?”
吴军长头埋在参考消息里,又“嗯”了声。
朱红火了,上去劈手抢了吴军长的报纸:“看什么看!!看看看!”
“哎!你干什么啊!我这最后两段还没读完呢你给我拿走!”
“不许看!”朱红严厉地命令,手一指桌上,“看儿媳妇们!”
吴军长头疼地揉着额:“我真服你了,这八字还没一撇的事,你就管她们全叫儿媳妇……你自个儿挑着玩玩不就成了呗?”
朱红插着腰:“什么叫挑着玩玩啊?老吴,我这可要说你了啊,你当过家家呢?你上点心成吗?”
“这就不是个需要上心的事儿。”吴建国说,“咱儿子才几岁?你要去给他相,我不拦着,相的好就成,相不好就算,根本犯不着急。”
“怎么不需要急啊?”朱红嗓门高八度,“他二十四了还没女朋友,你想让他二十八了再闪婚啊?你之前总要让他们谈两年恋爱,处两年对象吧?这不知根不知底的,你能让越越往家里娶?再说了——”
朱红这一套套的,吴建国最吃不消,连连摆手:“别再说了,你对,你有道理。这样,回头老二回来,你先问问他,你看看他高不高兴相,他不高兴,我看你能把他怎么样。”
朱红想到二儿子那毛驴脾气,也是一阵心虚,但在吴建国面前还挺要嘴硬,不服软地说:“他不高兴怎么了,不高兴我拉他去呗……”
就这当口,吴越下班回来了。
今天没按点下班,出警给拖了,多加了两个钟头的班,吴越连饭都没吃,饿的够呛。一进门就问:“饭呢?”
朱红说:“锅里煲着呢。”
“哦。”吴越换了鞋,正想往厨房走,一眼瞥到满桌的美女照片,随口问道,“干吗呢这是?”
朱红一边给吴军长使兴奋的眼色,一边拉着吴越过来:“儿子啊,你过来给妈说说,你觉得哪个姑娘最好看?”
“……都差不多。”吴越兴趣不大地扫两眼,又想往厨房走。
“哎!别啊!怎么能都一样呢!那,那你就给妈说说,你看哪个姑娘你觉着最顺眼,看着最喜欢!”
吴越琢磨着味儿不太对,挺警觉地说:“都不顺眼。都不喜欢。”
朱红:“……”
吴越抬脚又要走,朱红连忙拉他:“哎,老二,你再仔细看看……”
“我吃饭!”吴越说。
“看完再吃!”
吴越这会儿心里面已经多半有个数了,回头特没好气地和朱红说:“您这是干什么?选秀女呢?不好意思,我没这闲工夫陪您无聊,您要觉着寂寞,出门右拐五百米,老干部活动中心,您去找其他大妈大伯玩麻将。”
朱红急了:“你,你这孩子又闹什么脾气呢你!”
吴越径自去了厨房。朱红在他身后嚷着:“越越,你也老大不小了,四五年一眨眼就过,难道你想到了三十还没讨老婆?”
吴越往嘴里塞一大白馒头。
“妈都快五十的人了,你就忍心让妈整天替你们兄弟俩担心这个担心那个,你就忍心让你妈半截黄土埋脖子了还没瞅见个孙子?”
吴越叼着馒头慢条斯理地从厨房出来,往自己房间走。
朱红不依不饶地:“越越,你有没有在听妈妈说话?”
吴越把馒头拿下来,回头瞥了她一眼,冷冷地:“我听见了。”
“想抱孙子是吧?”
他几乎是嘲讽报复般地冷笑一下:“您去找吴楚啊。”
这一句话就像一根钢针一样直接刺进朱红心里!
吴楚八年前在情妇家被人拿刀子废了,几乎连小命都要丢掉,罪犯什么痕迹都没留下,公安局的人被朱红骂的狗血淋头,依然找不到凶手是谁。吴楚平时肆无忌惮作威作福惯了,结下的仇家就和天津大麻花似的拧成一团,根本猜不到是谁干的,一帮草包最后只能把吴楚的小情妇当共犯丢监狱去给朱红消气儿。
这么多年了,朱红一直带着大儿子四处求医,但一直没有很好的解决办法。这种事她也不能和别人诉苦,久而久之,成了吴家最不能揭的秘密,伤疤……
可是吴越就刺了,就揭了,还在伤口上撒一把盐!
朱红在他反锁的卧室门外又叫又闹,大声地哭:“这个混账东西!没良心的畜牲!他是你哥!!你亲哥!!!你说什么混帐话!!你是要把我们都活活气死才高兴啊!!”
“老吴你别拦我!!!我就骂了!!怎么了!”
“你就去记仇吧你!!你干脆和你老爷子一起滚到天疗去!留在北京干什么!你去和你爷爷死那里算了!”
吴越拿耳机盖住耳朵,声音调到最大,震耳欲聋。
他们让吴老司令痛苦,不让吴老司令省心,不认吴老司令这个长辈,
他就和他们不是一路人,凭什么让他们好过?
第二天吴越去上班,到了下午下班的点,他没有回家。
吴越溜达去了,他穿过大石桥胡同,走过一处老墙,油漆工正在刷“热烈庆祝神舟六号载人航天飞行获得圆满成功”,正在漆成字,还差俩字可以回家。
吴越问他:“麻烦小八道湾16号怎么走?”
油漆工指指前面:“您往前两百米,左拐,那片居民区,您一直走就是了。”
吴越来到一户单元楼人家门口,门上贴着蒙了层灰的“福”。
他摁响了门铃。
等了好久门才开,里头是个略微秃顶,但看起来挺和善有文化的中年男人。他一看到吴越就笑着伸出手,一边握手一边说:“你就是约我下午看房的小吴对吧?快别站门口了,进来进来!”
“这个房子是个好房子,采光好,家具啊什么的都是现成的,付了房租你直接搬进来就可以。”中年男子姓王,“信息你网上也看到了,这是个人房,我就是房主,三证齐全,在安德路的支行上班……”
男人一边领吴越看房子,一边喋喋地介绍着。
顿了顿,他问吴越:“小吴你是?”
“哦。”吴越打量着厨房,很简单地说,“警察。”
老王愣了下,大概是个良民,除了办身份证什么的,之前还没怎么跟警察接触过,随后他连连点头:“警察好,警察住着这屋子,我也放心。”
两人把房子看了圈,回到客厅。
老王说:“房子大概情况就这样,价钱我在网上也挂了,4000一个月,押一付三,你看……?”
吴越也没啰嗦,合计着价钱还算合理,位置也不错,点头答应了。
其实搬家这个想法,吴越很早就有,吴建国在南锣鼓巷,银锭桥胡同各有一套房产,这两套房一套过户给了吴楚,一套打算吴越结婚的时候过给吴越当新房。
但这两套房基本是闲置着的,吴楚自从那年被废了之后,死活一定要住在军区大院,至少进门出门有门卫把着,稍微安全点。
吴越则是不领他老子这个情。
军区大院他也喜欢住,毕竟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就连厨房那小角落里都还有他小时候拿蜡笔涂的红色的小坦克和绿色的小太阳,大院里一草一木,吴越都很有感情。
但是自从吴老爷子去了天津疗养,吴越就觉得这大院蹲的一日不如一日,成天回家就面对那几张他不想看见的脸,腻烦。
昨天朱红这么一闹,吴越干脆挥挥手,拎个包,留个小字条,您几位去阖家团圆共享天伦吧,小爷我不住了!
吴越搬出去的第一个星期天,就打电话把林泉曾东升他们几个好哥们全给叫了过来,在屋子里又蹦又闹摔锅砸铁尽情放野了狂欢!
曾东升玩累了,满头大汗坐地上,笑着和吴越说:“二爷成啊,这就自立门户了?哥几个是赶不上你!”
林泉挺舍不得的:“老二,你这回搬这么远,院里打球都凑不上你了,我们院区这不完败么。你打算在这儿住多久啊?”
“看着办呗。”吴越吊儿郎当地晃着他架桌上的长腿,“啥时候吴楚死远了,啥时候我搬回去。”
吴越不认这哥,这些他们都知道,久而久之的,也没人把吴越和吴楚当亲兄弟看,这两人比仇人还不对盘呢。
林泉点了根云烟,说:“对了,我听说黄储他爸要调回北京军区了,说是平调,其实是给人升了个档,往后还得接着升,黄储最近看人都他妈从睫毛缝里看,丫挺的。”
吴越冷笑:“他哪位?不好意思了,爷没给记住!”
哥们都知道吴二爷这是气话,从小一起长大的一匹太子党,虽然不是一个院的,但也时不时混一起玩,前几天还因为韩小婷的事情和黄储吵过架,吴二爷这是记仇呢。
曾东升说:“二爷,您可悠着,黄储这小子不是好东西,你还记得他小时候干的那事儿吗?”
“啥事啊?”吴越轻蔑的视线从浓密深黑的睫毛里漏出来,冷冷的,扬着下巴。
“李勤把他的沙盘给弄坏了,没赔他,结果他后来玩火柴枪大战的时候,愣是装不小心,把李勤从食堂二楼那破了的小栏杆里给挤下去了!这事儿你都能忘?”
林泉也想起来了:“哟,还真的……我还记得小李子那一脑袋的血呢,当时都把东升给吓哭了!”
曾东升怒道:“你才给吓哭了呢!”
“你吓哭了!”
“你吓哭了!不!你吓尿了!”
“好了!”吴越不耐烦地打断他们,“就他妈这点能耐,跟个婆娘似的。”
“……”
吴二爷发话,曾东升和林泉都不吭声了,互相用眼神较着劲。
吴越威慑地瞪他们:“还有完没完了?!”
“……”
这回哥俩连眼神都收回来了。曾东升嘿嘿和吴越笑着:“二爷,这不是和林子闹着玩嘛。”
吴越嘀咕着骂道:“个一分五十秒……还挺谄媚。”
这骂的是曾东升短练呢,当事人却完全不明所以,摸摸头,还朝着吴越傻乐呵。
林泉说:“老二,东升刚才说的你得记着,我也琢磨黄储这人不是好东西,yīn险,特爱记仇,听说跛子小时候打了他一拳头,他一直到高中都还记着这事儿,咱防小人不防君子,他这种人,您住大院外,非得给长个心眼儿了。”
吴越那时候也没怎么在意林泉他们说的话。
他狂惯了的主,自己身手又极好,平时就算横着走路都不怕人找碴,他能在意一个黄储?
可就是这一疏忽,吴越出事了。
18、胡同遇袭
吴越之所以会出事儿,之所以让人逮着下手机会,主要因为这人有个毛病——特爱溜达。
以前住五环外面,冷冷清清的,大院外头还没里头好玩,他挺多也就吃完饭和林泉他们去打打球,cāo场坐双杠上聊天。
现在住西城德胜门附近了,吴越如鱼得水,得了空子就往街头小巷溜弯,听小梧桐叶沙沙的声音,闻着街头市井小吃的滋味儿,哪家敞开的窗子里飘出“人说地安门里面有位老妇人犹在痴痴等”,哪处的胡同杂院儿里有刷锅的大婶在唱“倘若是你响他也响,那就是来了我西厢带路的小红娘”。
吴越有时候逛高兴了,脑筋抽抽,专搭那种红顶的胡同三轮车,故意平翘舌前后鼻不分,蹩脚地装南方口音:“咳……先生,我要去天an门。”
三轮车老板看了看他,说:“……小伙子哎,您打哪儿来的?”
吴越随口瞎扯:“我浙江来的。”
老板不紧不慢地点了根烟:“浙江哪儿的?”
吴越心想,丫不做民警可惜了,问的真仔细。
吴越说:“杭州的!”
三轮车老板:“骗早挖!”
吴越:“……您说啥?”
这一声就把北京腔给露了。
三轮车老板白了他一眼:“我说您骗谎话。”
“……骗早挖……”吴越顿了顿,“这方言?”
“哎,早的重音您得再拐一点!”
吴越问:“师傅您哪儿人啊?”
三轮车老板一蹬车,特拽地丢给小吴公子俩字:“杭州。”
吴越:“……”
诸如此类的事情吴越还真没少干,这小子平时挺精挺厉害的,但其实有时候就是一特二的那什么什么青年。
但吴越挺享受这种感觉,多好啊,悠悠闲闲的,听说唱流闻逸事儿的老艺人街头唱个段子,坐小街摊头点一盘儿撒着厚厚椒盐冰白如雪的白水羊头,踩着拈花寺外沙沙的落叶,听里面传来沉远悠然的佛音钟声。
小公子哥儿觉着这胡同里老百姓柴米油盐的小日子,过得比自个儿舒坦多了!
这天晚上,吴越从后海“破德性”酒吧出来,吴越不喜欢酒吧,可这家酒吧不一样,没几个娘们,都是一帮老爷们,在里头不干别的,看球!
这是家球迷酒吧。
吴越这天看完球挺不高兴的,他能高兴吗,就看丫中国男子残联在场上梦游,还忒么花他25元青岛啤酒的钱!
吴越走过一小街道,这会儿夜已经深了,路上没几个人。他停在一根电线杆子前,电线杆子上贴着“治癫痫到同利诊所”“男性泌尿生殖”后面几个字被一张更大的“前海公寓楼地下室出租”广告给盖住了。
吴越站在那儿漫不经心地看着小广告,从兜里掏了根烟点上。
他不太喜欢在家里抽烟,打算在这儿先来一根解解瘾头,回去好直接洗刷睡觉。
“啪。”
打火机跳出橙色的火光,吴越头凑过去,把叼在嘴里的烟点着了,吸那么一口,漂亮的凤眼在朦胧烟雾中睁开……
面前水泥地下,出现一团不正常的黝黑巨影,正悄然挨过来。
吴越猛的一凛,几乎同一时候,一道劲风从他背后急袭直扑!吴越盯着地上影子的动向敏捷闪过。
“垱!”
一把泛着冷光的砍刀直砍在吴越刚才站的地方!在水泥地上劈开一道豁痕!
“cāo了!”吴越暴怒!这一下子咬砍着他还得了?整个背脊都能给丫横劈一道血口!
被激怒了的吴越单手撑地,长腿拉开步子,猛掉转身,一双凤眼低压,瞳仁上抬,跃动着寒焰死死盯着从背后暗算他的那个魁梧男人。嘴里骂道:“你妈的,还蒙着个脸!怎么着,长满脸麻子没颜面见你二爷?”
那人也不吭声,又是一刀子向吴越劈过来!
对不眨眼的砍刀,吴越再横也不能来硬的,只能闪,一边如同敏捷的鹿躲避着,一边又像伺机盯梢的狼,观察着对方的每一次攻击,寻求可以突进夺刀的破绽。
没过几招,吴越咂巴出味儿了,王八羔子的,这人不是流氓混混!
这人打架的招式是他最熟悉的,他爷爷小时候教过他一些最基础的军体套路,这人攻防之间也是这架势!
□妈!军区大院儿的孙子吧?!
——黄储那龟毛儿子整来的帮手吧?
吴越这下子肝火烧的可通了天了,他最恨的就是有人跟他玩背后yīn!吴越飞起一脚,狠戾弹腿直击对方手肘子。
那一下力道又准又狠,登时就把对方手臂踢麻,砍刀当啷一声掉地上。
本章未完,请翻开下方下一章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