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皇哼了一声,森然道:「你可知老夫是谁?跟踪老夫有什么后果?」
云岳叹道:「我根本没想那么多,否则我就不会在这里了。」
邪皇见他面对自己毫无惧色,就好像是在一位极熟识的老友谈天,不卑不亢,侃侃而谈。心中略异,暗道:「怎么他的性格这么像师兄,一付天不怕地不怕的神色?」随即喝道:「你跟踪老夫到底有何目的,老实说。」
云岳见他出言喝问,不怒而威,自有一股令人尊崇的威仪。当下微一皱眉,目光一冷,缓缓答道:「我只想知道金环庄的灭门惨案可是贵派所为?」
这下轮到了邪皇皱眉,斥道:「什么金环庄惨案?」
云岳冷冷道:「大约一个月前,湘南东方老英雄的金环庄因『巫山四妖』觊觎庄中藏宝『灵龙珠』而遭灭门之祸,我虽及时赶到,救了东方庄主一命,但金环庄全庄上上下下四十八人,除东方庄主外,尽数惨死。本来,云某已经剑诛四妖,堪堪将那可疑的主谋黑衣人擒下,却不料贵高足突然出现,挟走了那人,今日云岳至此,不顾一切的冒险卯上前辈,潜入紫星谷,便是为此。」说着,眼角朝玄武星君看去。
邪皇一怔,眼光瞧向玄武星君,眉毛耸动,威严道:「玄武,他所言可是?」
玄武星君不敢隐瞒,恭敬的垂手道:「启禀师尊,确有其事。」
邪皇口中喃喃道:「一月之前,一月之前……」蓦地眼中精芒大盛,威棱陡现,彷佛君临天下,不怒而威,冷冷道:「玄武,你好大的胆子,敢背师出宫。哼,你是认为老夫功力差劲,不足以压下紫龙血剧毒,这才瞒着我南下湘南,藉口打探魔教动静,其实是去夺金环庄的灵龙珠,可是?」
玄武冷汗涔涔而下,他本是邪皇的近身书僮,因忠心耿耿,于一次事件中立有大功,邪皇为提拔他,便收之为徒,跟了邪皇四、五十年,于邪皇的脾气最是清楚不过,急忙跪倒在地,惶恐道:「弟子不敢,弟子是担心师父毒伤复发,这才……」
话未说完,邪皇便冷然接口道:「这才自作主张,瞒师出宫。」
玄武心中害怕,不敢再说,唯有磕头,咚咚有声。
剑魔〔32〕
邪皇最忌他人怀疑他能力不济,功力不足。玄武星君自承瞒师出宫,夺取灵龙珠,更是令他大怒,脸上冷的可以刮下一层霜。
柳玉琼见师兄跪倒在地不住磕头,玄武星君大她少说也有三十岁,平常对她十分照顾,两人名虽同门,情谊却如叔侄,当即毫不考虑,也跪了下去,央求道:「师父,玄武师兄并无别的意思,只是担心师父的伤势,这才南下金环庄企图夺取灵龙珠,请师父看在玄武师兄一片忠心的份上,饶了他这一次。」说完泪流满面,跪在玄武身旁,不住向邪皇磕头。
云岳看了不禁眉头微皱,虽然钦佩玄武星君一片忠心,但金环庄惨案历历在目,又处在敌对状态,虽然同情玄武星君,却也不能说什么,只有保持沉默,看看邪皇如何处理。
邪皇不理两人叩头如捣蒜,额头已经流血,视若不见,冷然道:「我且问你,那灵龙珠呢?」
玄武星君心中一喜,见邪皇不再说反话,分明已有赦免之意,当下仍然惶恐,但语调已经回复平常,摇头道:「徒儿虽然瞒着师父南下金环庄,但赶到时金环庄已灭,正好看见剑魔云岳与一黑衣人交手,徒儿突发奇想,认为那黑衣人必与金环庄灭门一案有关,说不定便是因为灵龙珠而起,因此便将云岳逼退,擒下那黑衣人带回宫中,并没找到灵龙珠。」
邪皇眼光一冷,转头看着云岳。云岳知道他将矛头对准了自己,不疾不徐,缓缓的道:「前辈可是怀疑我监守自盗、恶人先告状,诬陷贵属?没错,云某确实曾与那黑衣人交手,但那因为那黑衣人事前出手欲杀东方庄主,云某才出手将他擒下,前辈不信的话,可再问贵属,看他是否有出手将黑衣人擒下,抑是随手捡便宜,将已被云某瘫痪的黑衣人带走?」
邪皇缓缓转头过去看着玄武星君,虽不说话,但那股冷静肃穆的威严气势已压的玄武星君喘不过气来,在邪皇面前不敢说谎话,低低道:「确实如此,不过徒儿擒下那黑衣人,虽无找到灵龙珠,却有新的发现。」
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偷偷看了邪皇一眼。邪皇面无表情,只冷冷地道:「说下去。」
玄武星君定了定神,道:「那黑衣人用的是兵刃是两柄镰刀,徒儿在将他抢走之前就怀疑他是大师兄的人,劫了他之后发现他正是大师兄座下的金银双侍三铁卫中的『流影双镰刀』余定海。」
邪皇闻言,双目陡然圆睁,精光怒射,暴吐数尺,彷佛光凭眼神便能杀人,目光如两道利剑抵着玄武星君伏下的背心,冷气侵肤,骇的玄武星君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冷汗湿了背脊衣衫,手掌不自觉的握了握拳,竟是掌心湿冷黏滑,冒出了一手冷汗。
邪皇突来的杀气无形有质,压在玄武星君身上,怕不有千斤之重,但玄武星君心里精神的压力更是数倍于邪皇无形的杀气,胸中气血翻涌,不可遏抑,几乎要被邪皇发出的凌厉杀气给压垮,勉强支撑,已有心力不济之状。
邪皇冷哼一声,收回散发的霸烈杀气,『无上至尊令』的高深内功真气自脚下吐出,借地传功,无声无影,无迹无形的由玄武星君着地的四肢输入体中。邪皇神功真力一到,玄武星君心有所感,体有所觉,胸中翻腾如沸的真气立刻如古井不波,明潭照镜,整个平息,水波不兴,气定神凝,舒爽无比。
剑魔〔33〕
云岳初见玄武星君冷汗涔涔,一滴一滴的汗水自额上落下,似乎承受了极大压力,战战竞竞,汗出如浆。虽在丈许之外,亦能感受到邪皇发出的杀气如大石压胸,令人呼吸不畅,沉闷异常。速提神功护身,『逍遥紫气』劲走全身,紫气淡然,天衣着身,将邪皇的霸烈杀气抵消大半,心中暗惊道:「好可怕的杀气。」
再看玄武星君时,邪皇杀气已敛,不如先前浓冽逼人,但威态仍在,高高在上,气度不变。玄武星君的脸色亦由惨白转红,归于正常,殊不知就在这一眨眼的时间里,玄武星君已经由鬼门关前转了一圈回来。
若非邪皇及时以内力藉地输功,稳住玄武星君的翻腾气血,只要杀气再重上一分两分,强大的肉体精神双重压力就可以令玄武星君真气走入岔道,轻则大病一场,功力难复,重则当场殒命,喀血而亡。
云岳虽然未能亲身体验其中威力,但他心思缜密,冷静沉着,隐隐也看出些许端倪,只是内劲无形,真力无影,实难想像玄武星君所受压力之重,已是生死攸关的存亡关头。
邪皇冷哼一声,森然问道:「那余定海是那孽徒派去抢夺灵龙珠的?」
玄武星君唯恐摇头道:「徒儿也在怀疑可能是大师兄的阴谋,不过没有确切证据。余定海嘴硬,徒儿一直问不出什么来,只好将他带回宫中,没想到大师兄消息灵通之极,我一回宫,大师兄便派人将余定海接走。灵龙珠徒儿曾亲自搜过了余定海全身,确实不在他身上。」
邪皇听他大师兄、大师兄的叫,一把无名火陡然冒起,厉声道:「什么大师兄?那个孽徒,叛门弑师,逆伦犯上,万死不足赎其罪,以后不准在提他是你们的大师兄,如若有违,哼哼,你们知道我的脾气,应该知道有什么后果。」说着眼光亦扫向柳玉琼。
柳玉琼不敢跟邪皇那锐利如剑的眼光接触,邪皇向她看来,柳玉琼自然地垂下了头,口中道:「是。」转向玄武星君再问道:「我方才察觉到你有体内怎有一股阳刚内气,这与我传你的『玄武心法』不合,你受伤了?是那小子伤你的?」
说着眼光如电,冷冷地扫了云岳一眼。云岳不等玄武星君回答,随即淡然道:「不错,他的伤是我打的。我们互换一掌,谁也不欠谁。」
邪皇眼中奇光一闪道:「小子,你会紫阳掌?邪神是你的什么人?」
云岳一震,凝神奇道:「你认得紫阳掌?」
邪皇冷哼一声道:「怎么会不认得?紫阳掌炽烈浩猛,象天日之形,是『天威六绝』之一,老夫从小也不知看过多少遍了,岂会认错?小子,你既会紫阳掌,想必是我师兄邪神的弟子,还不赶快拜见师叔?」
剑魔〔34〕
云岳一怔,没想到邪皇居然自称是自己的师叔,瞧他竟能将紫阳掌的特性说出,连师尊的名号也知道,若非真是自己师叔,便可能是师父的死仇大敌。
想起师父于授艺之时曾提及说道:「孩子,紫晶门的信物我都已经给了你了,咱们紫晶门向来择徒极严,因此徒众不多,不像少林丐帮徒众遍天下。你还有一位师叔,我与他已经数十年没有见面了,也不知道他过的怎么样,生活的好不好,唉,我们都老了,却还在为当年的事做意气之争,却又何苦来哉?日后你若有幸遇上你师叔,你师叔手指上有一枚紫晶玉戒,与我传给你的紫晶玉剑同是紫晶门的掌门信物,当初我与你师叔均不愿执掌门户,数十年不知所踪,因此便耽误了掌门之位,咱紫晶门成了无主门派,我与你师叔各自保管一项掌门信物,殆将来传与下一代重新执掌我紫晶门门户。日后你行走江湖,注意江湖中是否有一位手戴玉戒的老者,十之八九就是你师叔,见到了他,可取出紫晶玉剑与他相认。」当下眼光一转,暂不答话,却看向邪皇双手十指是否有玉戒。
邪皇见他眼光不看自己,反而落在自己手上,知道云岳想看看他手中是否有紫晶门的掌门信物,紫晶玉戒。当下扬了扬手,淡然道:「你是在找这个吗?」
云岳见他右掌举起,掌心向内,掌背朝外,无名指上戴了一枚紫晶光亮的戒指,在紫星谷中映着水光,幻出紫气隐隐,通体晶芒闪烁着天虹七色,正是邪神所提的紫晶玉戒。心中一喜,再无疑问,眼前之人必是自己师叔无疑。便要上前相认,叫声师叔。
邪皇看出他心意,喝声道:「且慢。」
云岳一怔,问道:「师叔,你…」
邪皇挥手将他话头打断,威严道:「你的紫晶玉剑呢?」
云岳心中暗骂了自己一声笨蛋,邪皇既已出示掌门信物之一的紫晶玉戒,自己也该拿出紫晶玉剑才好跟他相认。伸手入怀,取出一柄短剑。
邪皇凝神瞧去,那柄短剑剑长不满一尺,通体紫晶透明,在光华映照下向四面折射出一个紫色光环洒在地上,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所做,虽然云岳尚离邪皇有一丈多的距离,但短剑所发出的柔和剑气却不因距离远近而有所消减,只消看那短剑所发的紫气剑光,心中便隐隐生寒,彷佛一剑当头,中宫刺到。
朗声大笑道:「好,好,真的是紫晶玉剑,真的是紫晶玉剑,老夫只道自从昔年与你师父分手后,今生再无机会见到师门信物紫晶玉剑,没想到老天待我不薄,终于又让我再有生之年再见到这柄玉剑,好,好。」
说完仰天狂笑,笑声四处走,笑声越笑越响,隐隐有轰雷之势,可见邪皇内功之精深,虽然身中紫龙血奇毒,仍然功力深厚无比,高不可测。
云岳见邪皇仰天狂笑,忽然见到邪皇脸上闪光,凝神紧视,居然是泪光。不禁心想,邪皇英雄无敌,神功惊天,当世难寻抗手,不意今日见了紫晶玉剑居然会大笑流泪,真是奇事一桩。
剑魔〔35〕
柳玉琼、玄武星君两人见邪皇笑中有泪,似乎想起了什么伤心事,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玄武星君跟在邪皇身边最久,于邪皇所知最多,心中隐隐想道:「师父笑中带有泪光,莫非是想起了师母?」
原来邪皇昔年因与师兄邪神在一次游侠江湖中救了一位重伤女子,经两人细心照顾疗养,女子复元的极快,也同时与邪神、邪皇师兄弟两人产生了情愫,陷于两难,不知该选择邪神好呢?还是邪皇?邪神、邪皇两师兄弟亦知女子处境困难,不管选上谁,都会伤到其中一人。
邪神与邪皇同门学艺,心知邪皇脾气刚烈,若受拒绝,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自己脾气则较为柔和,因此决定退让,成全邪皇与那女子,并自愿放弃紫晶门门主之位,让予邪皇,偷偷将原本由他保管的掌门信物『紫晶玉戒』放在邪皇的包袱中,而邪皇也是同样心思,支开邪神,将紫晶玉剑置于邪神的包袱里。
就这样阴错阳差,两人的信物互换。那女子对邪神两师兄弟亦是情深义重,两师兄弟的暗中作为全都看在眼里,遂决定于夜里悄然离开,却不料就这么巧,三人选择同一天夜里离开,只是时间不同而已,邪神因怕触景伤情,最早离开,因此也就一去不回。
那女子与邪皇也是只有前后脚之差,那女子刚踏出门外,邪皇也已准备好要动身离开,就这样三人便各自分手。
日后则是机缘巧合,邪皇与那女子又碰到了一块,遂成了夫妻,住在四象宫中,生下了一对宝贝女儿,却又因为误会而分开,那女子一怒之下,带走大女儿,从此离开了四象宫,不知所踪。
邪皇骤见紫晶玉剑,想起前尘往事,心中百感交集,才会仰天大笑,笑中带泪。
好一会儿,云岳见邪皇笑声渐歇,这才上前拜见邪皇,称他一声师叔。邪皇随即问他道:「那金环庄庄主是你的什么人,居然甘心为他甘冒奇险夜探紫星谷?你不怕我一掌将你杀了?」
云岳笑笑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东方庄主于我有恩,无法不报,况且师叔身系本门『紫晶门』生死存亡于一身,云岳受师父大恩,也不得不管。」
邪皇点头道:「不错,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大丈夫恩怨分明,快意恩仇,应当如是。」回头扫了柳玉琼、玄武星君一眼,皱眉道:「你们两个还跪在地上做什么?起来见过你们的师兄弟。」
柳玉琼、玄武星君两人一喜,知道邪皇如此说话,那是不追究玄武星君背师出宫,金环庄伺机夺宝之过了。长身起立,见过了云岳,歉然道:「云师弟,咱们是大水冲倒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识自家人,冒犯之处,小兄在这里赔罪了。」
说着向云岳一揖,云岳连忙伸手搀扶道:「玄武师兄客气了,小弟也有不是之处,玄武师兄这不是折煞我吗?」两人一揖一扶,内力相接,均是心中各自一震,知道对方功力甚高。
玄武星君哈哈一笑道:「云师弟客气了。」心中却想道:「这云师弟功力之高,当真雄厚之极,比之月前金环庄一战,功力似又深了几分。」柳玉琼也来拜见云岳,众人自有一阵寒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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