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烟火渐渐稀疏,终于沉寂下来。一点模糊的光线泻进来,蒙蒙的,让人分不清楚是星光还是远处的灯光。寂静的房间里于是有了一种幽幽的朦胧。
安心从烟缸上拿起快要熄灭的烟,深深的吸了一口。那一点微弱的红光在暗夜里倏地一亮,又飞快的黯淡了下去。却有些微弱的暖意顺着冰凉的指尖缓缓的绕了上来。他的烟太烈,安心又没有什么烟瘾,只是觉得房间里缭绕着烟草的味道,会让她恍惚间有种错觉,仿佛他就在身边不远的地方,下一秒就会不耐烦的喊起来:“安心,冰箱里有什么东西可以当消夜啊?我饿了……”
手机叮的一声响,一条短信挤了进来。拿起来一看,原来是慕容子琪发过来的:“睡了吗?要不要出来一起喝酒?”
安心无声的摇头一笑,想要删掉这条短信的手,却不知在黑暗中神差鬼使的按了哪个钮,竟然将手机里自己录的东西调了出来。一眼扫过,竟然录的都是他……
……雷钟在厨房里炒菜,xiōng前挂着她买回来的那个绿色的绣花围裙,侧过头来冲着她摆了一个皮笑肉不笑的怪脸。炒锅里的肉丝和彩椒发出滋滋的响声,然后就是他低低的抱怨:“这个东西加两勺会不会太多啊……”
……雷钟蹲在书桌旁边,皱着眉头从桌子下面往外拽自己的一条灰色领带。就好象在跟谁拔河一样。慢慢的,把藏在下面的小钟给拽了出来。小钟的牙齿和爪子挂在领带上不肯撒手,不知死活的跟领带一起被拽到了半空中。雷钟的表情哭笑不得……
……浴室的门推开了一条缝,然后再推开的大了一些。淡淡的水雾中渐渐的露出了一个模糊的人影。正泡在浴缸里的雷钟讶然回首,旁边是自己笑嘻嘻的声音:“好景致哦。终于被我偷拍到了……,咦?你居然还会脸红?要不要来个特写?”
雷钟的眼珠转了两转,张开双臂,热情洋溢的笑了起来:“come on,baby!”
下一秒,拿着手机的自己落荒而逃……
……
安心忍不住一笑,却忘记了烟还在嘴边,立刻被呛得直咳嗽。咳着咳着,觉得脸上发凉,伸手一抹,又是一片湿润。
安心关掉手机,轻轻的放在了一边。惊觉心中满满涌起的,都是不舍。可是,既然已经决定了要搬走,纵然不舍,也还是要走的。何况没有了他,这里已经不再是家了。
她知道自己最致命的弱点,不是胆小脆弱,而是——不相信等待。自从小时候父亲一去不返,安心便已学会了不再等待——不再等待生命中主动离开的任何东西。因为她已经尝够了等待的滋味,那种“过尽千帆皆不是”的落寞与心痛,由希望到绝望的反复交替,她已无力再承担了。
更何况,等待的最后——也还是失去。
手指轻轻抚过左腕上的伤痕,忽然又想起自己还从未听他亲口说过“我爱你”三个字。而她,似乎也从未说过……
虽然这并不重要,但遗憾还是一点一点的从骨子渗了出来。
安心冲着满室的幽暗虚空张开手臂,无声的说:“我爱你……”
“真的……爱你……”
黑色的跑车慢慢的停在了路边,隔着车窗望出去,街道行人的身影都仿佛在夏日午后炽烈的空气中微微浮动。蝉声绵绵不绝,光是听到这恼人的蝉鸣,已经让人感觉到了阵阵难耐的燥热。
临街的商店正在装修,门窗大开,几个工人正在里面忙碌。玻璃橱窗已经安装好了,安心拿着一块抹布,正半蹲在外面小心翼翼的擦玻璃。
从背影看,她似乎又瘦了——也许只是吸身的深色t恤衬出了她过分纤瘦的腰身。露在外面的皮肤都已由白皙的奶油色晒成了熟麦色,头发也剪得短短的,几乎要赶上男孩子的平头了。这样的短发显得她时髦、利落。却也让她单薄的侧影暴露无遗。
慕容子琪一直记得她侧脸的线条是柔滑饱满的,宛若一枚讨人喜欢的西瓜籽。不知何时,竟已变成了刀削一般的纤瘦笔直,不觉有些隐隐的恻然。
安心却已经看到了他,放下手里抹布站了起来,远远的冲他摆了摆手。
慕容子琪推开车门,立刻感觉到燥热的空气扑了过来,将他整个包裹了起来。他皱了皱眉头,返身从车里取了一罐冰饮。
安心疲惫的脸上展开一个浅浅的笑容,“几时回来的?”
慕容子琪把手里的冰饮递了给她,她伸手来接的时候,他又看到了她带在左手腕上的宽宽的护腕。夏天带这样的东西想必会不太舒服吧。他知道她一直带着这样的东西,只是为了挡住手腕上那一道狰狞的疤。恍惚的,他又想起了那天夜里,他冲进浴室时看到的一池腥红……
面对眼前这张被太阳晒黑了的沉静的脸,出现在他脑海中的却是垂落在浴缸边那张苍白绝望的面孔。不知怎么,就让他有种不真实的困惑: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她?
“想什么呢?”安心在他眼前晃了晃手指,眼里微微浮起一点戏谑的笑意:“人回来了,魂还没有回来?你也算收获不小了,人家也就拍了两部电影,刚一出名就被你这狐狸精给缠上了,手脚还真够快的啊。不过说实话,没有你的前任漂亮。”
“说什么呢?” 慕容子琪斜了她一眼。
安心又笑了,“还装?我在网上都看到了,照片拍的可是挺清楚的啊。”
慕容子琪又斜了她一眼,没有接她的话茬,却歪过脑袋看着店铺上方深色的木制牌匾,喃喃的念了一遍:“流云轩?”又好奇的问她:“怎么选这么个名字?好象是卖文具的。”
安心粉白色的嘴唇还咬在饮料罐上,沉默了一下,微微的垂了眼眸,轻描淡写的解释说:“风流云散——好东西总是留不住。所以,看见中意的东西赶紧买回家去,就是让大家痛快往外掏银子的意思。”
慕容子琪心里微微一动,却只是抿了抿嘴唇,对她的解释不置可否。
安心似乎也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深入,岔开了话题问他:“洛呢?我半个月没看见他了。”
慕容子琪摇摇头:“不知道上哪儿,都跑了半个月了。这小子,把斧头帮甩给我,自己当上了甩手大掌柜。这两个月已经失踪了两回了……”
听着他的抱怨,安心的唇角微微上挑,还没有来得及凝成一个笑容就已经淡淡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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