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娥知道,从走进这个家的第一天起,她就注定是一个悲剧性的人物,因此,对于干爷李高的抱怨,她除了默默地抹着眼泪,连大气都不敢出。
虾米腰龙珍长着一张樱桃小嘴,本就挑食,谁料碰上这饥荒年月,就算她不挑食也会饿得肚皮贴后背,她哭丧着脸,有气无力地说,你这个娘们,一根骨头哄多少条狗啊,一拱就是一个,一拱就是一个,家里的一点口粮都被这帮狼崽子吃了,你叫我们喝水去啊。
老玉见自己的爹和娘太不是东西了,板着一副棺材板脸,用尽全身的劲嚎了一句,一个个走路都打跄了,省点力气吧,只怕到时想喝水都没劲去挑了。
太阳老爷狠毒啊,连续几月,连一滴口水也不滴下来,到处天干物燥,田地开裂,河流断流;雷公井也是滴水不出,成了一口枯井;牛鼻子洞,一个响喷也不打。社员们急得如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老玉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跺脚,眼巴巴地望着那一屋饿得黄皮刮瘦的崽心如刀绞,可是天上飞的,地上爬的,能吃的,能啃的,都被社员们吃了个精光。老玉眉毛一竖,管不得好了伤疤忘了疼了,想来想去,只有一条路可走了。
一个月黑风高夜,知了在聒噪着,叫得人头皮发麻,可是老玉却比任何时候都清醒,他气咻咻地跑到公社卫生院,敲开龚医生的门,可怜兮兮地对他说,龚医生,看在我爷爷,我父亲的老脸上,看在我的薄面上,开开恩,救救我的崽,弄一两酒精给我吧。龚医生最终经不住他的死缠烂打,不得不网开一面,弄了一两酒精给他。老玉像拿到了救命稻草一样,把酒精兑上水,像一个幽灵一样跑到队里用来看守红薯种地窖的窝棚里,晃荡了一下酒瓶子,笑兮兮地腆着脸说,队长,我们俩好久没在一起喝二两了,今天来个一醉方休如何?
队长是一个不卖亲爹的帐,却卖酒帐的人,他天天呆在这个窝棚里,守着地窖里吃不能吃,喝不能喝的红薯种,早就郁闷不已,见老玉半夜三更请自己喝酒,心里很是高兴,睁开惺忪的眼睛说,行,喝它个瓶底朝天。
两人拿着酒瓶子,你一口,我一口,咕嘟几个来回,一瓶子的酒已底朝天,队长也跟着老脸朝地,趴在地上鼾声大作了。
第二天清早,队长醒了过来,他迷迷糊糊地下了床,感觉两脚软绵绵的,踩在地上,就像踩在棉花堆上一样,腾云驾雾似的。脑壳疼得跟针扎一样,他硬撑着走出窝棚,吹了吹风,头脑清醒起来,忽然大喊一声,狗嬲的老玉,你猴子一翘,老子就知道你拉的是什么屎,红薯种可是全村人的命根,你连这也敢偷,真是饿疯了啊!
队长急得要跳楼,他知道这事可大可小,要是队里的人都知道了,你老玉就算有十条命,也会被队里饿晕了的社员们活剥了皮。他犹豫再三后,决定还是留他一条狗命,偷偷地把自己家里剩下的红薯拿来补上,老玉再次侥幸逃过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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