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转向林三酒说:“如果我说错了,您打我,您是不是宅心仁厚,不愿意看普通人受苦?”
林三酒冷冷地看着它,没有回应。
“您也是一番宏图,想要拯救进化者。”猪转头对楼琴说,“可是您二位都误会了呀,地下农场或许有需要改进的地方,但普通人在这儿,可不是受苦……假如他们心甘情愿住在这里,那一切问题不就都解决了吗?”
林三酒没忍住一声冷笑。“心甘情愿?把八头德放走,他们还能心甘情愿多久?”
“恕我直言,您虽然了不起,可您对农场的生活工作不熟悉,没有了解。”旺根嘿然一笑,说:“就算打明儿起没有教育广播了,就算我们现在把实话告诉他们,愿不愿意以抽血为代价,换取一个安全稳定的生活,让他们自己做选择……我向您保证,愿意的人也是绝大多数。”
“不可能,”林三酒脱口而出,“就凭农场里那样的生活条件?”
“为了让他们好过一些,生活条件当然还可以改善,可是改得越好,愿意的人就越多。”猪不以为意,继续说道:“您想,世界上哪有白来的午餐?他们地也不会种,进化能力也没有,放出去了就要想方设法地活下去。用时间,用劳力,用身体……不管用什么换,他们都是在用自己的一部分去换生活物资。不管末日前末日后,进化者还是普通人,这方面都是一样的。在农场里,有什么不同呢?这个道理,他们都懂。”
不,尽管它说的挑不出错,但林三酒总觉得有哪里是不对的。
是三个月不相配口粮减半的不对,是恒星想要决定自己生活而不得的不对,是凤晌午至死也没再见上女儿一面的不对……然而要她将这些庞杂细微,隐隐约约的不对汇总成词语,林三酒却不知道是什么了。
猪的话还没说完。“如果您心疼他们抽得多了,死亡率高,那咱们可以打点商量,折中一下,少抽点……频率呀生育呀条件呀等等这些,都是技术问题,都不是原则问题。您二位何必为了细枝末节的技术问题闹翻了呢?”
楼琴只是一个影像,如果林三酒与楼琴决裂,那么旺根自己今日是绝无可能活下来的,因为在场没人救得了它。林三酒很清楚它的动机,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真的,您不信的话,我从农场里随便叫几个人来,”旺根眼见有了希望似的,眼睛都亮了,说:“多叫几个问一问——”
它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大厅一角里忽然“滴滴”响起了一阵呼叫音,一时令所有人的注意力都移了过去;旺根急忙一拍大腿,说:“是您找的人!一定是您要找的人有消息了,那个呼叫铃是人助们常用的,而且现在猪都死光了,除了人助,也没有别人了。”
林三酒又扫视了一遍大厅,犹豫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别想跑,”她警告道,“你的速度快不过我的鞭子。”
旺根急忙一边表态,一边后退,终于扭身小步跑着去开了大厅另一头。
在猪走远的时候,楼琴转头看了看林三酒,仿佛有许多情绪,正在冲击着一潭凉水似的表面,冲击得她眼波颤荡,明暗闪烁。
“它说得并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对不对?”她开口时,语气中近乎恳求似的。
如果一个人自愿要留下来做家畜,那么自己难道真的应该横加阻挠、无视他的决定吗?
换句话说,一个人有做奴隶的自由吗?
林三酒知道自己不擅长去理清这种理论上的、逻辑上的弯弯绕;她真希望余渊此刻也在身边——可是余渊的下落,她已经不敢问了。
有一小部分的她,还在怀着侥幸,盼望着自己只要什么也不说地等下去,猪就会主动把余渊交出来,她会意识到自己是在白担心。
“你想想你的朋友,那些你已经当成了家人一样的朋友。”楼琴低声说,“如果你摧毁了地下农场,他们就再也没有得救的机会了。传送已经破碎得没有规律了,大洪水发生的次数越来越频繁……我至今也不知道楼野究竟被传送抛去了茫茫宇宙的哪一角,我觉得我这一生,恐怕也没有再见到他的希望了。同样的事情,发生在你的亲友身上的话,你能想象出自己的心情吗?”
她话说完时,恰好远处的旺根也喊出声来了。
“是凤欢颜呀,我们找到凤欢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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