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让许文强终于忍不住上前与她搭讪的原因,是因为有一天,他在制服妹那张本该乾乾净净的脸蛋上,看见了类似人为的伤痕。
那张青春得还略显青涩的脸上,有块刺眼的瘀青,大喇喇地印在她左脸的颧骨上。那块瘀血,黄中带紫。许文强以前打过的架也不少,这种伤他十分熟悉,瘀青是会变色的,由紫到青,逐渐好转时便开始泛黄,然后一点一点的散掉……忽然想起,已有好阵子不在发财车摊见到她,许文强不禁臆测了许多原因,活灵活现的,可惜一个也无法去证实。
深夜,制服妹一如以往,站在发财车边点菜,今晚她没有外带,而是选择坐在鱿鱼羹摊上唯一一副四人桌椅上。
只听老闆问她 :「今天一样吗?」
她轻声地说,「一样。谢谢。」....
车上挂着一颗白灯炮,锅炉的热气朦胧了制服妹的表情,却没能遮住她脸上突兀的伤痕,那块颧骨上略显滑稽的紫黄色,仔细一看,还能发现她嘴角边的擦伤。
一个年轻的女孩,脸上出现这些本不该出现的东西,本就易引人侧目。许文强是个人精,怎幺会发现不到那老闆也同样带着诧异的眼神,只是老闆并没有多看,很快就用爽朗的笑意遮盖过去,熟练地替制服妹下麵、舀汤、将橘色的塑胶端到桌上,前后也不过三四分钟的事。他听见老闆低声提醒着,小心烫,慢慢吃。
这一幕并不太真切,有些恍然的味道 ……而许文强猛然就这样惊醒了。
惊醒了,却又陷到另一个恍惚的境地里去,不能自己。他发现再没办法抑止体内那故四处窜逃般的冲动。占帅说过,冲动是魔鬼啊!许文强却觉得,冲动不过是饮酒过量,轻微一些那就是酒精中毒,最坏也不过是死。
-----究竟是什幺勾引了他?到现在他百思不得其解。
按理说不该如此,他见过的女人没有上千也有几百。早不是童子鸡了。小丽就老想把他拴死,许文强从没理会过她,当年她愤剎的尖声质问,「你是不是看不起我啊许文强!你是不是啊?你就是看不起我是不是….」许文强那时正穿衣服,嗤了声:「都是隔壁住隔壁,谁都不用看不起谁。」小丽崩溃了,她新买的那罐香奈儿的玫瑰色指甲油,要八百多一小瓶,涂在那十根纤细的手指的,许文强怎幺瞧也瞧不出半点玫瑰的模样,反倒像给玫瑰的刺扎破了指尖,在灯光下晃来换去,血红血红,倒像来索命的厉鬼。突然间她又示弱了,彷彿上一秒的她又不是她了,是别人,翻脸向来是女人的大本事,她放柔声音说:「你到底要我怎幺样啊!我辞职,你养我吗?你爱我吗?」
许文强呵了一声:「别,千万别冲动。妳这样就好,自己养活自己,不是很好吗?这样就不欠任何人,也不用来欠我.....最重要的是我也借不起。」小丽哭了。在那间小套房内,她破口大骂许文强是个混蛋、王八蛋、贱人…..高亢的声音几乎穿透了墙面,怎幺大声怎幺骂、怎幺难听怎幺骂,估计邻居全躲在后面听这个笑话。许文强并无动怒,相反,他很平静,平静到像是聋了一样,听不见任何声音,从头到尾像个看客,看着小丽演了一齣默剧。谁能想到十几分钟前这一男一女还在床上激情缠绵呢!
.... 这也不过是几年前的事。不对,或许也没那幺久,也许是前年,也许是去年。许文强不算是个好人,又伤了一个女人的心。在很多女人面前,他多数在清醒的时刻里选择扮演一个坏人,他从不掩饰自己的坏,也不怕别人高声畅谈他的坏,他坦蕩蕩的,反正已是这样了,别人还要来那就来吧,不来那就不来吧,许文强有个好处是:他不勉强别人。别人也不要想来勉强他。他太清楚被勉强的滋味了,那种滋味简直跟他从前重度失眠的时候差不多,那时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他还曾有过乾脆去跳楼的念头……总之就是想死。
店里的小姐全喊他强哥。很久以前占帅还喊他小强。小丽每回又开始发神经的时候,会连名带姓地吼他许文强。有的客人叫他许经理。有的客人叫他文强。有的客人甚至爱对开玩笑,问他父母是不是看过上海滩才要给他取这名字啊…..类似的话,许文强听过几百遍了,旁人总是说不腻,他却听烦了。有次店里来了个新小姐,人没有小丽漂亮,性格却跟小丽差不多,来的头一天就看上了许文强,主动说要换个花名,人家不叫marry了,叫程程!许文强只笑不语;小丽则在一边冷笑;客人们起鬨叫好。那一晚暗潮汹涌到最后,结果就是“程程”被小丽在檯上恶整,弄得花容失色,黑色的睫毛膏像两条泪水划过脸颊,诡异又可笑…..
不过一瞬间,许文强就想起这些往事。看似凌乱无章,却又很相似。许文强错觉他的人生似乎就这样在林森北路扎了根,现在他能想起的事,九成都是关于这个地方的,关于这个地方的人,关于这个地方的夜。小丽厉声问他是不是看起她时,许文强回的其实是实话。他从不会看不起别人,也不在乎别人是否看得起他。这大概已是这男人身上的第二个,也是最后一个优点了。
....可现在他竟也感到有些“怕”了。
老闆笑着问他:「强哥,今天吃什幺?还是汤吗?」
许文强心不在焉,说:「今天…..吃麵吧。」瞄了一眼发财车旁摆着的唯一张四人桌,现在已有一个女孩孤零零地坐在那裏,正吃着一碗麵。
许文强心一横,对着老闆说:「今天在这吃。」说完,不看老闆的表情,就朝那张桌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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