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士微微赫颜,再问:“那请问,上清派的一德道长可住这?”
那老农再一指自己,慢悠悠地说道:“就,是。我。”
啊,小道士大惊,这才注意到,这老农身上脏得已看不出颜色,破得已分不出是什么的衣物,的确竟是一件道袍。
只是,我去,上清派什么时候沦落至此?堂堂派中的长老,自己种菜不说,还穿得如此破?
还是天玄子处事灵活,当下一拱手,正色说道:“李爷慈悲。李爷为解众生疾苦,不恋繁华,屈居在这一小观之中,事事亲身操劳。晚辈实在佩服之至。”
一德道长慢吞吞地将锄头放到一边,慢吞吞地用水桶净了手,再慢吞吞地说道:“好说,请进观。”
跟着一德道长,一步三停地进了观,看一德道长慢吞吞地提起了茶壶,小道士大惊,急忙说道:“怎敢有劳师叔,晚辈不渴、实在不渴。”
“茶水还是要喝的。”这话音刚落,从玉清元始天尊神像后转出一人,一拱手:“不才玄德道人,拜见两位道友。”
来人身量长大,虽五官普通,但脸上有种卓然不群的自信,于是让他看起来极显风采。
小道士和天玄子连忙回礼。
见玄德道长取了茶壶去煮茶,小道士心中长松了一口气:渴自然是渴的,可依一德道长那慢吞吞的性子,怕是这壶茶煮完,自己已经渴死了。
一德道长想是明白小道士心中的感受,慢悠悠地说道:“贫道年少时,性子急躁,说话做事都比常人要快上三分。于是师父严令,要贫道无论做什么,都要慢上三分,便以此作为自己的修行。于是时日久了,贫道行事便越来越慢,越来越慢。”
果然是,越来越慢啊,这岂止是慢了三分,简直是慢了七分。
天玄子笑道:“李爷以此修行,倒与佛家的一些法门相似。”
一德道长缓缓点点头。
就只说了这几句话,玄德道长的茶竟已煮好,提了过来,为几人倒上,一时茶香扑鼻。
一德道长手指一点他,嘴角慢慢扯出一缕微笑:“同行十二人,唯有老道这徒儿,每次能耐心地听老道说完话,所以他修行最好,远超他人。”
他再一点小道士:“两位心有静心,不打断老道说话,日后必非池中之物。”
小道士笑道:“谬赞,谬赞。”
敬了两杯茶后,玄德道长问:“此地现在甚是凶险,不知两位道兄前来,有何贵干?”
天玄子便从怀中取出道录司的公文,递了上去。
玄德道长接过,递给一德道长,继续品茶。
品了三杯茶后,一德道长才看完,叹道:“原来如此!”
玄德道长拿过公文,只扫了一眼,便即起身,恭敬施礼道:“二位原来是张天师请过来的,不才失敬!”
小道士和天玄子还礼。天玄子说道:“左街道录司接到贵派的示警之后,知事关重大,便由王正印亲自出马,求到天师头上。只是天师他老人家刚好身子有羔,不良于此行,于是请我二人前来,相助一二。”
玄德道长叹道:“两位年纪轻轻,竟能得天师如此看重,托付以如此大事,可见二位道行精湛,必在不才之上。不才佩服。”
说这话时,他脸上的赞叹一见便知是出于真心。于是小道士和天玄子心中大是快意。
哼,这可比他师父的那声叹息“原来如此”,不知要强到哪儿去了。怪不得徒弟一说话,师父就闭嘴不言,想来这师父还算有些自知之明。
只是这玄德道长嘴上说得好听,心里到底真怎么想的,却谁也不知道。于是小道士一指天玄子,笑道:“这位便是张天师的爱徒,是最小的弟子!”
张天师道法家传,不可能收外人做关门弟子。但世上收徒,那最小的弟子,自然有几分关门弟子的味道。
于是一德道长和玄德道长尽皆肃然。
轻轻一句话,便将知己给捧了上去,小道士心中得意,感叹自己实在长进了几分。他却万万不到,天玄子手指着他,笑道:“贫道虽是张天师的弟子,可此次前来,不过是,随侍天一道长左右!”
这话一说,一德道长和玄德道长相顾骇然!
天玄子再说道:“两位日后若去临安,自会知道,名震京城,受官家尊宠的小神仙,正是,天一派的道士张天一!”
玄德道长于是起身,对小道士郑重一礼:“这次大事,事关建康府中十数万百姓的生死,着实疏忽不得。”
“不才便将这一重担,托付给道兄了!”
“无数百姓的生死,便握在道兄手中,还请道兄,鼎力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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