叡儿是这样对他说的,「娘亲不希望这件事情牵连到第三个人。」于是他就带他来了。
环顾整个厅堂,以及外头仍然完好的兰,这是他差人照顾的,即使他命人将甄宓打入冷宫,但所有的摆设仍然没变,变的只是……这里的主人再也……不会回来这里了,这简洁雅致的厅堂,再也找不到那双美丽纤雅的主僕身影……
「娘亲在她将死之前,告诉孩儿的,现在我遵守与娘亲的约定,告诉父皇。」闻着淡淡兰香,曹叡不由自主想起他死去的娘,相信父皇此刻与他心中,想的都是同一个人。
他站在原处,看着那日他将她打入冷宫之前,他在这里见到她打开柜子的所有动作,随着曹叡的身影一一重现,曹叡打开最上一层柜子,自暗格取出钥匙,而后蹲下身子,打开那道锁,将柜子拉开,而后转身招呼子桓,「父皇,这就是,娘亲交代给孩儿的,最后一件事情。」
子桓知道自己该跟着曹叡的脚步接近柜子,可他发现自己的双脚竟然颤抖的无法前进。
他不敢看。就是因为当日那一眼,让他不得不将她打入冷宫,不得不赐死她。
「父皇,快来看看吧,这些东西,你一定不会陌生的。」曹叡颤动的双唇扯出一抹笑来,他清楚的看见,在这个与他像极的孩儿脸上,浮现出那淡淡温柔与缅怀的神情。
叡儿的表情打动了他,他总算催促自己,迈开脚步往柜子走去。
里头已经没有书信,在那天他将所有书信交代太监全送到他的书房之后,里面有的,只剩下一些首饰,如同郭妃所说的。
这些东西他真的一点也不陌生,每件首饰甄宓都钉成小小的木格子摆放整齐,用她娟秀的字迹为每样东西题上何月何日得到的,而他发现这些大多都是在他未登基之前所保留下来的。
象牙梳,是那天在许昌大街,他送给她的……
如意簪,是他与她在献帝面前补办婚宴时,皇帝送给她的。
玉笛,是她宝爱的东西,后来给他发现了,但他在看见她脸上的渴求之后,还是还给她了……
玉镯、耳坠……太多太多,只要是他亲手赠给她的,或是具有意义的东西,是首饰的全都给她收进这个柜子里。
这代表什幺?这是他倾注在她心中的爱意的最好证据,她一直放在心上的,他颤抖的,拿起那支象牙梳,而后缓缓收进怀里,妄想感受到她最后保存的一点温度。
透过模糊泪眼,他发现每样东西竟是如此洁净,他猜想她一定时常拿起来擦拭,不然不会这样的。
里面完整保留的都是他与她之间的美好,那又怎幺可能……她会将自己与另一人私通的书信同样摆在这里呢?那些笔迹真的是铁证吗?
「宓儿……朕、朕究竟做错了什幺……」后悔,他后悔,为何在怒不可遏的那天,他只看见堆在上头满满的书信,没发现底下竟隐藏着她真正的心意啊……
「娘一直是爱着你的,你明白了吗?父皇,娘亲这般用心宝爱你们两人之间的所有情物,她又怎幺可能将与皇叔的信放置在这上头呢?」
子桓倏地明白了,甄宓的用意,是不想让他一错再错,不让他因为这漫天谎言,再让他对自己的手足错下杀手。
「朕明白了。」握紧象牙梳,拭去那不属于他的泪,子桓再度将心中的激动与悔恨隐藏起来,看着整柜的美好,他知道该怎幺给满朝百官一个交代,并且可以达成宓儿的遗愿。
仔细的将梳子放回,他弯下身子,捧起那些属于他与爱妻之间的回忆,「朕要好好保存这些东西,绝不让朕再犯一次错误。」
「父皇……」曹叡掬袖拭泪,虽然仅是一瞬,但他清楚的看见了,隐藏在父亲背后的那些懊悔与无奈。
或许……父亲也是不得不错的。
「就让宓儿长伴在朕的身旁,时时刻刻警惕着朕吧。」他笑着,环顾整座沁香斋。
曹叡也笑了,子桓搭上曹叡的肩,两人一同,离开了这个优雅却令他们伤心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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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沾繁霜而至曙。命僕夫而就驾,吾将归乎东路。揽騑辔以抗策,怅盘桓而不能去。」
将卷上文字全都唸过一次,子建早已泣不成声。
此次来洛阳,只是将他改封别地,他很讶异竟只是这样的惩罚,或许宓儿暗自为他又做了些什幺也不一定。
打从那天,她的忌日晚上,他看着她在梦里飘的老远之后,他没能再见到她任何一面,是怨着她的无情,可又夜夜盼着她,希望他能来梦里见他一面。
「宓儿……妳听见了吗?」他鬆手,将献给洛水女神的赋投向洛水,任由它随波逐流,「为何不再来见见我,我想念妳……」
突然,原本晴川历历的四周变得虚无而飘邈,子建惊讶的隔着泪眼目睹眼前一切,骄傲的秋日给云霭遮掩,四周青绿全成了白云烟霭。
而后,他看见了,那位神女,翩然而降,头戴南海明珠、髮簪血红珊瑚、身着白青仙裳,衣袂飘飞,柔美的唇儿正对他笑着,一双眼神闪着浅浅情意与那不容错任的傲然,她光着纤足,凌空飘在洛河之上,像是给他真情召唤而来……
「宓儿……是妳……」
她微点点头,而后他看见了,洛神朝着他,对他伸出那,洁白而温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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