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生水起(小说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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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2/2)
    我们把他放在地上。他怀里还抱着一摞纸,有这么厚吧,很不整齐,就像咱们的报纸折起来这么大,捆着,是宣纸。

    根据情况判断,他投水时间不长,顶多一个多小时。

    纸外面全湿了,里面没湿透多少张。我印象中老舍当时穿的是一件浅色的大褂。过去文人穿的那种到脚面的大襟。穿的是中式圆口步鞋。身上没伤,脸上也没伤,头上也没伤,衣服整齐。这些对判断是自杀还是他杀特别重要。我认为是自杀。

    我看了看手稿,大概是《骆驼祥子》或者是《茶馆》的手稿。写着老舍的名字。全都是墨笔写的。

    郑:您一直在现场吗?

    郝:一直在现场。

    傅:胡青第一次来看到老舍尸体时有什么表示?

    郝:掉眼泪了。没有大哭。站在那儿挺难受的。胡那种表情肯定也有想法,因为正是“文革”。

    郑:您检查老舍遗物时,有没有眼镜、手杖、钱包之类的东西?

    郝:没有,都没有。我说了,惟一的就是那些纸。

    朱军:老舍尸体是我捞的!

    口述者:北京颐和园派出所退休民警朱军

    采写:傅光明郑实

    时间、地点:2002年6月20日下午颐和园派出所会客室

    傅:是您接到通报说太平湖发现了尸体吗?您记得这个通报的日子是8月24日,还是8月25日?

    朱:印象当中,我总记得是8月日。可是现在呢,人们都说是8月24日。

    傅:大概几点。

    朱:大概七点多钟。谁值班记不得了,反正值班员说了,太平湖死人了。我说那去吧。那个地方死的人多了。6月18日,《人民日报》发表社论要“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红卫兵就开始上街了,扫“四旧”。那地方死的人是城里边的人多,城外的少,都是自杀的,最多的一天我跟湖里捞上来十好几个。

    傅:是您自己去的吗?

    朱:还有另外一个人,叫葛林。

    傅:照您的说法,郝希如根本就没去?

    朱:他没去。当时我不知道他在干什么。是不是他值班,我记不很清楚。如果说他们对这事很清楚,有可能是他值班。当时我和葛林骑着自行车,几分钟就到了太平湖。(注:朱郝当时在同一派出所)

    傅:那天您发现老舍尸体的时候,是在湖的什么位置?看到之后,是您又叫人去捞的吗

    朱:我上渔场找船。

    傅:您刚捞上来的时候,尸体是仰面朝天,还是趴着?

    朱:仰面。

    傅:您跟胡青有交接吗?

    朱:对。

    傅:胡青是什么时候来的?您又是怎么确定这个人是老舍的?

    朱:当时捞上来之后,有个演**的特型演员,姓什么我不太记得了,反正老见面。他在马路西边原来老的电影学院,这地方归我管。所以一些老师、演员当时我都认识。这个特型演员,那天到太平湖玩去了。我们一进太平湖东门,他就匆匆走过来说,这死的人是老舍。

    傅:他在你们一进东门的时候就说死的人是老舍

    朱:对。老舍我们从来都没见过,仅仅是听说过。但他说见过,就是我们捞的时候,这人一直在。

    傅:可在没捞上来之前他怎么知道这人是老舍呢

    朱:人家见过,这尸体浮在水里,他能看得见。

    傅:那他怎么知道的?

    朱:咱就不好说了,反正他说我见过他,我认识他。我说我们可不认识,咱不能说这死的人是谁。

    傅:就等于说这位特型演员是在没捞之前,就说这人是老舍。

    朱:我们没敢确定这个人是不是老舍。捞上了人,他拿着个钱包。

    傅:胡青在看到尸体,并确认是老舍之后,有什么反应吗

    朱:没表情,很严肃,一点眼泪都没有。

    傅:遗物里有什么东西吗

    朱:我记得当时在河边只有散落的一些稿纸。字不多,是毛笔字,就是一般的纸。印象当中写的好像是香山红叶之类的内容。

    郑:您有没有统计过,1966年在太平湖自杀的大概有多少人?

    朱:死了有几十人吧。8月前后那一段死的人不多,8月24日,就老舍一个。那时不像现在工作上这么规范,那时有记录的拿个笔记本哗哗这么一写就完事了。

    白鹤群:我说是我捞的

    口述者:原北京市汽车修理总厂第四修理厂工人白鹤群

    采写:傅光明郑实

    时间、地点:2001年11月19日白鹤群家

    傅:您是1966年8月24日还是25日发现老舍尸体的?

    白:24日。确信无疑。

    傅:您家住在哪儿?

    白:太平湖的北岸。我那天上中班。我每天有到太平湖遛早儿的习惯。

    傅:您记得早上到太平湖大约是几点?

    白:大约是6点50。整个太平湖一共有两个码头,一个在东湖一个在西湖,游泳的人在东湖,跳湖自杀的人在西湖。我家距离太平湖超不过60米。我那天上中班,下午两点半到晚上十点半钟。

    郑:您说您知道是谁打捞的老舍尸体?

    白:我看见有人说是他捞的老舍尸体,我说是我捞的。一共是三个人捞的,另外两个人的姓名我都可以告诉你们。第一个站在岸边的是绰号叫麻子李三的,他是柳和居的掌柜;第二个是铜厂李棋王,因为他们老去,我们都认识,但不知道叫什么;第三个是唐浩澜,我就是通过他知道死者是老舍的。

    郑:就是说捞的时候大家都不知道是谁。

    白:对。惟独唐浩澜知道。当天九点钟,他就告诉我消息了,他来我们家告诉的我。

    傅:您当时不是在现场吗?

    白:七点钟就完事回来了。我们那时捞上来就算完事儿。到十点多钟知道是老舍的人已经特别多了,一个叫刘正和,是北京美术公司工艺美术厂的画家;还有一个叫张芳禄;还有关增铸,是对外经贸大学的。我说的这些人当时都在湖边住,都能找的着。

    傅:您那天有没有等到警察来?

    白:没有。当天最早发现死的是老舍的就是唐浩澜,打捞完尸体,九点多钟,唐浩澜就到我们家告诉我死的是老舍。

    傅:您九点多离开现场,后来还去过吗?

    白:十一点多我又去了。

    傅:您那时去有没有见到警察、法医?

    白:没有。

    傅:有没有见到家属?

    白:没有。

    郑:有什么遗物吗?眼镜、手杖什么的?

    白:没有。

    郑:您捞的时候也没有?

    白:没有。

    傅:就一个孤零零的尸体在那儿摆着?

    白:对。

    郑:您刚才提到的唐浩澜,他怎么会知道死者是老舍呢?

    白:唐浩澜是中国著名的金石鉴定家,解放前大概是故宫博物院的鉴定人员,好像是故宫文物陈列所的副所长。他爱人王学敏是张大千的学生。他和老舍是亲戚。

    郑:您从什么地方上的船呢?

    白:从渔场码头把船划过去的。那时侯没有人肯下去把人给拉上来,因为那会儿自杀叫“自绝于党、自绝于人民”。我们能对反革命好吗?所以就是拿棍和钩子钩过来的。

    郑:那有没有可能碰破尸体?

    白:有。腋窝就是破的。其实用的也不是钩子,就是用松树钎子连打带扒拉,因为到岸边起码十几米船就过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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