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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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玉簟凉-5(2/2)

    夏青微微一笑,仍然是很含蓄,“岁月是良师,你终于在双十年华成熟了。可我不知该高兴还是难过。”

    “我也是闲来无事才想通的……有些人,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她对你好,是想从你身上得到更大的好处;而有些人,天生长了副冷心肠,无论你对她再好,她也是冷的。”我深吸一口气,在殿门前停住脚步,那幽暗的火光终是令我胆怯了。沈云珞仍然沉溺于阴暗的角落,为此抛弃所有光明。她才是最执迷的人罢。

    “娘娘,秦夫人到了。”夏青通报完之后便退下了。

    隔着一道蝉翼般的帘子,沈云珞直勾勾盯住我,那双眼睛不似从前那般迷蒙,锐利多了。

    我跪地请安,身子伏在冰凉的大理石面。

    她拨开纱帘,踏着木屐走到我面前,声音如蜻蜓点水一般:“平身。”

    我站起来,垂头望着她纤纤玉足上晶亮的趾甲,“谢娘娘。”

    “秦夫人……”她贴在我耳边徐徐说道,“你……可真能耐……”

    我往后退了一步,抬头看着她。沈云珞羸弱的身子还似从前,风吹就倒。只是脸颊饱满了许多,气血俱佳。我微微笑道:“娘娘近来过得可好?”

    “你觉得呢?”沈云珞目光淡淡打量我,嘴角一抽,似笑非笑说,“你瘦了。看来秦夫人也不是那么风光。”

    “风光固然是有的,只是侍奉翁姑、相公,还有秦家上下、济民堂的里里外外都归我管,操劳了。”我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谦逊,可惜,她还是变了脸色,扭身冲侍婢柔声吩咐:“你们全都下去,我要和秦夫人单独用膳。”

    最外面一道珠帘放下,琉璃相击出清脆悦耳的响声。沈云珞猛地朝我脸上一掌掴来,我反应及时,生生掐住了她的手腕,柔弱如她,怎能如此暴怒?斜斜睨着她问:“娘娘何意?”

    “你大胆!”沈云珞涨得满脸通红,恶狠狠瞪着我,“放开我,你胆敢冒犯我!”

    我一松手,她往后退了两步,扶住了桌案。我则逼近两步,正色道:“若有冒犯之处,娘娘大可责罚,只是二话不说就给我一耳光,有些莫名其妙罢了。”

    “你可算露出真面目了!”沈云珞气喘得急,举杯喝了一大口水,接着将杯子往地上摔得粉碎,“你用尽手段,不惜一切得到了秦朗坤,可是你幸福了吗?恐怕他根本不将你放在眼里!”

    “那也是我们的家事,娘娘费心了。”

    “哼哼……你们?”她忽然出一阵毛骨悚然的冷笑,声音压得极低凑到我面前说,“若不是你从中作梗,我早就嫁给了他。你害我进宫、害我沦落到如今这地步……你害我不清不白,到最后,你把最后一丝光明也夺走了,你凭什么占有他?他根本就不爱你!”

    我摇摇头,心疼望着她:“娘娘,你已经疯了。不要再胡言乱语,皇上现在很宠爱你,不是么?你还想要什么?”

    “我疯了?”她蓦然瘫坐在圆凳上,双手掩面哭泣,“于归,你害了我一辈子,难道连句道歉的话也不肯说么……”

    “我害你?”我干笑几声,无奈道,“我能做的都为你做了,难道我就该伺候你一辈子、跟着你一辈子,直到我老死?我就没有追求幸福和自由的权力吗?”

    沈云珞忽然哭喊着扑过来,恨不得将我按倒在地,可惜她气力不济,我始终巍峨不倒。

    “若不是你,皇上不会选我进宫!若不是你撒谎说是沈家的小姐,逍遥王怎会找错了人?!”她再也不顾忌什么,歇斯底里拉扯着我的衣襟。

    没有再反驳,回想起来,确是我的错。夏衣单薄,领口被撕开一道口子,露出一片肌肤。

    她愣了,望着自己手中撕裂的锦缎,喃喃念叨:“你这个……阴险小人……你害我们分离,若不是皇上和逍遥王聊及此事,你要瞒我一辈子……你抢了我的阿坤,抢了秦夫人的位置,抢了我的一切……还装作天真无辜的样子,于归,我恨你……我恨你!我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害我……”

    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落下来,跌碎在冰凉的大理石上,一面抽泣一面渐渐蹲了下去,蜷缩成一团。

    我要说什么?道歉么?

    前所未有的委屈涌了上来,我望着她颤抖的身躯,亦泣不成声。

    原以为,毫无保留地对一个人好,总有会得到同样的回报,即便是铁石心肠,总也会有偶尔的感动罢?只是他们两个人,一个憎恨我,一个冷落我。原来我并不懂做人,我还是擅长做一棵树,静静地呆在山谷里,几千年一直寂寞下去,至少不会被伤害。

    “娘娘。”我极力控制自己的浓重的鼻音,一字一句说,“如果你高兴秦朗坤一生孤寂,只要你一句话,我可以把一切都还给你。”

    她猛地仰头,眼珠通红瞪着我,嘴唇颤抖,“如何还?”

    “得一纸休书,从此销声匿迹。”

    沈云珞渐渐站起来,颤颤巍巍,目光在我脸上游移许久,最终垂目戚然一笑:“不,你别走……”

    泪眼朦胧,在昏暗的光线中更加看不明白她的眼神,这句挽留的话,掺杂了怎样的玄机?我可以知道,却放弃用法力读她的心思。随她怎样想,我已经没有心力琢磨这份混沌不堪的感情。

    她渐渐平静下来,幽幽说:“你不能走,好好照顾他。”

    我走,我留,真全凭她一句话?忽然之间,我想通了,他们当我是丫鬟,因此才呼来喝去。堂堂状元,又怎么会喜欢上一个丫鬟?仍然是我自己可笑,身份尊贵的人,怎么会与我这样卑贱的人做朋友?我异想天开了罢。难过顿时少了许多,展露从容的笑颜,淡定答:“随便。”

    这已经没有什么好悲伤的,无论你们如何待我,我皆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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