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五十二
刘小姐说话了说得非常之多。先说:她不愿意嫁谁教汪太太做媒的?再说:女人就那么贱!什么“做媒”、“介绍”多好听!还不是市场卖鸡卖鸭似的打扮了让男人去挑?不中他们的意一顿饭之后下文都没有真丢人!还说:她也没有白吃了哥嫂的她在家里做的事抵得一个用人为什么要撵她出去?愈说愈气连大学没毕业的事都牵出来了。事后刘先生怪太太不该提起昆明做媒的事触动她一肚子的怨气。刘太太气冲冲道:“你们刘家人的死脾气!谁娶了她也是倒霉!”明天一早跟刘小姐同睡的大女孩子来报告父母说姑母哭了半个晚上。那天刘小姐没吃早饭和午饭一个人在屋后的河边走来走去。刘氏夫妇吓坏了以为她临清流而萌短见即使不致送命闹得全校知道总不大好忙差大女孩子跟着她。幸亏她晚饭回来吃的并且吃了两碗。这事从此不提起。汪家帖子来了她接着不作声。哥嫂俩也不敢探她口气;私下商量到吃饭的那天早晨还不见动静就去求汪太太来劝驾。那天早晨刘小姐叫老妈子准备碳熨斗说要熨衣服。哥嫂俩相视偷笑。
范小姐现心里有秘密跟喉咙里有咳嗽一样的痒得难熬。要人知道自己有个秘密而不让人知道是个什么秘密等他们问要他们猜这是人性的虚荣。范小姐就缺少这样一个切切私语的盘问者。她跟孙小姐是同房照例不会要好她好好地一个人住一间大屋子平空给孙小姐分去一半。假如孙小姐漂亮阔绰也许可以原谅偏偏又只是那么平常的女孩子。
倒算上海来的除掉旗袍短一些就看不出有什么地方比自己时髦。所以两人虽然常常同上街买东西并不推心置腹。自从汪太太说要为她跟赵辛楣介绍她对孙小姐更起了戒心因为孙小姐常说到教授宿舍看辛楣去的。当然孙小姐告诉过一向叫辛楣“赵叔叔”可是现在的女孩子很容易忘掉尊卑之分。汪家来的帖子她讳莫如深。她平时有个嗜好爱看话剧尤其是悲剧。这儿的地方戏院不演话剧她就把现代本国剧作家的名剧尽量买来细读。对话里的句子像:“咱们要勇敢!勇敢!勇敢!”“活要活得痛快死要死得干脆!”“黑夜已经这么深了光明还会遥远么?”她全在旁边打了红铅笔的重杠默诵或朗诵着好像人生之谜有了解答。只在不快活的时候譬如好月亮引起了身世之感或者执行“女生指导”的职责而女生不受指导反叽咕:“大不了也是个大学毕业生凭什么资格来指导我们?只好管老妈子厕所里的手纸!”--在这种时候她才现这些富于哲理的警句没有什么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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