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张问和冯西楼走过的长街是东西走向,永和宫就在这条街的北边,正门向南开,名曰永和门,永和门进去就是永和宫。
紫禁城里很多宫殿都遭过雷劈,先后修葺过,有的甚至重新修建过,多少都有些变化,倒是永和宫从来没有发生过火灾,现在这模样就是明朝永乐年间的模样,丝毫都没有改变。大概是因为这里的房屋相对比较矮小的原因。
延续了两百余年的建筑未经大修,于是略显陈旧,不过院子南角那口水井仍然有水,却是十分不易。
几个月前张家的女人们搬进紫禁城,宫室很多,都是自愿选择住所,因为永和宫又旧又刚死过人,住这里真有点吓人,大家都不愿意选永和宫。却是余琴心一口就认定了这里,她的心思比较细,料定张问有时候会到这里来。
今天果然应验了她的猜测。这段时间听说皇帝从早忙到晚,根本没心思管后宫的妃子,却不料就算这样的时候,仍然可以见到皇帝,余琴心不由得有些自得。
从张问进院子的时候,余琴心便听到了动静,并从槛窗看到了张问。当时她正欲宽衣沐浴,见到张问来了,本想重新穿戴整齐去迎接。不料这时听见窗外冯西楼交代说不要嚷嚷也不要行礼,她便灵机一动,不如将计佯作不知,然后自顾宽衣入浴。
正如诗人描写犹抱琵琶半遮面一样,有时候人的内心隐藏着奇怪的心理,喜欢那种窥欲的朦胧感受。所以宫廷里的妃子在皇帝临幸的时候,很流行穿一种半透明的白纱衣裳,遮又遮不住,露又没全露,根据紫禁城里那种曾经被皇帝宠幸过的嫔妃说穿这种衣服比全部脱|光还管用。
余琴心平时的爱好,除了音乐最喜欢的就是服饰,她对这方面揣摩得比较多,进而对人的审美心理也进行了细致的思考。所以当张问偷看到她在沐浴时,其实是她故意为之。
孙有德上回来说王体乾那边的事情,让她抓住皇帝的心,进而为巩固王体乾一系在大乾内廷的地位作出一些努力。余琴心同意了,这样做对她也有好处,如果没有这样那样的关系网,女人只能是弱者,就如任人摆布的一件物什。她没有好的出身,但这么多年来孤身一人在风尘之间生存,而且过得很好很成功,没有点心思和手段是不行的,否则她就会像其他名妓如柳自华等人那样越混越凄凉。
要抓住皇帝的心,让他对自己产生不舍和深刻的印象,岂是那般容易的?如果听孙有德的,没事去乾清宫乱晃,只会招人厌烦,到头来就会和后宫数千美貌女子一样泯然众人,皇帝有她不多无她不少。
不过余琴心当然不是那么傻的人。今天张问好不容易自己过来一趟,从他见到余琴心的第一眼,就没打算急着要离开了。
余琴心不动声色,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臣妾不方便迎接,请皇上稍等一下。”
张问便毫不思索地说道:“没关系,朕就在外面先等等。”
余琴心用自责的口气轻轻说道:“臣妾怠慢了皇上,一会儿皇上惩罚妾身吧。”
声音轻柔,从槛窗缝隙若有若无地飘出来,让张问心里有种痒|痒的感觉,却不知该如何惩罚?他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来,只见太监宫女们都躬身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一点声音也不敢发出来……对权力的敬畏,人们追逐的权力这种抽象虚无的东西,就是这样的原因。
唯有那个扫院子的老太监旁若无人,依然不紧不慢地“沙沙”挥动着扫帚。院子里除了夏虫的低鸣,就只剩下老太监扫地发出的沙沙声音。他在紫禁城里过了一辈子,现在这么活着大概已经对什么事都不在乎了,于是权力的威压对他毫无作用。
张问又想起了那次来永和宫看朱徽婧,这个老太监好像也在扫院子,没想到这么久了还能记住他,张问忍不住指着那老太监问道:“他……以前就在这儿吧?”
边上那个宫女忙道:“回皇上,奴婢被安排到永和宫时,就看见他在这里,大伙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张问点了点头,又指着院子南角的那座井亭:“里面还有水么?”
“回皇上的话,井里面有水。”
“哦。”张问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但今天不知怎地,一走到这里,脑子里就浮现出了各种各样似曾相识的意象,朦胧中有种强烈的不想离开的感觉。
就在这时,余琴心那屋的房间“嘎吱”一声开了,张问回头时,只见她已跪在门口,款款说道:“臣妾给皇上请安。”
张问把南角那口井抛诸脑外,走到余琴心的面前,弯腰扶住她的胳膊道:“起来吧。”
他能做出这样亲切的动作,证明今晚有一个好的开头,余琴心的嘴角不由得露出了一丝笑意,只是她低着头,张问看不到。
张问低头看时,心下又是一跳,他看到了余琴心领口里露出的一片丰腴洁白的肌肤,它的线条如此流畅光滑,真是鬼斧神工的女娲才能造出这样的形状啊。余琴心本来穿的是一件普通的宫廷绸子,还是立领的,或是因为怕皇帝等久了,才没穿戴整齐,以至于领口的两粒扣子没扣上,否则张问也看不到如此美妙的景色。
不经意之间发现的美妙,就如声音共振一样,会陡然增大无数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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