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娘道:“四个太监两个宫女在侍候太上皇,其他人都没去见面,夫人在外边看了一阵……太上皇醒来的消息就只有那么几个人知道:太后、司礼监的王体乾,可能王体乾的心腹李朝钦和覃小宝也知道……”
“好了。”张问打断巧娘的话,“哪些人我心里基本有数……李芳应该也知道了吧?”
李芳便是受到张嫣赏识的那个胖太监,如今做了司礼监秉笔,在宫里也有些门路。其实张问对这个太监没什么好感,但考虑到李芳有张嫣撑腰,正好用来制衡太监体系的权力,便一直默许他的存在。
巧娘点点头道:“知道,侍候太上皇的太监里面,有李芳的人。”
张问沉默了一会,这个李芳的嘴是不是靠得住,他不是很有信心。
巧娘又加了一句:“太后(张嫣)已经吩咐李芳不要让消息外|泄。”
“嗯。”张问不动声色地说道,“太后没去见太上皇?”
“没有……夫人叮嘱太后不要去见太上皇。”巧娘的一句话中间很明显地顿了一下。
张问抬起头,目光从她的脸上扫过,一丝笑意被他闷在了肚子里。
他站起来踱了几步,将整件事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然后说道:“巧娘,你先回京师,告诉盈儿稳住局面,有什么突然情况的话找黄仁直和沈敬二人商量。我要过几天才能动身。”
巧娘也不多问,拱手道:“属下告辞。”
张问点了点头。玄月说道:“我送送巧娘。”
日已西斜,张问走出谯楼,在附近独自走了许久,努力将几处的事儿都理顺。要说张问的现在的位置,还真不是一般人可以坐稳的,很多关系需要在肚子里清楚才行。
他走几步,便抬头望一会远方的地平线,风景他自然没心思看,除了风景,远处没什么可看的,什么也看不见……所以很多事都只能在脑子里想象,要搞清各处的关联有点考验抽象思维。
旁晚时分,张问寻思着该吃晚饭了,正欲下城,这时只听得远处大喊:“捷报!捷报!小凌河捷报!”
只有递传捷报时信使才敢这么大声嚷嚷。张问听罢心里顿时一喜,忙唤人出城将信使带过来。不多一会,许多官员听到嚷嚷都从各司衙门里出来,向城东这边走来了。
信使被带到张问的面前,跪倒在地,双手呈上漆封信筒,大声说道:“禀张阁老,朱部堂命卑职递传捷报。”
张问回顾了一圈城下的官员,说道:“识字么,念出来。”
“是。”信使将双手伸出来,慢慢地刮开漆封,好让整个过程在大伙的眼睛下看清楚。他抽出信纸,展开大声念道:“下官兵部左尚书总理辽西军务朱燮元顿……击溃义州虏兵六万,斩四万三千级;击溃小凌河一线建虏主力,斩八万。建虏大溃,犹如丧家之犬,侥幸生还者向义州方向奔走,疑敌酋代善未死,在乱兵中逃脱。建虏主力遭受毁灭性的重创,整个辽东已在我手……”
念完捷报,宁远城上下无数的人竟然出奇地安静。
城头上有一面日月旗,被风吹得“啪啪”直响,张问不禁抬头看了一眼那面汉人的旗帜,一时也不知说什么了,此时他完全理解大家的沉默。
突然听得“扑通”一声,一个红袍老头扑倒在地,嗷淘大哭:“十年……九泉之下千百万亡灵可以瞑目了!辽东汉人不用再做奴才了!”
想起那本大明日记,张问心道:咱们所有人都不用再做奴才了。
他淡淡地说道:“朝廷总算给了战死的将士一个交代。”
欢呼声随即便响彻云霄,这是胜利的声音。大家都很高兴,胜仗意味着升官财,意味着在外族面前找回了脸面,找回了尊严……只是……
只是几乎所有的人都不会知道,对满清的胜利真正意味着什么。大概,只有窥知天机的张问和另一个时空的那些人才能深深地体会到:
这不只是一场战争的胜利。
张问在热闹的气氛中想到:千百以后,读青史的人们或许会领悟偶然的拐点意味着什么。
他也不知道以后的历史长河会如何流向,不过汉人们或许最不该忘记的是:自己是谁,来自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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