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志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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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亭(2/2)
    又二年余望想都绝;而儿啼终夜寸心如割。既而父又病卒倍益哀伤;因而病惫苫次弥留不能受宾朋之吊。方昏愦间忽闻妇人哭入。视之则缞绖者长亭也。石大悲一恸遂绝。婢惊呼女始啜泣抚之良久渐苏。曰:“我疑已死与汝相聚于冥中。”女曰:“非也。妾不孝不得严父心尼归三载诚所负心。适家人由东海过此得翁凶信。妾遵严命而绝儿女之情不敢循乱命而失翁媳之礼。妾来时母知而父不知也。”言间儿投怀中。言已始抚而泣曰:“我有父儿无母矣!”儿亦噭啕一室掩泣。女起经理家政柩前牲盛洁备石乃大慰。然病久急切不能起。女乃请石外兄款洽吊唁。丧既闭石始能杖而起相与营谋斋葬。葬已女欲辞归以受背父之谴。夫挽儿号隐忍而止。未几有人来言母病乃谓石曰:“妾为君父来君不为妾母放令归耶?”石许之。女使乳媪抱儿他适涕洟出门而去。去后数年不返。石父子渐亦忘之。

    一日昧爽启扉则长亭飘入。石方骇问女戚然坐榻上叹曰:“生长闺阁视一里为遥;今一日夜而奔千里殆矣!”细诘之女欲言复止。固诘之乃哭曰:“今为君言恐妾之所悲而君之所快也。迩年徙居晋界僦居赵缙绅之第。主客交最善以红亭妻其公子。公子数逋荡家庭颇不相安。妹归告父;父留之半年不令还。公子忿恨不知何处聘一恶人来遣神绾锁缚老父去。一门大骇顷刻四散矣。”石闻之笑不自禁。女怒曰:“彼虽不仁妾之父也。妾与君琴瑟数年止有相好而无相尤。今日人亡家败百口流离即不为父伤宁不为妾吊乎!闻之忭舞更无片语相慰藉何不义也!”拂袖而出。石追谢之亦已渺矣。怅然自悔拚已决绝。

    过二三日媪与女俱来石喜慰问。母女俱伏。惊问其故又俱哭。女曰:“妾负气而去今不能自坚又要求人复何颜面!”石曰:“岳固非人;母之惠卿之情所不敢忘。然闻祸而乐亦犹人情卿何不能暂忍?”女曰:“顷于途中遇母始知絷吾父者乃君师也。”石曰:“果尔亦大易。然翁不归则卿之父子离散;恐翁归则卿之夫泣儿悲也。”媪矢以自明女亦誓以相报。石乃即刻治任如汴询至玄帝观则赤城归未久。入而参拜师问:“何来?”石视厨下一老狐孔前股而系之笑曰:“弟子之来为此老魅。”赤城诘之曰:“是吾岳也。”因以实告。道士谓其狡诈不肯轻释;固请始许之。石因备述其诈狐闻之塞身入灶似有惭状。道士笑曰:“彼羞恶之心未尽亡也。”石起牵之而出以刀断索抽之。狐痛极齿龈龈然。石不遽抽而顿挫之笑问之曰:“翁痛乎?勿抽可耶!”狐睛睒闪似有愠色。既释摇尾出观而去。石辞归。

    三日前已有人报叟信媪先去留女待石。石至女逆而伏。石挽之曰:“卿如不忘琴瑟之情不在感激也。”女曰:“今复迁还故居矣村舍邻迩音问可以不梗。妾欲归省三日可旋君信之否?”曰:“儿生而无母未便殇折。我日日鳏居习已成惯。今不似赵公子而反德报之所以为卿者尽矣。如其不还在卿为负义道里虽近当亦不复过问何不信之与有?”女去二日即返。问:“何?”曰:“父以君在汴曾相戏弄未能忘怀言之絮叨;妾不欲复闻故早来也。”自此闺中之往来无间而翁婿间尚不通吊庆云。异史氏曰:“狐情反复谲诈已甚。悔婚之事两女而一辙诡可知矣。然要而婚之是启其悔者犹在初也。且婿既爱女而救其父止宜置昔怨而仁化之;乃复狎弄于危急之中何怪其没齿不忘也!天下之有冰玉而不相能者类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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