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志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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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柳(2/2)
    怙最钝读数年不能记姓名。母令弃卷而农。怙游闲惮于作苦母怒曰:“四民各有本业既不能读又不能耕宁不沟瘠死耶?”立杖之。由是率奴辈耕作一朝晏起则诟骂从之;而衣服饮食母辄以美者归兄。怙虽不敢言而心窃不能平。农工既毕母出资使学负贩。怙淫赌入手丧败诡托盗贼运数以欺其母。母觉之杖责濒死。福长跪哀乞愿以身代怒始解。自是一出门母辄探察之。怙行稍敛而非其心之所得已也。一日请母将从诸贾入洛;实借远游以快所欲而中心惕惕惟恐不遂所请。母闻之殊无疑虑即出碎金三十两为之具装;末又以铤金一枚付之曰:“此乃祖宦囊之遗不可用去聊以压装备急可耳。且汝初学跋涉亦不敢望重息只此三十金得无亏负足矣。”临又嘱之。怙诺而出欣欣意自得。至洛谢绝客侣宿名娼李姬之家。凡十余夕散金渐尽自以巨金在囊初不意空匮在虑及取而所之则伪金耳。大骇失色。李媪见其状冷语侵客。怙心不自安然囊空无所向往犹翼姬念夙好不即绝之。俄有二人握索入骤絷项领惊惧不知所为。哀问其故则姬已窃伪金去公庭矣。至官不能置辞梏掠几死。收狱中又无资斧大为狱吏所虐乞食于囚苛延余息。

    初怙之行也母谓福曰:“记取廿日后当遣汝之洛。我事烦恐忽忘之。”福不知所谓黯然欲悲不敢复请而退。过二十日而问之叹曰:“汝弟今日之浮荡犹汝昔日之废学也。我不冒恶名汝何以有今日?人皆谓我忍但泪浮枕簟而人不知耳!”因泣下。福侍立敬听不敢研诘。泣已乃曰:“汝弟荡心不死故授之伪金以挫折之今度已在缧绁中矣。中丞待汝厚汝往求焉可以脱其死难而生其愧悔也。”福立刻而。比入洛则弟被逮三日矣。即狱中而望之怙奄然面目如鬼见兄涕不可仰。福亦哭。时福为中丞所宠异故遐迩皆知其名。邑宰知为怙兄急释之。

    怙至家犹恐母怒膝行而前。母顾曰:“汝愿遂耶?”怙零涕不敢复作声福亦同跪母始叱之起。由是痛自悔家中诸务经理维勤;即偶惰母亦不呵问之。凡数月并不与言商贾意欲自请而不敢以意告兄。母闻而喜并力质贷而付之半载而息倍焉。是年福秋捷又三年登第;弟货殖累巨万矣。邑有客洛者窥见太夫人年四旬犹若三十许人而衣妆朴素类常家云。

    异史氏曰:“黑心符出芦花变生古与今如一丘之貉良可哀也!或有避其谤者又每矫枉过正至坐视儿女之放纵而不一置问其视虐遇者几何哉?独是日挞所生而人不以为暴;施之异腹儿则指摘从之矣。夫细柳固非独忍于前子也;然使所出贤亦何能出此心以自白于天下?而乃不引嫌不辞谤卒使二子一富一贵表表于世。此无论闺闼当亦丈夫之铮铮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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