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三人已经到了小楼前,那女人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李将杰便随着李人杰走进楼去。
楼里很安静,安静地有些过分,只能听见那妇人咯噔咯噔的脚步声,一步一个回响,声音在安安静静的楼里肆无忌惮地弥漫开,如同一块石头被丢掉水里,漾起一层一层的旋涡。
“重症病室在五楼。”那妇人依旧用那种冷淡的声音道,接着便摁了摁电梯,就在这一瞬间,不知哪间病房突然响起一连串“咯咯咯”的笔声,紧跟着一个女人踩着错乱的步子奔了出来,一边跑一边旋转,一头烫染成酒红色的及腰长发便跟着乱舞,身上宽大的袍服也跟着荡起风,旋转、散开,又旋转、散开,像一朵怪异的喇叭花,整个人看上去活似地狱里跑出来的罗刹。
那女人一边转着,一边唱着“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女人花,随风轻轻摆动……”嗓音很好,唱得也确实不错,甚至称得上有些灵动,只是配上痴痴傻傻的神态,茫然空洞的眼神,和疯魔一般的情态,却不由不让人感到一种没来由的恐惧。
“臆想症,总拿自己当梅艳芳,甚至说自己已经得癌症死了,现在是在地狱里。”那妇人在旁边冷冷地道。
两个护士抢了上来,一边按那名女子,一边往回拖,不料那女子劲竟是奇大,一下子便从两人手中挣了出去,看到李将杰两人,蹬蹬蹬奔了过来,两只眼睛燃烧着热烈的火焰,瞪着两人嘻嘻傻笑道,“你们爱听我的歌吗,“我给你签名!我给你签名!”
“该回去吃药了!”那胖妇人一把拧住那个臆想症患者,连推带拽地推到两名护士身前,便立即有一名护士抢上去把按住,另一个护士便强行掰开那名女子的嘴,将一把药片硬塞了进去,跟着便往病房里拖。
也许是被拧痛了,那个臆想症患者好像清醒了些,,突然傻愣愣地停止了挣扎,只是使劲地回头看着站在一边的李将杰两人,皱起眉头似想了些什么,接着开口问道,“你们从地下室来吗?”
“还不快拉走!”那胖妇人一声断喝,两个满头是汗的小护士立即一个机灵,果真将那个还在扭动的臆想症患者拖得远了,只剩下“地下室,嘻,地下室……”的余音,伴着一串嘻嘻傻笑,在空洞的空间里挥之不去。
“地下室?”李将杰暗自皱起了眉头,为什么这两个病人怎么都提到地下室?
“都是那个病号在捣乱。开始收时觉得病症不重,就没关,谁知他天天溜到别人的病房里给人讲故事。搞得现在这么多病人病情都加重了,天天讲什么地下室!”
那个病号是谁?难道李人杰带自己来就是看那个病号?听着那妇人冷淡的声音,李将杰心里起了一串疑问。
正在这时,眼前骤然一暗,原来是电梯门哗然开了,那妇人带头走了进去,李将杰刚想跟进去,突然听到一个声音冲自己大喊,“别坐,别去地下室!”
又是那个臆症病人,不知什么时候挣脱了两名护士,又跑了出来。
“怎么搞的?还不带她回去!”那妇人严厉的声音冷冷地传了开去,震得空气一颤,两个满头是汗的护士委屈地看了妇人一眼,一句也不敢分辩,又上来架起那名臆症病人往回拖,已经拖得很远了,李将杰还能听到臆症病人在嘶喊着,“别去地下室!”,“别去地下室!”。
电梯门徐徐关上,一瞬间,李将杰看见一只栖息在电梯边角苍蝇被自己惊飞,忙乱无措地嗡嗡乱窜,惶恐地面对自己不可预知的命运,就像那个臆症病人。
终于,电梯指示灯显示五楼到了,那妇人率先下了电梯,带着两人走上左边的走廊。
和所有的医院一样,这里的走廊细而长,两边都是关得紧紧的病房,只是走廊上空无一人。那妇人一路向前,肥胖的背影冷漠得如同石头,高跟鞋一步一个咯噔,敲在冷硬的地面上,声音远远地传开去。
跟在妇人身后,李将杰从两边病房透明的窗子看进去,见这里是单人病房,每个病室里都只有一人,大多用带子从头到脚捆绑在床上,连扭动一下都极其困难,只有嘴里发出各种种样的低微的呻吟,仿佛是一头头将要送去屠宰的动物。
“你觉得他们痛苦?可怜他们?”仿佛看透了李将杰的心思,那妇人一边向前走着,一边冷漠地道,“他们自己可不觉得,说不定他们还觉得你可怜。就拿衣服来说,夏天他们穿这些,到了冬天他们还穿这些,你觉得他们冷,给他们发棉衣,他们全给撕得一缕一块的,还指着穿着厚衣服的你嘿嘿傻笑,好像你是个傻瓜可怜虫……这些都是重症病人,有攻击性和危险性,所以大多数都绑着。不过娄明情况不重,没有绑。”
走廊尽头是一个拐角,下午的太阳从落地玻璃窗里射进来,带着一种洋洋的懒意,给这冷冰冰的空间抹一丝暖色。李将杰微微叹了口气,突然想起了勺子,不知勺子现在是否还在哪个精神病里,是否受着这种折磨。这种环境,怕是一个正常人也会被逼得疯掉!
正在胡思乱想,突然,李将杰看到拐角处的地面上映着一个人影,极长,模模糊糊,扭曲着,如鬼魅一般一闪即没。这肯定是有人蹿过拐角那边的走廊,太阳光斜着照过来,将那人的影子拉长,投射到了这里。
“是谁?”胖妇人厉害声喝道,话音刚落,便听见一阵蹑手蹑脚的脚步声,虽然听上去很小心,但由于这里太安静了,那咚咚的声音还是显得惊人。
“是谁?”那妇人又喝问了一声,却没有人回答,同时“吱吜”一声轻微的门响,咚咚的脚步声也停了下来。
李人杰推开那妇人迅速上前,李将杰也急跟过去,转过那道拐弯,眼前是住院部的北区,依旧是空荡荡的走廊连着病房,眼前看不到一个人影。
“又是他!怎么又溜出来了。”那妇人恨恨地道,急步走过去,一边道“是这间”,一边走到一间病房前。
隔着玻璃,李将杰朝门内看去,只见里面空无一人,只有一缕温热的太阳从窗子里溜了进来,懒懒地照在一张小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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