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宫,寝殿里,求无欲一手举酒壶,一手装模作样地搭在东方毅左手脉搏上,一时叹气,一时摇头,一时微笑,倒叫白灵在一旁看了心生焦急。
“求无欲,东方毅怎么样了?”白灵急切问道。
求无欲站起身来,摇摇头,似乎极为无奈地说:“美人儿,你还是趁早为这够皇帝准备后事吧。”
“为何?”白灵收敛心神,脸色煞白,声音冰冷如刃:“你不是说,你有办法为皇上解毒吗?”
恰在此时,姚宜景也抬脚进入了琉璃宫寝殿。她虽不出宫门,却听得小蝶报告,白灵领着一白发男子进入了琉璃宫,便一面差人去太医院请阙无忧,一面自己先赶了来。一进寝殿,蓦地听到这句话,有些懵了,忙上前问道:“这位先生,你说的可是真的?”
白灵见她此时的慌乱模样倒也不像假装的,不由怀疑自己是否猜测有误。如果姚宜景当真以为那丹药只是普通的凝神安眠药呢?想来也对,她既然不顾性命去为东方毅挡箭,更不可能莫名其妙去通过欧阳婉儿下毒吧。
求无欲手提酒壶,在琉璃宫寝殿里来回踱着大步,说:“这狗皇帝所中之毒,确实是我师妹所下的九天剧毒。九天剧毒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越来越严重,体内的五脏六腑皆被毒气所染,首先是红色的血慢慢变成黑色,这个过程须时五日。后面四日,则是血液变成黑色,到最后便会七窍流出黑色的毒血,直到流尽最后一滴毒血时身亡。本来,狗皇帝还不至死,可是依我刚才看来,狗皇帝不知为何全身血脉行走较常人更快。如今虽则才不过四日,然其体内血脉已尽数中毒。纵然无欲有妙手回春之力,却也无法让他体内毒血流尽而不亡。因此……他,没救了。”求无欲说着摇摇头,举起手中的酒壶又饮下了一口。
姚宜景听他字字句句称东方毅为狗皇帝,又听他说东方毅必死无疑,当下心生反感,不悦地沉了脸,问白灵道:“灵儿妹妹,你这是哪里请的江湖郎中在此胡说八道?还不快赶出宫去!”
“他是阙无忧的师兄!无忧先生是他师妹。”白灵说着,冷冷地看着姚宜景。虽然求无欲的话让她同样很难过,但一想到姚宜景与阙无忧联手暗算东方毅,此刻又假惺惺装可怜,便不由得心里嗤笑起来。而无忧先生是女人的事实,也是求无欲说出来的,与己无关。
姚宜景闻言一惊,倒退一步,张大了嘴,指着求无欲,道:“你……你……你说你是无忧先生的师兄?这是真的?”
求无欲转身,仿佛这才瞧到姚宜景,啧啧赞叹两声,点头道:“当然,我没必要骗你。无忧先生?呵,她其实是……”
“住口!”阙无忧跨进了寝殿,冷着脸道:“求无欲,你再不滚,我绝不饶你!”
求无欲看看阙无忧,再看看面无表情的白灵,暗叹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他早就知道东方毅自己救不活,只不过是馋于得到白灵的美酒罢了。身形一盾,屋内众人只看见一团白色光华快速自眼前闪过,再睁眼时,哪里还有求无欲的半分影子。
若不是仗着此处人多不便,白灵定不会轻易放他离去。而此时听了求无欲一席话,知道救东方毅实属妄想,不由心灰意冷。然而看见阙无忧,却仍是不死心地问阙无忧道:“无忧先生,这九天剧毒,可有解药?”
阙无忧一字一顿道:“没有。”
“那好——”白灵咬牙切齿道:“东方毅宾天之日,就是你殉葬之时!”语罢,再朝病床上脸色蜡黄的东方毅看了一眼,脚步沉重地离去。
“阙、无、忧!”姚宜景转身,静静看着她,嘴唇颤抖着,问:“你是女人?”
“是的。娘娘。”阙无忧眼底全无波澜。
“那么,从一开始,你就在骗我?”姚宜景脸色苍白。
阙无忧沉默着。若说欺骗,也不尽然。她也曾抱着打赌的心情,赌那狐狸精会不会为了救东方毅,而不顾天劫,以灵力救东方毅一命。若白灵果真拼死救活东方毅,那么,她自会选择另一种方式,来帮助姚宜景除掉白灵。若她不救,那么死的将是东方毅。
无论如何,二去一,这局棋,赢的始终是她。
“解药呢?你不是说那狐狸精会救皇上吗?她没救!如今你的解药呢?阙无忧,你的解药呢?!快拿出来,快给皇上服用啊!”姚宜景惊恐地喊着,语气微微有些颤抖,脸孔扭曲着,眼泪似乎立即就要跌落下来。她从来没有想到,结局会是这样的。这不是她要的,她要的,是白灵的死,是嫁祸白灵啊!
若东方毅死了,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阙无忧始终沉默以对,一副任君宰割的模样。姚宜景气得快要晕厥过去,恶狠狠地丢下一句话:“阙无忧,我要你九族陪葬!”便率着小蝶离去了。
出了琉璃宫,小白兔两只眼睛骨碌碌乱转,忧心地问白灵:“灵儿姐姐,现在怎么办?”
白灵沉默着,兀自想了一会儿,这才冷若冰霜地说:“先回去,今夜,她若不交出解药……”那么,纵使自己违背天归,也要以灵力制服她,不是死,便是为东方毅解毒!
入夜,月光如水,皎洁如华。
白灵吩咐小白兔守殿,自己去太医院寻阙无忧,小白兔却反对道:“灵儿姐姐,阙无忧上次轻易闯破你的结界,来咱们宫里,还看出你的身份,只怕来头不小。浅浅知道自己灵力浅薄,不能帮忙,但多一个人多就多一份力量,就让我陪你一起去吧!”
白灵知道苏浅浅关心自己,心里升腾起一丝暖意,摸着小白兔柔软的毛,亦不说话,带着小白兔腾地升空飞起,瞬移来到了阙无忧的房间。
这是一间不大不小的居室,里面只有一张方形梨花桌,一张太师椅,靠墙边放着一张木床,床幔垂了下来,使人看不清里面。白灵踌躇着,自己是不是太莽撞了,却见自屋角的屏风后头,走出来一人,慢条斯理地说:“灵妃娘娘,无忧恭候多时了。”
白灵也不跟她多说废话,面无表情道:“很好。无忧姑娘,你既然知道灵儿为何而来,想必已有所打算?”
阙无忧凝视着白灵,摇了摇头。
有风自窗口吹了进来,梨花桌上,高高的烛台被风一吹,烛火忽明忽灭。
白灵下了杀意,屋内瞬间冷气萦绕,她红绫忽地抽出,如长剑直指阙无忧胸口:“无忧姑娘,今夜若是不叫出解毒之方,你便受死吧!”
阙无忧闭上眼睛,淡淡道:“娘娘若要动手,只管杀便是。无忧只是提醒一句,以娘娘之身份,若杀了无忧,恐难逃天谴。”虽则以自己的修为,要逃脱白灵的追杀也并不是没有希望,只是阙无忧笃定她不会动手。
“你不怕死,我又有何惧?”白灵不为所动,手里的红绫似乎又长进了一尺,离阙无忧的胸口只有一分距离,便可贯穿而入。
阙无忧却在这时笑了,笑得好不诡异:“灵妃娘娘,无忧所作所为,皆只为天下苍生,为了让我皇兄一统天下,未免黎民受苦,所以无忧虽死无憾。那么娘娘你呢?你甘冒天谴,不惜动用灵力来杀我区区一个凡人,你何苦来哉?”
“用不着你管!”白灵扭着腰身跺足道:“阙无忧,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当真没有解毒之方?”
阙无忧再次摇头,眨了眨眼睛,认真地说:“这九天剧毒,在我师傅传授我当日,我便知道是没有解药的。只因为制毒皆须毒引,而这九天剧毒的毒药引子,非一般的药材金石,而是以道术所念之咒语,故而金石无医。”
毒药引子是以法术所加的咒语?白灵疑惑地看着阙无忧,世上还有这种毒药吗?那制毒之人当真狠毒,这样的毒药,恐怕世间的药材果真无效,唯有……白灵脑海中蓦地闪过一道光,急急地问道:“那是不是以灵力便能化解?”
不对,就算自己欲以灵力为东方毅运功排毒,但毒气只会气随血走,加速他的亡命之时。白灵恼恨地想,究竟该怎么办?
阙无忧无视胸前的红绫,语气轻松地问:“灵妃娘娘,无忧很好奇,在死之前,只想问你一个问题。你为了东方毅不顾天谴来杀我,究竟是为什么?你爱他?”
爱?!白灵如遭雷击,什么是爱?
一瞬间,想起师傅说过的话。
“我们这些灵性生物,想修仙,得先修心。要有人心,得先悟了人情。而人类的感情之中,最难跨越的,莫过于爱情。”
爱情……白灵懵懵懂懂地想,这就是爱情吗?难道,自己爱上了这个凡人暴君吗?
不对,她应该爱的是那身佩凝碧软玉之人才对。师傅说过,自己必须找到他,才能渡过大劫。师傅又说,要悟懂了爱情,方能修心,很明显,自己所爱之人,必须是那救命恩人才对。而东方毅……他不是。
“娘娘,你爱他吗?”阙无忧看着白灵,不依不饶地问道。她不相信,这世界上会有所谓的爱情,也根本不相信,一个狐妖会爱上人类。更何况,这东方毅还是个处处留情的家伙,有哪一点值得女子托付衷情?
“灵儿姐姐……”肩上的小白兔以灵力唤醒走神的白灵。
白灵猛地收回了红绫,凶神恶煞地说:“阙无忧,我爱不爱他与你无关!今夜暂且放过你,只要你肯告诉我,以灵力制成的符咒,能不能救东方毅一命?”下山日子渐长,因为师傅不准她擅自动用灵力,便也渐渐忘了修行之事。但就在刚才,她想起师傅说过的话,赫然想起下山之前,师傅曾给她的一道九命天道符。
阙无忧疑惑着,以灵力制成的符咒吗?师傅曾经说过,这九天剧毒是无解的。当年,她的师傅毒医圣手魅儿游历天下,遍尝毒药,方研制出九天剧毒的药方。她曾将九天剧毒喂给她最心爱的男人——凤耀国已故国王云飞扬。云飞扬幸得修炼多时,又离成仙不远,后以体内雄浑法力克制住了那九天剧毒。但毒性仍旧不时会发作。
这么想来,以灵力制成的解药,或许可以一试。她思索良久,方才低低地说:“这个……无忧真不知道。只不过,东方毅如今已是濒死之人了,你何不死马当作活马医?”虽然她不怕死,但作为一名郎中,阙无忧对医术的追求是孜孜不倦的。若白灵真有什么神物可以解得九天剧毒,阙无忧也乐得一见。就算她当真救活了东方毅,那也没有偏离自己最初的计划。更何况,可以印证自己一直以来的猜测——人间,有真爱吗?
一个狐狸精,会为了一个暴戾残忍的凡人,不惜放下自己千年的修行,只为救他一命吗?
阙无忧的猜测很快得到了验证。只见白灵咬牙,似乎下定决心道:“阙无忧,如果我救不了东方毅,你也别想活!”
阙无忧唇角绽出一抹笑意,轻声说:“灵妃娘娘,可惜无忧在死之前,也一定会拉这只兔子精作陪!”
白灵身形一窒,然而想起自己灵力比苏浅浅高深,都会被识破,何况苏浅浅,当下也不再说话,转身欲走。肩膀上的苏浅浅却不甘示弱,朝阙无忧举起爪子,一脸凶相地口露人声:“好哇,倒要看谁能活到最后!”可惜,她这样子一点也不恐怖。
阙无忧笑笑,目送一人一兔离开。只不过是随意一声试探,那兔子精就露馅了。呵呵,阙无忧摇头笑笑,往常听师傅说起过人间有妖,总觉得妖魔鬼怪很可怕。如今真见着了,却觉得这一狐狸精一兔子精可爱非常,毫无机心,甚至比许多人类更通晓人性。比起来,善用阴谋诡计的人类,才是真正可怕的生物呢。
“娘娘,现在夜已深了,娘娘要看皇上,还是明日再来吧……”
“少废话,本宫现在就要进去!”白灵一手抱着小白兔,气势汹汹地朝琉璃宫寝殿走去。
“娘娘,您别这样为难奴才……”明川一路跟在白灵身后,面有难色地说。
寝殿门口,白灵突地转身,气呼呼地瞪着明川,明川一个猝不及防,差点撞上了白灵。心里一哆嗦,便不由自主地跪下求,叩首哀求道:“娘娘,求您饶了奴才吧,奴才……”
“小川子!”白灵冷着脸,睥睨着他道:“我问你,你希望皇上尽快解毒,赶快好起来吗?”
明川疑惑地抬头,见到白灵冷若霜尘的脸,愣了一下,又点头如捣蒜:“当然希望,小川子每日焚香祷告,祈望天佑吾皇,皇上圣体安康,小川子做什么都愿意!”
“那就别废话了!我要救皇上。你,出去守着,不准任何人进来。擅闯者,杀无赦!”白灵说完,也不看明川,转身快步走入了寝殿。
“娘娘……”明川哀嚎了一声,眼见白灵已经走入龙床旁边,想说什么,然而想到白灵的话,又想到灵妃一向为人善良,旁人都舍不得伤害,更不可能会害皇上。至于瑞庆宫那边……自己总归是拦着便是了。想着,便站起身来,拂尘一扫,脚步坚定地走出了寝殿,站在琉璃宫寝殿外的院子里。月华如练,给大地披上了一层温柔洁白的纱衣,也罩着月色下一动不动的明川。
寝宫里,小白兔自白灵肩膀上跳下,兴奋地问:“灵儿姐姐,你真的有办法救东方毅吗?”
白灵不说话,缓缓自亵衣内摸出一只乾坤袋,踌躇半响,终于,咬牙解开了乾坤袋的绳子,慢慢地说:“这张九命天道符,乃是我师傅九百年灵力所化,以瑶池圣水泡过。修行者吃了可涨五百年灵力,凡人吃了,便可起死回生。”
“太好啦太好啦……”小白兔竟高兴得一蹦上了龙床,兴奋地竖起两只前爪,在原地转圈起来。
白灵看了小白兔一眼,又看看龙床上面色雪白的东方毅,缓缓道:“只是,我不知道这符到底能不能救他。毕竟师傅的灵力太过强劲霸道,极有可能在他体内造成喧宾夺主之势,逼走他体内原有的气血……也许……也许这符水,反而送了他的性命也不一定。”
小白兔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白灵,鼓励道:“灵儿姐姐,我觉得无忧有一句话说得对,反正东方毅都快死了,你救不救他都得死,不如试一试,也许有一线生机呢?”
白灵想了想,忽而咧开嘴笑了,笑得天地失色:“浅浅,你说得对。既然这样,那你下来,我便化开这符水,给他服下吧。”说罢,便右手遥指旁边玉案上的一只九龙杯,九龙杯自空中飞到白灵手中,白灵左手托住,右手以灵力驱动三昧真火,将那道九命天道符燃尽,尔后灰烬落入九龙杯中,再趁灰烬未化风之时,咬了一口手指,滴入三滴嫣红血液,不多不少三滴,口中念起咒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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