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钱爱娣(9)
乐鹏程的名字是乐明起的,龙生龙,凤生凤,乐氏子弟,鹏程万里。孕妇张翠娥养得特别好,家里订了一份奶,又从工友那里争取一份,早一瓶、晚一瓶。还有时令的西瓜,一天一只。乐明天天中午跑去水果店排队,有时吃饭都顾不上。他开始做家务,脾气改好不少。一天忙完,在街边架个竹床,让翠娥乘凉,自己在旁扇风。蒲扇一摇一晃,晚风一丝一缕,语题三句不离孩子。
乐鹏程出生时,是七斤半的小胖墩,谁知越长越纤瘦,性格也随之往软弱里长。丢沙袋时,是捡沙袋的;打乒乓时,是捡球的;跳鞍马时,是俯身作“鞍马”的;“老鹰抓小鸡”时当老鹰,抓来抓去抓不到,给一群男孩揪住,刮鼻子、打头挞。后来长大了,成绩中等,表现平平,没什么朋友,不上课就孵在家里,有时看连环画,有时发呆。
张翠娥料理儿子起居,乐明负责教育。此后张翠娥流过两次产,查了几家医院,确诊得了慢性肾炎,医生在诊断书上判了四个潦草的字:不宜生育。
夫妻俩誓将唯一的儿子培养成材。打骂更勤了。乐明拦腰一胳膊,将儿子折成两截,对准拱出的,哗哗甩巴掌,有时不过瘾,抄起量衣尺、扫帚柄,甚至桌上的细竹筷,朝背脊猛戳。张翠娥也不拦,把门一关,嚷道:“该打,该打!”她自己偶尔动手,拧起面颊的一丁点儿皮肉,转上几转。乐鹏程倒更欢迎父亲的板子,辣的疼,还算来得爽快。
13
乐鹏程惊梦的第二天,张翠娥在被子上发现一块干硬的污渍。她开始检查乐鹏程的内裤,乐明借口儿子成绩下降,有事没事一顿打。
乐鹏程发现,手指带来的乐趣比滑杆大得多。他喜欢早早上床,把手往腿间一放,开始胡思乱想。吴小妮为何笑得这么好看?衣服好看,头发好看。前面有点凸了,但不明显,过两年也许会戴胸罩。那时候,她是不是也像吴娟一样,在体育课上害羞地走出队伍?每个女人都这样吗?她们到底怎么回事?
乐鹏程屡屡梦见自己,在路边叼着香烟,抱着手臂,叉着瘦伶伶的腿,朝过往女孩吹口哨。有一次,爸妈冲过来向他吐唾沫,他醒了;还有一次,吴小妮正巧路过,他猛力一抱,扑了个空,又醒了。
乐鹏程端详自己的手:十根指头修长,指甲剪得干净,手背皮肤白嫩,跟女人家似的,唯一起褶的是关节处,排列整齐的指关节,像一枚枚长皱纹的眼睛。手指伸直,“眼睛”眯起来,手指弯曲,“眼睛”就瞪得老大。它们是有生命的,不完全听从大脑的控制,就像下面那东西。乐鹏程心想:人根本不是身体的主人,而是它的奴隶。
两个月后的一天,学校组织义务劳动,乐鹏程忘了带扫帚,匆匆赶回家,撞见张翠娥在哭。她显然提早下班,黑色的工作包往床头一扔,拉链半开,一条毛巾帕胡乱覆着。铁石心肠的母亲,此时居然哭得脸面浮肿,耳廓上青筋暴显。见儿子突然进来,她抖了抖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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