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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爱娣插队落户八年,1976年回城时,已经25岁。脸黑了,头发里爬满虱子。右肩明显比左肩高,八年扁担挑出来的。关节炎也严重,一遇湿冷,就浑身钻痛。还得了妇女病,是例假时挖河泥的后果。
钱保佑9岁了,被产钳夹过的脑袋,后方凸出一块,最终没像助产士说的那样变圆回去。钱桂林给儿子订了每天一瓶牛奶,将他养得身板敦实。钱保佑不喜欢同弄堂里的孩子玩,也不爱和人说话,缺乏日晒的面孔白白的,小眼睛里淡漠一片,看不出喜怒。
这神气和二姐钱一男有点像。爱娣插队落户的同年,一男进厂做学徒,三年满师后,工资从十八块涨到三十六块,养活着她和弟弟两个。
钱赵氏死后不久,钱桂林续弦,“周阿姨”是单位同事,尖下巴,吊梢眼,说话时,眼神随着音调流转。第一次见面,爱娣想起妈妈说的,要提防“狐狸精”,于是不肯叫“周阿姨”,挨了一顿打,周阿姨反倒劝解:“没关系,小孩家不懂事。”过了一二年,一男才知道,“周阿姨”早和爸爸姘上了,只有她们姐妹蒙在鼓里。
钱桂林再婚,单位又分一套房,和新媳妇住在近郊,第二年有了大胖儿子,渐渐的两三个月,才想到回一次家。开始还定时寄生活费,后来断了,一男也不稀罕。
一男保留弟弟的一份牛奶,除此之外,早餐泡饭,午餐剩菜,晚上一菜一汤。9岁的钱保佑,没尝过冰棍和话梅,某日偷了几分钱买“油凳子”,被打得渗血。
钱赵氏怀孕时,家里像个大猪圈,刚出生的弟弟,在一男眼中,就是头小猪猡,不停屙屎、屙尿、流口水。只能请个老太来照看,还得偷偷请,怕被说成“资产阶级雇佣关系”。
弟弟长到五岁时,一男辞了保姆。这时候的小孩,手脚没个停,拿板凳翻转了当火车坐,拖鞋浸入澡盆当轮船玩,喷嚏打得鼻涕四溅,或者玩得一身烂泥回来。一男骂他饿他,罚他立壁角,或者拆下扫帚柄,用肥皂洗净了,劈头盖脑地打。
钱保佑8岁时,离家出走过。趁着姐姐洗扫帚柄,走了三个街口,停在路中央,“姐姐,姐姐”地叫。被邻居田大妈发现,领了回来。一男不在家,田大妈带保佑回家吃晚饭。保佑拉着喊:“姐姐打我,姐姐杀我,大妈救我。”田大妈给了两块大白兔奶糖。保佑拆开糖纸,各舔了一口,在袋子里藏好。
直到天黑透了,一男才找来。她走得两腿发麻:“急死我了,知道不知道。”说完眼泪就下来。田大妈本想责怪她,叹了口气道:“别再打小孩了。你俩都不容易。”一男领保佑回家,关门一记耳光:“让你告状!”保佑手插在兜里,捏紧奶糖,瞪着姐姐。一男也瞪他,但很快目光软了,过来摸弟弟的脸道:“脏死了,快去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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