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基雅维利所开创的与其说是政治科学(political science)还不如说是政治艺术(political arts),也许可以说是一种政治的实用博弈技艺,但也够不上博弈论。而且,假如马基雅维利知道古代中国政治中的那些权术、阴谋和策略,一定会发现他所津津乐道的古代西方的那些权术阴谋其实颇为粗糙生硬,从他描述的那些故事可以看到,那些“懂政治”的邪恶君主们的主要策略无非是当自己取得压倒优势时就杀它个血流成河,当不再需要朋友时就背信弃义,能骗就骗,能抢就抢,欺软避强,此类坑蒙拐骗斩草除根的“技艺”与其说手段高明,还不如说是无耻和残酷,大概相当于“无毒不丈夫”之类的狠毒策略,远远不及中国式的成形取势不战而胜的远大策略,也远远不及基督教的换心夺魂的深刻策略。
无论如何,马基雅维利看到了一些经常被伪善观念所掩盖的东西,他发现道德解决不了政治问题,政治要面对的和处理的仅仅是争权夺利的事情,因此政治问题主要是如何击败对手压服人民的技巧。这一思路的前提是对人性的悲观估计,马基雅维利对丑恶人性的评论比比皆是:“人类是忘恩负义的。容易变心、伪装、做戏、逃避危难、追逐利益是人类的本质”马基雅维利:《君主论》,17章,见《西方四大政治名著》,68页,天津人民出版社,1998。,“人的野心节节攀升,先是谋求不受他人侵害,继而便要侵害他人”马基雅维利:《论李维》,163页。。如此等等。政治家为了成就伟业就必须不择手段,伦理说教可以用来欺骗对手但自己不能被其所骗:“不管什么人,都会认为,君主应当守信,立身行事,一本正经,不施诡计。这确是值得赞美的!然而,我们这个时代的经验却表明:那些曾经建立丰功伟业的君主却没有一个是这样的,与此相反,他们不但不把守信放在心上,而且非常善于运用诡计,搞得人们晕头转向,并且最终把那些讲究信义的人一个接一个征服了”马基雅维利:《君主论》,18章,见《西方四大政治名著》,71页。。在需要阴谋诡计的时候就用阴谋诡计,在需要立威克敌时就可以杀人如麻,马基雅维利于是说出著名的“狐狸和狮子”理论:君主应当“同时效法狐狸与狮子。狮子没有狐狸具备的那种识别陷阱的本领,狐狸则没有狮子具备的那种战胜豺狼的本领。因此,君主必须是一只狐狸以便辨认陷阱,他又必须是一头狮子,以便让豺狼望而生畏。……当遵守信义而使自己陷于不利处境之时,当自己原来做出诺言的理由已不复存在之时,一位英明的统治者绝不会再操守什么信义。假如人类都是善良的,情况就不同了。问题是,人是恶劣的,别人对你并不忠信不渝,因此你也同样地无须对他们讲什么信义”马基雅维利:《君主论》,18章,见《西方四大政治名著》,71页。。马基雅维利裸鼓吹阴谋与暴力的思想被认为开创了现实主义的政治思路,后世的现实主义政治论者尽管从马基雅维利那里收益良多却一般都不承认自己是马基雅维利主义者,可能是因为马基雅维利的论点太缺德而又太坦率。人们更愿意采取似乎不太缺德的“学术性”语言以免面目过于狰狞。后世多数现实主义政治论者迫于形势而都有些伪善,好像只有卡尔?施米特坚持了坦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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