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种统治是反政治的,社会是无政治的,就必定拒绝反思统治的正当性。当一种统治是不容反思的,政治就终结了。为了拒绝政治反思就必定消除一切具有创造性和力量感的精神和思想,因此形成压抑的文化和病态人性。政治关心的不是个人和情感,而是共同的命运、理想和事业,政治思维超越了个人私利而使公共物品具有优先价值和意义,从而使思想具有公共精神。当一种统治拒绝了政治思维,君主就以为天下乃自家之私产,因此放肆滥用天下资源,正如黄宗羲所批评的:君主“以我之大私,为天下之大公”,以至于“敲剥天下之骨髓,离散天下之子女,以奉我一人之淫乐,视为当然,曰此我产业之花息也”黄宗羲:《明夷待访录?原君》。。与此相应,人民也就很少关注公共事物,一切“身外之物”,无论天下、国家、公德、公利、人类命运甚至他人的死活,都与己无关。即使文人集团也很少有人关心天下公利,专注于个人情感表达的文人文化就是没有政治思维的一个典型表现。作为文化代表的文人尚且如此,民众就更容易浑浑噩噩,麻木不仁,没有公共意识,只求自己苟延残喘而无视社会危机或国家兴亡,更别提他人之苦难。人们漠视公共事业只求私利的结果是,在巨大危难来临之时无人能够避免灭顶之灾,这并非天数所致的命运性悲剧,而是人人自私而集体自掘坟墓的报应性惨剧。尽管总有一些仁人志士,但这些例外无法改变社会总体状况。无政治的文化破坏了人们对身外公共事业的关心和责任,这就是反政治的根本危害所在。
反政治把政治变成了统治,同时必定把某种价值观变成意识形态。除了某些短暂的时期,中华帝国选择儒家作为国家意识形态,也因此把儒家思想变成不再生长的教条。意识形态就是把某种价值观定义为唯一正当的规范观念,把一家之见视为天理,就好像它与自然规律一样不容置疑,无可争议。建立意识形态在本质上就是建立观念的制度。管制观念的制度与管制行为的制度,或者说,管心的制度与管身的制度共同形成对人从内到外的全面管制,这样的双重管制配合得天衣无缝:外在行为的行政管理依靠官僚,内在心理的规范管理依靠教条。意识形态是政治变统治的一个关键保证,它直接否认了政治正当性问题,于是,统治的正当性变成了统治意识形态的自我辩护,相当于自己说自己是正当的,这显然是不合法的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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