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出来,就永远不用逃跑了吗?”
老师主张他完全以绅士的态度对应,但我肯定对方不会这么想的。问他晚餐吃了什么,老师说:“除了虾之外,其他的东西连看都没看过。”我马上端来一盆蔬菜沙拉,还有热乎乎的肉汤。老师连连称谢,很高兴地全部吃完了,果然不是会贸然行险的人。
酒足饭饱后,老师应我的要求,讲了些魔族的历史。
“‘创世历200年,恶魔从天而降,光之翼化为红莲之火,烧尽大地一草一木……’这是魔族最早的记载。那时没有魔法,人类面对魔族的侵略毫无抵抗之力,后来在异族的帮助下好不容易恢复元气。从双方差距来看,魔族无疑占压倒性的优势。但奇怪的是,他们没有彻底破坏这个世界;对人类种种自强的行为,以及魔法的发展也从不干涉。所以实际上,魔族一直是以‘半个敌人’的身份扎根于这片大地上。”
“对这件事,老师有什么看法?”
“我个人认为,魔族对我们的世界有种特别的眷恋,或者说在期待什么(注:肖恩对魔族的推测,总是相当正确,这在现版也一样。至于原因,会在《末日世界》中交代)。”老师喝了口茶,沉吟道,“历史上也有不少分析,虽然不是全无道理,但光是魔族从不趁火打劫,我就能推翻一堆诸如‘暗中支配’、‘深层占领’之类的论调了,不过——”
老师抬起头,朝我微微一笑。
“有句话叫作真实是时间的女儿,所以用不着急,就算在我们的时代不能真相大白,我们的子孙总会明白的。不过,因为我的缘故,真相可能要石沉大海了。”
“这个没人会怪你的。”我失笑。
“我却有点遗憾。”老师把目光投向窗外,叹了口气。
古世历4490年净之月11日。
和平的空中之旅持续着,听说下界战火冲天,可惜我们一点感觉也没有,无聊得要死,加上萨克斯团长又很罗嗦。
“简直是第二个罗姆席德!为什么一个人能过得那么无趣?”
这么大叫的人,我想不用写出来了。但是和从海尔镇回东方学舍那次不同,这次有老师在我身边,只要看到他躺在沙发上午睡的样子,我就很幸福了。闲得慌的华尔特他们,就以此修理我:
“帕尔好像想把老师打哈欠的样子,也刻在记忆的最深处呢!”
我没有在乎,眼角瞥见老师夹着书走向餐厅,连忙跟上去。我知道自己的恋师情结在他人眼中很可笑,但造成这一切的根源不就因为我没有爸爸吗!我在书上看过,所谓的父亲,是人格形成期的重要因素。对男性来说,可以作为反抗、克服对象的父亲,是将他与母性因素区别开来,为之带来精神自立性的一种存在。而我连亲生父亲是谁也不知道,之后叫爸爸的都是些废物,我的恋师,我的软弱,就是这么来的。(注:这是原版的小帕真实的写照,也是他后来性格大变的主要原因。甚至,连新版的诺因也存在这样的弊病,他没暴露出来,全是托了拉克西丝的福,他潜意识把拉克西丝当作了父亲。)
我很清楚,这么懦弱的我只会给老师添麻烦,所以我要一步步扩大我的影响范围,成为老师的左右手,或者了不起的人物,才可能从这个诡异的人格中挣脱出来,获得解放。现在的我只能作为老师的一部分,追随他的脚步。如果老师在我成熟前抛弃我,我绝对会完蛋,拥有心爱的少女也一样。所以即使被说,我也只能这么走下去。
古世历4490年净之月12日。
今天是华尔特**满足的日子,也就是说有事发生。
一大早我、华尔特和安迪正打牌打得起劲,一个贝尔妲老师班上的同学匆忙跑进来大喊:“不好了!”
“什么事?是咱们老师喝醉了把你们老师压倒在地吗?”
“这…不是这种事……”
“那是玛丽薇莎改邪归正,说要去当修女吗?”
两个都不是,可能是害怕的关系,这艘船的船员在餐厅里乱闹,捉住在场的宫廷术士要求停船。华尔特一脸兴趣缺缺:“这是一年大约发生一百次,一点新意也没有的事啊!干嘛来叫我们?叫那个自称领导人的家伙处理好啦!”
“萨克斯团长成为人质了!”
我们都非常高兴,赶走那个学生后,我是建议“不要去救”。华尔特连连点头:“萨克斯那家伙,报应不爽,要我去救他,我还宁愿和精灵族的女人约会呢!”
但最后我们还是去了。不止因为安迪的劝说,来通知我们的是个女生,她泄露出去,老师的立场就难堪了。而且也要看在克威特陛下的面上。
现场围着很多人,三位老师也在里面。看到我们,纷纷挥手:“表现一下吧,各位!”我有些奇怪,老师和布修老师不说,贝尔妲老师会武,为什么要等我们来表现呢?(注:原版的肖恩不会武艺)
华尔特却没这些疑问,和安迪交换了一个眼色,就卷袖子准备上阵。我跟着他走到人群前头,看见犯人一手扣住萨克斯团长,一手用刀指着他的脖子。华尔特嘀咕:“真是没有艺术感的姿势。”我却觉得是很棘手的姿势,换作平常,一个麻痹术就能让他倒地,但这里是不能施法的空浮舟,如何在不伤到人质的情况下解决犯人,实在不容易。
“你想怎么做?声东击西?”我注意到安迪不见了。
“聪明。”他翘起大拇指,然后走上前,用温和的语气说,“我们来谈谈吧。”
“没什么好说的!立刻把船停下!”犯人好像非常紧张,歇斯底里地叫着。
“你停船要干嘛呢?逃跑?那你有没有把档案注销?不然,光是绑架宫廷术士团团长一项罪名,就足够判你三次死刑。”
犯人显然没有注销档案,张着嘴发不出声音。这时,我瞄见他头上的天花板缺了一块,从里面探出安迪的头,正在他要投出手里的小刀的那一刹那,一支箭不知从哪儿飞过来,神准无比地穿过犯人肩上的衣服,将他整个人带起,牢牢钉在对面的墙壁上。
“太帅了!露茜!”老师大声鼓掌。
“别叫我露茜。”鲁西克皱着眉头放下长弓。(注:这是将新版的设定搬过来用了,本来不是这样解决的。但我想罗兰是神射手,身为他祖先的鲁西克应该有这方面的才能)
安迪从那个洞跳下来,华尔特生气地说:“好你的,竟然抢我的猎物!”鲁西克翻了个白眼:“他身上又没贴标签。”
“不管!赔给我!”没有发泄成功的某人开始耍赖。
“好吧,还你就是。”鲁西克也不在意,徐徐走到人质面前,踩着他的身体把箭拔出来,“请吧。”
我们无言地目送他的背影。半晌,老师说:“华尔特,以后千万别得罪露茜。”
古世历4490年净之月13日。
一只报信鸟送来前线的最新战况,老师看了后,深深叹息:
“开战还不到一星期,就死了快一半人了。”
“……”
我沉默地望着他,既震惊,又不安。看来这次魔族真的是发动全面进攻了,那我们……
“帕尔,现在还来得及,你……”
“不要!”我知道老师的意思,断然拒绝。老师注视我,一字一字地说:“可能会死,你不怕吗?”
“怕。”我老实回答:“但我不想一个人躲在安全的地方。”
“安全?是啊,现在全世界只剩下上界是安全的,那群贵族就躲在安全的地方观赏。”老师扯出一个没有笑意的笑容,我对贵族一样没好感,这时却不得不借他们说服老师:“所以,我不想和那些人待在一起,宁可和大家并肩作战。”
“帕尔,你还小,不参加这场战争,没人会说你的。”
“我自己会说自己!我参战不是为了别人,是为我自己!何况一个人待在后方,整天担心老师和大家,我也受不了!”
“真是的,和华尔特他们说的一样。”老师搔搔头,叹了口更大的气。我笑的得意:“死心吧,大家都不会退缩的。”老师不理我,依旧哀声叹气:“虽然很高兴你们一个个都这么有自信,但也有点寂寞,感觉好像不需要我了。”
“怎么会!”我大惊失色,“不管他们怎么想,我本人是不能没有老师的……”发觉自己的话可能会引起天大的误会,我连忙改口:“我还是小孩,需要老师的指导。”
“你果然最粘人呢,帕尔。”老师笑了,但我知道,他已经看出我的心思了。沉吟片刻,他说:“我虽然讨厌战争,尤其讨厌让你们参加,但你好像有必要——帕西尔提斯,接令!”
“是?”我反射性地立正挺胸。
“今晚一下船就去北线支援当地的守备军,法器带着,具体任务会在三日后送达!”
“……是。”这次我用尽全身的力量才挤出回答。我实在没想到派驻的指令会这么快下达,而且是由眼前的人下达。最重要的,是我根本没想到会变成一个人!老师看着快哭出来的我,揉揉我的头发,温和地说:“你不能永远这样,帕尔。如果现在你不踏出第一步,你就一辈子不能培养出独立的人格,成为我的附属品了,我不希望你变成那样。”
“可是,这么重要的时刻,我以为待在你身边,会对你有些帮助。”
“你知道所有的计划,应该清楚自己的任务:协助各地守备军将魔族逼到东方学舍,也只有你能办到。我已经没什么可教你的了,难道要我反过来教你怎么泡茶煮饭吗?”
我忍不住笑出声,接着呜咽起来,最后一转为放声大哭。老师慌慌张张地用袖管帮我擦眼泪:“求求你别哭了!你也不想全船的人跑来看我们的笑话吧?”见我还是哭个不停,他将两手放在我肩上,低声说:“呐,我们彼此保证一定生还,然后在东方学舍重聚好不好?”
“可是布修夫人说……”
“你听她瞎说!我身体这么壮,再活一千年也没有问题!”
我终于平静了些,一边擦泪一边点头:“好吧,我们拉勾。”老师立刻伸出手,摇着我的小指说:“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听到这么幼稚的誓言,我们都笑起来。(注:这是个不会实现的约定)
笑着笑着,老师的眼中也有光芒闪烁。
“要活着回来,然后,我把**证明发给你。”
我大喜过望,老师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这样就能和莉结婚了?”
“嗯。”我红着脸吞吞吐吐,“活着回来,是决定说了……你、你不要笑啦!”
“哈哈,没事的,因为我也快了。”老师笑着摆摆手,坐回椅上,“这把年纪再谈这档子事是很可笑,但再让女方等下去就太不象话了,麻烦把贝姬叫来——呃,别露出马脚。”
“是。”我忍着笑退出房间。
消息传出后,整艘船为之沸腾。整理完行李去餐厅的途中,恰好碰上从房里出来的贝尔妲老师。她化着淡妆的明丽脸庞和眼圈都红红的。我带着复杂的心情,向她道贺。
“怎么说呢,今后就多多指教了,帕尔,还有,谢谢。”
我握住她的手,心想:贝尔妲老师终于熬出头了。看出我的心思,贝尔妲老师轻轻笑起来。
“帕尔,我从不觉得等待是种辛苦哦。世上有各式各样的男人,而迷糊懒惰如你监护人那种,也只有我会去喜欢了。他以前为什么不接受我的感情,你也清楚对吗?”
“因为老师认为自己从事的是杀人的职业,自觉没有追求幸福的权利。”
“我想全世界只有那个笨蛋把魔族视作和人类相等的生命,不过以后我就会和他同甘共苦了——待会儿见。”贝尔妲老师微笑着从我身旁走过,看她这么幸福,我也为她高兴。
餐厅已经吵翻天,玛丽薇莎问了我贝尔妲老师在哪后,赶着去帮她打扮。不过,我实在无法想象贝尔妲老师穿着她那些“晚礼服”的样子,希望噩梦不会成真。
布修老师在角落招手要我过去,听我叙述完经过,随手递给我一杯淡酒:“是吗,那小子终于鼓起勇气了。”
“他们是最相配的。”我一口喝掉大半杯。
“呐,帕尔,我知道你对贝尔妲有好感,不过你只到达爱慕的阶段,所以不妨把它当作一个美丽的回忆来消化。”
“我知道,所以我衷心祝福他们,而且我真正喜欢的是菲莉西亚。”我认真地说。布修老师笑了笑:“你想得开就好。”
吃完饭,平常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家伙都一一露面,最先和我告别的是华尔特。
“老师不应该放你一个人上战场,你还嫩着呢。”
“是啊。”虽然对那个“嫩”字颇有微词,不过我打心底赞同他的话。华尔特上下打量我,说:“何况还有很重要的事没教你。”
这回我不能再点头了:“不用了!”
“我十四岁时,杀死第一个魔族,征服第一个女人,现在两方面加起来,都超过三位数了。”
真的很了不起。我感叹,这时走过来的安迪笑着说:“你从以前就是重质不重量。”果然是好搭档。他拉平我的衣角,递给我一个小包,说是护身符,里面放着一张我们所有人的画。我感动地收下,保证妥善保管。这真是最好的礼物。
去向鲁西克告别时,我心里很忐忑,因为他跟我不亲,而我也不喜欢他。
交换了几句巢旧的应答,我们陷入尴尬的沉默——一如预计。
“路上小心之类的话我也不多说了。”良久,他才打开话匣子,“老实说,你很讨厌我是吧?”
“是非常讨厌。”
“不讨人喜欢的小子。”他并不介意,耸了耸肩膀,走到窗台坐下,手肘撑着膝盖,“老师的弟子里,只有我不是孤儿,成长环境也不一样,所以打不进你们的圈子。老实说有时候是很难过,但我已经改变不了自己的性格。我的家族,福斯家是奥斯曼帝国的旁系,因为得罪了当权者,父母被处极刑,祖父母带着我逃出来,但是,已经回不去了,故乡……永远。”
我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但我知道一点:他不需要我的同情。
“我不相信命运,也不认为真理是必须的。自己应得的东西就用自己的双手夺回来,我需要的只是能自由行使的力量,换句话说,就是可以不听命于讨厌家伙的力量,甚至打倒他们的力量。”(注:新版的鲁西克变动不大,不过稍微柔和了点,和小帕的关系也很好)
我默默一礼,退出房间。走在廊上,我不禁反问自己:是不是我太天真了?只因为谈不来,以及一些小嫌隙,就单纯地憎恨某个人。所谓的“恨”,应该是种更深刻、更痛苦的感情。像鲁西克那样,已经成为左右信念的感情?现阶段的我,完全不明白,我也不想明白。
“想一想啊,帕尔,用自己的脑子想一想。”
帮老师穿礼服时,他笑着对我说。“答案就在你记忆里。你为什么要当魔法师?小时侯看到魔法师治病救人,觉得他很伟大,就萌生了这样的愿望。感情没什么可比较,爱情同样是行为的动力,只是露茜太顽固罢了。现在可以说说看了吧,当初为什么跟着我来到东方学舍?”
“嗯。”我抬起头,“我想得到力量,让所有我喜欢的人幸福的力量。”
老师笑着,俯下身,在我额上吻了一下,低声说:“你已经让很多人幸福了,帕尔,将来还会有更多的。”
为什么哭呢?我不明白,但我知道,这时候哭不是件丢脸的事。老师帮我擦干眼泪,转身朝门外走去。路上碰到被玛丽薇莎扶着的贝尔妲老师,她穿着白纱长裙的模样看得我呆了,不过程度远远比不上老师,我看他跟木偶没两样了。
“晚上帕尔就要走了吧?”贝尔妲老师无视僵立的未婚夫,一指点唇,“你是运气和实力皆备的孩子,用不着老师担心。不过,要注意身体哦,别感冒了!”
“是,贝尔妲老师也要保重,我很期待有个妹妹呢。”我想起艾莉亚,心一酸。贝尔妲老师满脸通红:“你这贫嘴的小子,八字还没一撇呢!”
“再迟明年也会有吧?”
“你……还不一定能活下来呢!”
“没关系,我对你有信心。”老师终于开口了,表情和语气,都不自然极了。我和玛丽薇莎忍不住偷笑。贝尔妲老师红着脸,将裹着长手套的手放在他掌心,两人一起向餐厅走去。
“可惜证婚人是萨克斯,唉,我宁愿是罗姆席德那秃头。”
玛丽薇莎嘀咕,转向我,灿烂一笑:“不准变心哦,帕尔!不然我替菲莉西亚打你!”
我苦笑。
目送她离去的背影,我从口袋里掏出菲莉西亚送给我,却没机会用到的发饰。今后,它应该会成为仅次于法器和画像,对我最重要的东西。甚至和老师的话一样,支持我度过难关。
“黑发少女吗?”
想起布修夫人的预言,我失笑。什么两个黑发少女?我的另一半已经找到,在有限的生命中,我哪还会遇到影响我一生的女孩啊?至少我女人运还没好到这地步。
这样想着,我快步走向餐厅。老师和贝尔妲老师以一个笨拙的接吻迎接我,接着是一片欢呼声,拉炮齐响,彩纸飞扬,我和其他人一样,用力鼓起掌来。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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