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港,贝尔妲老师就问:“现在可以说了吧?究竟有什么重要事情必须转向?”
“快到午饭时间了,我想去布修家吃饭。”
两位老师只愣了几秒,不愧是有经验的,像其他学生,已经呆若木鸡了。
“还有呢?”贝尔妲老师挤出声音。老师笑着回答:“没有了,你也很期待吧?洁西卡的手艺比你好多了。”说出这种话,会不生气的女性,大概只有圣人吧!布修老师也破口大骂:“什么时候你才肯正经一点啊!我不会让我老婆施舍半口饭给你的!”
“洁西卡会听你的吗?”
老师哼了一声,径自朝出口走去。紧跟在后的只有我们六个。但我想待会儿他们也会跟上来的。
“你打算无视克威特陛下吗?”我问。老师一边把玩法杖,一边说:“我没有无视啊,只不过我记性太差了,尤其肚子饿时。”华尔特讽笑:“王宫方面会接受你这个解释吗?就算陛下不说什么,学院长也会大发雷霆,将你踢出学舍。”
“真的发展成这样就干脆投奔魔族算了,老实说炎之幽鬼满看得起我的。”
“喂喂……”
“怎么样,各位?到时跟我一起走吧。”
我们面面相觑,半晌,我清清嗓子,说:“老师,我们愿意同行。”
“是吗?”老师咧开笑脸。我接着说:“不过条件是打倒魔王,因为我们只接受您的命令。”
“喂喂……”这下轮到老师苦笑了,“败给你了。”正好布修老师他们追上来,大家言归于好。我心想:老师执意去见布修夫人,一定不止吃顿饭这么简单。这两天老师的表现非常奇特。他会下这么大的决心,实在不寻常。因为法术虽然打遍天下无敌手,老师的性格却是能省就省,最怕麻烦。所以我想他一定是从魔族的行动中嗅出什么危险讯息,才决定先发制人。但这些终究不过是我的猜测,说不定老师真的只想去吃顿大餐。
因为想得太入神,我脱队了,等清醒过来,只有我一个人站在大街上。
我没有放声大叫,一来我知道路;二来即使我叫了,那帮家伙也不会应的。而且可以观赏路边的风景,一举三得,我放心地迈开大步。
要说我对繁荣又美丽的上界有什么不满,就是,弥漫的安逸气息。下界已经战火遍野,这里的人居然还这么悠哉!而且经过我的行人都露出不屑的神色。的确,比起街上绝大多数人,我的衣服质地很粗,所以他们认为我是乡下人吧,真讨厌!
唯一的好事是遇到一个特别的少女,没有留下名字就走了。我见到她时,她被一辆急驰而过的马车撞倒,我跑过去扶她起来,一连串过程只有如此。
“谢谢。”她拍拍长袍上的灰站起来,转身就走。我叫住她,拾起地上几张牌递给她:“这是你的吧?”那女孩似乎常常被人搭讪,看着我的眼神透出怀疑的味道,可能认为我会趁递过去时,对她毛手毛脚。不被信任有点遗憾,但初次见面的人,本来就不能要求太多。我小心到将牌放到她手里,尽量和气地说:“你是个占卜师吧?今后小心点。”
“你懂占卜?”她的眼神明显和善许多。
“只是初学者。”我挥挥手,走了。没想到不一会儿,那女孩追上我,气喘吁吁地说:“对不起,刚才误会你,因为我之前被无聊男子骚扰——你是东方学舍的人?”
“是。”
“果然。”尽管脸上蒙着布,我还是感觉得出她笑了,“那我们还会再见的。”说着,她摸摸我胸前的挂饰,动作十分优雅。我看着她的背影,猜想她是什么来头。
半天没想出所以然,我继续追赶大队,中途碰上来找我的菲莉西亚,抄了几条近道,在到达目的地前跟上了大家。
“你这心不在焉的小子,今后要吸取教训!”布修老师敲了我一记,“累得大伙等你。”跟他比起来,老师一点也不担心,还在笑着。布修老师瞪了他一眼:“你太放纵!所以学生都乱七八糟!”
“很可爱啊。”
“什么!可爱!?”
“我们从前也这样,有什么好拽的。要我抖出你掉进阴沟的事吗?”
“你就比较好吗?一次偷吃祭典的供品被野猫抓伤**……”
“老师,布修老师,你们别抄了,这家伙根本不值得关心。”菲莉西亚在我胸前拍了一下,冷冷地说,“帕尔在三教九流之地,可玩得乐不思蜀呢。”
“什、什么三教九流之地!”
我一口气转不过来,险些一命呜呼。菲莉西亚狠狠瞪视我,提高嗓门:“别装了!你胸口的香水味怎么来的?难道是你自己搽的吗?”我还没反应过来,一大帮媲美职业狼犬的家伙呼拉一声扑上来,嗅得不亦乐乎。想起是怎么回事后,我大叫冤枉。
“是‘夜间漫步’,很高雅嘛。小子,眼光不赖。”
华尔特首先嗅出名堂,放开我闪到一边。我气急败坏:“放屁!”拼命挣扎,却甩不脱那帮不死心的家伙。结果菲莉西亚一路上没理我。三位老师交换着“年轻真好”的话题走在前头,也不管后头,我只好自认倒霉。不过我不认为是那女孩故意留香水在我身上,她的气质非常高贵,一点也不像坏人。而且我自己拎起衣裳嗅了半天,也没闻出半点香味啊!华尔特还可理解,但菲莉西亚的鼻子怎么会灵到这种地步?真是搞不懂!
到布修老师的住处时,远远看见布修夫人站在门口迎接我们。她的两个女儿也在身边。我吃了一惊,不是为她的未卜先知,布修夫人能驱使拥有预知能力的精兽,这件事天下皆知,我吃惊的是她的确是个其貌不扬的女性。
“洁西卡!”老师冲上前,一把搂住她,“好久不见了!”
我们为老师的举动呆住了。华尔特吹了声口哨:“今天很主动嘛!”我偷瞧布修老师,他一脸“真拿他没办法”的表情,似乎没有吃醋,才放下心来。布修夫人拍拍老师的背,笑着说:“这么大的人了,还成天撒娇,又抢你姐夫的风头,快放开。”
“咦!!!”我们齐声惊呼,“老师和布修夫人是姐弟吗?”(注:这点和新版一样,只是洁西卡的性格变动很大,会不会结婚也在考虑中,布修的名字倒是出来过,在《传说的真相》一部)
“你是料到这种反应,才瞒着不说吗,肖恩?”布修夫人笑得更深了。老师撇撇嘴:“不是,我是不想叫那个臭屁的家伙姐夫。”
“你才是第一臭屁的家伙,闪开!”布修老师推开他,气势汹汹地搂过妻子,给了她一个笨拙的吻,接着抱起两个女儿。我想起一件事,冲口道:“不对啊!以前老师说——”
“嗯哼,所有的亲人都去世后,我就被洁西卡的娘家收养了。”
我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反而是老师一脸无动于衷。但我知道,要像老师这么平静地说出亲人去世的话,是要经过很长时间的。布修夫人温柔地执起我的手:“这就是你常提起的帕尔吗?……咦!”她突然露出惊讶的眼神,一手放在我额头上,喃喃念着我听不懂的咒语。三位老师都围上来,用不安的语气问:“感应到什么不好的事吗,洁西卡?”
“嗯。”布修夫人又看了我一会儿,缓缓说,“我在你的未来看到两个黑发少女,她们都是影响你一生的存在。不要害怕,帕尔,命运是好是坏,端看各人怎么看它。”(注:另一个黑发少女指杨阳,原版她喜欢小帕,即神官)
“我的未来在常人眼中很不幸吗?”
“是非常不幸。”(注:的确,新版的小帕也没能摆脱这悲惨的命运)
“……”我的脸一定白了,其他人的脸色也很难看,老师却笑起来:“洁西卡逗你呢,帕尔,因为她也说我今年会死。”
我差点没被他这句话吓昏过去。布修夫人捶了他一拳:“谁逗了!我跟你说真的,不小心点,你真的会出事!”
“是是是。”老师摊摊手,走进屋子,“我很饿,可以吃饭了吗?”我看着他,心里七上八下。菲莉西亚把手放在我肩上,让我的心情立刻平静下来。这时,布修夫人对我说:“再给你个忠告,帕尔,千万别生小孩,尤其是男孩!因为你们只会为他带来不幸,最后,他可能因你们而死!”说完,她转身招呼其他人进屋。我看着菲莉西亚,结结巴巴地说:“她…她说‘我们’耶……”
“哼!”菲莉西亚瞪了我一眼,红着脸跑开,“为什么是我?说不定是你另一位黑发女友呢!”
“我哪来别的黑发女友!菲莉西亚——”
我追上去,心想女人真是麻烦的生物,不过,怎么说呢,感觉这也是种幸福哩!
布修老师家不大,塞三十多个人进去拥挤了些,不过大家都不在意,热热闹闹地聊天。布修夫人把饭菜端出来,味道棒极了!我一向对料理颇有自信,但是和布修夫人一比,简直无地自容!华尔特一口气吃了四大碗饭,我也吃了三碗,老师只添了一碗,因为被我们抢光了。这个时候是不讲师生道义的。
饭后,布修夫人端来咖啡。我和贝尔妲老师主动要求帮忙洗碗,目的相同——为了问预言。
“这样啊,贝尔妲也算了,倒是帕尔,我本来以为你会问自己的事。”
“我的事怎样也无所谓,重要的是老师!”
“洁西卡,如果你知道什么,拜托告诉我们吧。”贝尔妲老师央求。
“看到肖恩时,有点不好的感觉,就这样而已,你们不用太紧张。”
布修夫人平静地说。我和贝尔妲老师都对这个答案非常不满,于是我再次发问:“可以预先防范吗?”
“你们当我是神吗?”布修老师白了我一眼,“我只是能预知一小部分的未来,因为对象不同,有时甚至只能‘感觉’而不能‘看见’,肖恩就是这种情况。反正,所谓的命运,终究是掌握在自己手中,你们不用担心。”
“真的吗?”
“真的。”
我犹豫了一会儿,说:“那,布修夫人,老师真的不会有事对吧?只要大家小心点……”布修夫人停下手,低声说:“[圣贤者]不会死的。”
我大喜过望,贝尔妲老师也松了口气:“对不起啊,洁西卡,这孩子有了保证才能安心,我也是。”布修夫人笑了笑:“没关系,我理解。”恢复好心情的我卖力地洗碗,洗到一半发现清洗液没了,告诉布修夫人。她叫我打开上面的柜子拿新的,可是够不着。屋子里又不能用浮空术,我正头痛,布修夫人朝外头喊:“肖恩,过来帮忙拿清洗液!”
“你干嘛叫他不叫我?”布修老师冲进来。随后赶到的老师推开他:“不会动脑筋的家伙,你和帕尔一样高,他够不到,你行吗?”
“你你你比我高到哪去啊!”
“哼!我有秘密武器啊。”老师用法杖勾住瓶上的拉环,轻轻松松拿下来。我们看得目瞪口呆,布修夫人却泰然自若地接过:“谢谢你,肖恩。”
“不客气,还有什么粗活尽管吩咐你的宝贝弟弟!”
“正好,晾衣绳断了,你去帮我买两根。”
“何必用买的这么麻烦,喏,这里就有根现成的,保证结实耐用。”
老师恭恭敬敬地递上法杖,布修老师扶着额头走出去:“再待下去我会发疯。”不等贝尔妲老师来拎耳朵,我拖着老师跑路:“我们会把晾衣绳买回来!”
“你在怪我不知检点吗,帕尔?”
“没-有。”
我冷淡地回答,两手抱着晾衣绳和买给那两个小女孩的礼物,眼角瞄到老师还在玩法杖,一肚子火。虽然我平常很欣赏老师的豁达,可是今天这种日子,在布修夫人做出那种预言后,我真的希望他能自尊、自爱些!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帕尔。我会对自己和你们负责。不过,没用的时候,就是没用。”
“什么意思?”我转过头。老师跟上来,和我并肩行走:“比如说吧,我和你都有可能在下一秒死于飞来横祸,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预先防范的。”
“我不喜欢这种想法,太消极了!”我怒极,“只要我重视的人,我都会拼了命保护!即使和造物对抗!”
“哈哈哈……”老师大笑起来,笑声完全不含轻蔑的成分,所以我没有尴尬。半晌,他伸手抚摸我的刘海,我最喜欢这种触感了!
“那么,以后就靠你保护我了,帕尔。”
“是!”
那一刻我觉得,今天真是有生以来最快乐的日子。
但是,也是很不得了的日子,因为我们遇见了不得的人物。
说遇见不太恰当,当我们沿着河堤漫步,为美丽的景色陶醉时,他就那么闯入我们的视野。那个人背对我们,穿着洁白的风衣,鲜红的长发用一根发带随意束在脑后,一大群小动物围着他。老师皱了皱眉头,拉着我滑下河堤,他也在同时,转过头来。
对上那双宛如红宝石的双眼,我的记忆复苏了:
“炎之幽鬼维烈-赛普路斯!”
“很高兴你还记得我。”他笑了,“第三次见面了吧?”(注:原版没有扎姆卡特,维烈设定就是红发红眼,这个时候也没有瞎)
“那天晚上的男人是你?”这不是疑问,事后我就对上号,五大幽鬼的名字和魔王一样有名。
炎之幽鬼点点头,视线从我脸上移开,转向老师,轻快地打招呼:“嗨,普多尔卡雷。”态度很友善,但我还是不放心,插到他们当中坐下。
“你有个好护卫呢,普多尔卡雷。”炎之幽鬼眨眨眼,笑起来。和那天晚上一样平和沉稳的声音,加上老师说“没关系”,我于是解除了警备。老师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说:“找我什么事?我还得赶紧回去装晾衣绳呢。”
“你是最了解魔族的人类,普多尔卡雷,所以你应当清楚我来的目的。”
“赛普路斯,你太高估我了。而且,我很讨厌你这种高高在上的语气啊!”老师脸色一沉,我连忙握住腰间的鞭子。炎之幽鬼冷哼一声,低下头轻柔地扶摸怀里的白兔,动作和他接下来说的话截然相反。直到现在,我还搞不懂他究竟是怎样的男人。
“人类和这只兔子一样,只要轻轻摸两下,说两句温柔的话,就被拔掉了牙齿。”
“但只要稍微疏忽,又会长出獠牙来。”
老师眯起眼,一字一字地说,“你到底在暗示什么?”
“还不明白?真是,你对周围的人太放松啦,普多尔卡雷。”炎之幽鬼笑得饶富深意。我差点叫出来,问他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可惜老师先开口了:“多谢你为**心,不过,就像我刚才说的,人类不是那么贱的生物,你就在这场战争中好好看着吧!”
“你玩真的?”
“你们对人界的眷恋已经淡得差不多了,我知道。”
“呵,果然厉害,刚才还装得什么都不清楚的样子。”炎之幽鬼放开白兔,起身拍打弄脏的风衣下摆。
“风之幽鬼真的没救了?”老师突然迸出一句,吓了我一大跳。
“哼,他若死了,我会杀了你们全部。”
炎之幽鬼冷笑了一下,俯身在我耳边说:“在星星落下时,菲莉西亚就拜托了。”(注:原版维烈和菲莉西亚的关系非常暧昧,又是这种吓死人的性格,他的改动是必然的,这幕场景也给了我改善他和肖恩关系的灵感。)
我即使多长一颗脑袋,也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啊!只能呆呆目送他离去,然后原封不动地告诉老师。他听完,只是沉思,一路上没说话。直到看得见布修老师的家,才停下脚步,转身问我:“你是不是很讨厌赛普路斯?”
“讨厌死了!”我坦承,“尽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
“我却,不怎么讨厌他呢。”老师苦笑,我头一次看见他笑得这么苦涩,惶恐地问:“为什么?”
“他是魔族中最有理性和深度的男子,虽然不懂怎样爱人类。”
“那不是一丘之貉吗!和那些屠杀民众的低等魔物——”
“你吃牛羊时,懂得感谢吗?会去理解吗?会去爱它们吗?”
我震在当地。老师摇了摇头:“除了力量的差距,毫无区别,可恶。”
“可是,我们也不能因为这个原因就不抵抗啊!”不知不觉间,我扔下手里的东西,放声大喊,“我知道老师很善良,连魔族你都为他们设想!但弱者就活该被强者践踏吗?我不认为,也不管魔族怎样,反正老师一定是对的!”
那个时候,我真是恨死炎之幽鬼了!要不是他突然跑出来说了一堆狗屁不通的话,老师怎么会这么迷茫、这么痛苦!最好他第一个被封起来!因为焦急,我没办法把心里的想法好好地表达出来,幸好,在我面前的是老师,全世界最了解我的人。
“帕尔,你老是这么宠我,会把我惯坏的。”
“没关系,我相信老师。”
我高兴地笑了,知道他恢复了。老师也回以笑容,弯腰捡起地上的东西:“谢谢你的劝解,我们明早就去王宫。该完成的事还有很多,我们都要振作起来。”
“是!”我端端正正地行了一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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