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的重量
献帝哭了。
事实上在这样的时代,他哭是正常的,不哭则是不正常的。
因为献帝的人生至此已是危如累卵。曹操图穷匕首见了。
皇后她爹伏完劝自己的这个女婿别哭。伏完对献帝说,世界不相信眼泪。
相信暴力。
这个世界诞生于暴力,也必将终结于暴力。曹操施暴其实不可怕,因为没有一种暴力是不能征服的。有一个人,将是我们以暴制暴的绝佳人选,车骑将军国舅董承。
献帝的眼泪不见了,可他涌上心头的依旧是忧伤。
他不是不相信董承以暴制暴的能力,他的忧伤来自于自己竟然无法向其面授机宜。
周围都是曹操的人。献帝已然没有了自己的。他的一举一动只能导致两种结果:或安然无恙,或人头落地。但是皇后她爹伏完认为,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献帝有没有以暴制暴的决心。
人生的很多事情,有决心就有一切,至于其他的都是技术层面上的问题了。
锦袍玉带,看上去很美的锦袍玉带。
从献帝手里,交到了董承手里。
这是在太庙功臣阁内,周围有无数的眼睛注视献帝的馈赠之举。与此同时,无数双耳朵开始竖起来,想倾听从献帝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
忧伤就在此间四处弥拢献帝不能说什么,但又必须说清楚什么。功臣阁内,汉高祖容像栩栩如生,看上去那叫一个虎虎有生气。献帝开始在董承面前追述此公的丰功伟绩:“高皇帝起自泗上亭长,提三尺剑,斩蛇起义,纵横四海,三载亡秦,五年灭楚,遂有天下,立万世之基业。”
毫无疑问,这样的追述对献帝来说不是一次愉快的体验。先祖如此雄武,自己却越混越背,抚古思今,肝肠寸断啊……
但又不能不追述。
因为他要给董承一个暗示:抚古是为了思今,这交到你手里的锦袍玉带,它不是锦袍玉带,而是我的血海深仇,里面大有文章,你拿回去好好瞧个明白吧!
董承当然不是傻瓜,他知道献帝在玩曲径通幽那一套。只是一个致命的问题他还没有解决,他能把这套锦袍玉带拿回家吗?
或者说,曹操会让他拿回家吗?
曹操一千个不答应,一万个不答应。
他在半路上拦截了董承。
作为一个疑心之人,曹操怀疑一切。很多年来,怀疑一切构成了曹操的生存哲学。在怀疑一切中,曹操虽然失去了很多,但同样他也得到了很多。
这一次他也想得到什么,从献帝赐给董承的锦袍玉带中。
锦袍玉带质地柔软,曹操捏上去,手感那叫一个舒罚但曹操要的不是舒服,而是发现。
发现非同寻常之处。
董承的心跳得很快。因为他觉得曹操的手捏的不是锦袍玉带,而是他的心。
他的心和锦袍玉带一样柔软,一样经不起细捏。
因为,他们都是有破绽的。
在这个世界上,有破绽的东西看上去往往没有破绽,总是镇定自若,总是完美无缺。但要命的是,破绽处总能在第一时间被发现。
事实上,董承的担心是有道理的。锦袍玉带的确经不起细捏。
献帝血书的密诏被伏皇后缝于玉带紫锦衬内,一旦被曹操捏出来,那是要人头落地的。
不是一个人头落地,是无数人头落地。
董承头上的细汗出来了,曹操正看着他。
死死地看着他。
瞪着一双死鱼眼死死地看着他。
没有人知道这是为什么,但是董承知道。
因为曹操不捏了。他的手停在玉带的某个部位,不再有所动作。董承心里一声轻叹:这老家伙,还是发现了……
你在出汗?曹操问。
是。董承答。
为什么?热。
可我不热。
您是丞相,心宽。
你的心不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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