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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绝顶的官僚(1)(2/2)

    俗语有云,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一晃十年过去,经过无数清洗,到万历元年,嘉靖四十一年的这拨人,冲在前面的,基本上都废了。

    就在此时,一个人站到了申时行的面前,对他说,跟着我走。

    这一次,申时行不再沉默,他同意了。

    因为这个人是张居正。

    申时行很老实,但不傻。这十年里,他一直在观察,观察最强大的势力,最稳当的后台,现在,他终于等到了。

    此后他跟随张居正,一路高歌猛进,几年内就升到了副部级礼部侍郎,万历五年(1577),他又当上了吏部侍郎,一年后,他迎来了自己人生的第二个转折点。

    万历六年(1578),张居正的爹死了,虽说他已经获准夺情,但也得回家埋老爹。为保证大权在握,他推举年仅四十三岁的申时行进入内阁,任东阁大学士。

    历经十几年的苦熬,申时行终于进入了大明帝国的最高决策层。

    但是当他进入内阁后,他才发现,自己在这里只起一个作用——凑数。

    因为内阁的首辅是张居正,这位仁兄不但能力强,脾气也大,平时飞扬跋扈,是不折不扣的猛人。

    一般说来,在猛人的身边,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当敌人,要么当仆人。

    申时行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他很明白,像张居正这种狠角色,只喜欢一种人——听话的人。

    申时行够意思,张居正也不含糊,三年之内,就把他提为吏部尚书兼建极殿大学士,少傅兼太子太傅(从一品)。

    但在此时的内阁里,申时行还只是个小字辈,张居正且不说,他前头还有张四维、马自强、吕调阳,一个个排过去,才能轮到他。距离那个最高的位置,依然是遥不可及。

    申时行倒也无所谓,他已经等了二十年,不在乎再等十年。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不用等十年,一年都不用。

    万历十年(1582)张居正死了。

    树倒猢狲散。隐忍多年的张四维接班,开始反攻倒算,重新洗牌,局势对申时行很不利,因为地球人都知道他是张居正的亲信。

    在这关键时刻,申时行第一次展现了他无与伦比的“混功”。

    作为内阁大学士,大家弹劾张居正,他不说话;皇帝下诏剥夺张居正的职务,他不说话;抄张居正的家,他也不说话。

    但不说话,不等于不管。

    申时行是讲义气的,抄家抄出人命后,他立即上书,制止情况进一步恶化。还分了一套房子,十倾地,用来供养张居正的家属。

    此后,他又不动声色地四处找人做工作,最终避免了张先生被人从坟里刨出来示众。

    张四维明知申时行不地道,偏偏拿他没办法。因为此人办事一向是滴水不漏,左右逢源,任何把柄都抓不到。

    但既然已接任首辅,收拾个把人应该也不太难,在张四维看来,他有很多时间。

    然而事与愿违,张首辅还没来得及下手,就得到了一个消息——他的父亲死了。

    死了爹,就得丁忧回家,张四维不愿意。当然,不走倒也可以,夺情就行,但五年前张居正夺情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考虑到自己的实力远不如张居正,且不想被人骂死,张四维毅然决定,回家蹲守。

    三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此时,老资格的吕调阳和马自强都走了,申时行奉命代理首辅,等张四维回来。

    一晃两年半过去了,眼看张先生就要功德圆满,胜利出关,却突然病倒了。病了还不算,两个月后,竟然病死了。

    上级都死光了,进入官场二十三年后,厚道的老好人申时行,终于超越了他的所有同学,走上了首辅的高位。

    一个新的时代,将在他的手中开始。

    取胜之道

    就工作能力而言,申时行是十分卓越的,虽说比张居正还差那么一截,但在他的时代,却是最为杰出的牛人。

    因为要当牛人,其实不难,只要比你牛的人死光了,你就是最牛的牛人。

    就好比你上世纪三十年代和鲁迅见过面,给胡适鞠过躬,哪怕就是个半吊子,啥都不精,只要等有学问、知道你底细的那拨人都死绝了,也能弄顶国学大师的帽子戴戴。

    更何况申时行所面对的局面,比张居正时要好得多:首先他是皇帝的老师,万历也十分欣赏这位新首辅;其次,他很会做人,平时人缘也好,许多大臣都拥戴他;加上此时他位极人臣,当上了大领导,一切似乎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不过,只是似乎而已。

    所谓朝廷,就是江湖。即使身居高位,扫平天下,也绝不会缺少对手。因为在这个地方,什么都会缺,就是不缺敌人。

    张四维死了,但一个更为强大的敌人,已经出现在他的面前。

    而这个敌人,是万历一手造就的。

    张居正死后,万历得到了彻底的解放。没人敢管他,也没人能管他,所有权力终于回到他的手中。他准备按自己的意愿去管理这个帝国。

    但在此之前,他还必须做一件事。

    按照传统,打倒一个人是不够的,必须把他彻底搞臭,消除其一切影响,才算是善莫大焉。

    于是,一场批判张居正的活动就此轰轰烈烈展开。

    张居正在世的时候,吃亏最大的是言官。不是罢官,就是打,日子很不好过,现在时移势易,第一个跳出来的自然也就是这些人。

    万历十二年(1584)三月,御史丁此吕首先发难,攻击张居正之子张嗣修当年科举中第,是走后门的关系户云云。

    这是一次极端无聊的弹劾,因为张嗣修中第,已经是猴年马月的事,而张居正死后,他已被发配到边远山区充军。都折腾到这份上了,还要追究考试问题,是典型的没事找事。

    然而事情并非看上去那么简单,事实上,这是一个设计周密的阴谋。

    丁此吕虽说没事干,却并非没脑子,他十分敏锐地察觉到,只要对张居正问题穷追猛打,就能得到皇帝的宠信。

    这一举动还有另一个更阴险的企图:当年录取张嗣修的主考官,正是今天的首辅申时行。

    也就是说,打击张嗣修,不但可以获取皇帝的宠信,还能顺道收拾申时行,把他拉下水,一箭双雕,十分狠毒。

    血雨腥风就此而起。

    申时行很快判断出了对方的意图,他立即上书为自己辩解,说考卷都是密封的,只有编号,没有姓名,根本无法舞弊。

    万历支持了他的老师,命令将丁此吕降职调任外地,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然而这道谕令的下达,才是暴风雨的真正开端。

    明代的言官中,固然有杨继盛那样的孤胆英雄,但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团伙作案。一个成功言官的背后,总有一拨言官。

    丁此吕失败了,于是幕后黑手出场了,合计三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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