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子译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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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二 正论第十八(2/2)

    所谓“尧、舜把王位禅让给别人”,这是不符合事实的假话,是知识肤浅者的传闻,是孤陋寡闻者的胡说。他们是一些不懂得是否违背世道人情的道理,不懂得国家与天下、至高无上与不至高无上之间的不同的人,是一些还不能和他们谈论天下的大道理的人啊。

    [原文]

    18.6 世俗之为说者曰:“尧、舜不能教化。”是何也?曰:“朱、象不化(1)。”是不然也。

    尧、舜,至天下之善教化者也,南面而听天下,生民之属莫不振动从服以化顺之。然而朱、象独不化,是非尧、舜之过,朱、象之罪也。尧、舜者,天下之英也;朱、象者,天下之嵬、一时之琐也(2)。今世俗之为说者,不怪朱、象而非尧、舜,岂不过甚矣哉?夫是之谓嵬说。羿、蜂门者(3),天下之善射者也,不能以拨弓曲矢中(4);王梁、造父者(5),天下之善驭者也,不能以辟马毁舆致远(6);尧、舜者,天下之善教化者也,不能使嵬琐化。何世而无嵬?何时而无琐?自太皞、燧人莫不有也(7)。故作者不祥,学者受其殃,非者有庆。《诗》曰(8):“下民之孽,匪降自天;噂沓背憎(9),职竞由人(10)。”此之谓也。

    [注释]

    (1)朱:尧的儿子,封于丹,故又称丹朱。传说他德才不好,所以尧不传位给他而让给舜。象:

    舜的异母弟弟,传说他曾多次谋杀舜。(2)嵬、琐:见 8.17 注(5)。一时:一世。(3)羿、蜂门:见 11.15注(1)。(4)拨:通“彆”(b@蔽),弓乖张不正。“中”下当有“徵”字(陈奂说)。(5)王梁、造父:见 11.15 注(2)。(6)辟(b@避):通“躄”(b@避),腿瘸。(7)太皞:古帝名,传说是远古东夷族首领,风姓,居于陈。一说即伏羲氏(传说中人类的始祖)。燧人:古帝名,传说他发明了钻燧取火,使民熟食,于是人民推举他为王,号燧人氏。(8)引诗见《诗·小雅·十月之交》。(9)噂(z(n 撙):聚在一起谈论。沓:形容话多。(10)职:主要。竞:争逐,此指争抢灾祸。

    [译文]

    社会上那些庸俗的创立学说的人说:“尧、舜不能教育、感化人。”这种说法的根据是什么呢?他们说:“因为丹朱、象都没有被感化。”这种说法不对。

    尧、舜,是普天下最善于进行教育感化的人,他们朝南坐着治理天下,所有的民众无不惊恐颤动听从归服以至于被感化而依顺他们。然而唯独丹朱、象不能被感化,这不是尧、舜的过错,而是丹朱、象的罪过。尧、舜是天下的英杰,丹朱、象是天下的怪物、一代的庸人。现在社会上那些庸俗的创立学说的人,不责怪丹朱、象而非议尧、舜,岂不是错得很厉害了吗?这叫做奇谈怪论。羿、逢蒙,是天下善于射箭的人,但不能用别扭的弓和弯曲的箭去射中微小的目标;王良、造父,是天下善于驾驭马车的人,但不能依靠瘸腿的马和坏车子到达远方的目的地;尧、舜,是天下善于进行教育感化的人,但不能使怪僻鄙陋的人转化。哪个社会没有怪僻的人?哪个时代没有鄙陋的人?从太皞氏、燧人氏以来没有什么时代没有过。所以那些创立学说的人不善,学习的人就受到了他们的毒害,非难他们的人才有幸福。《诗》云:“民众的灾难与不幸,并非从天来降临;当面唠叨背后恨,主要作祟在于人。”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原文]

    18.7 世俗之为说者曰:“太古薄葬,棺厚三寸,衣衾三领,葬田不妨田(1) ,故不掘也。乱今厚葬,饰棺,故掘也(2)。”是不及知治道而不察于抇不抇者之所言也(3)。

    凡人之盗也,必以有为(4),不以备不足,足则以重有余也(5)。而圣王之生民也,皆使当厚优犹不知足(6),而不得以有余过度。故盗不窃,贼不刺(7),狗豕吐菽粟,而农贾皆能以货财让;风俗之美,男女自不取于涂(8),而百姓羞拾遗。故孔子曰:“天下有道,盗其先变乎!”虽珠玉满体,文绣充棺,黄金充椁,加之以丹矸,重之以曾青(9),犀、象以为树,琅玕、龙兹、华觐以为实(10),人犹且莫之抇也。是何也?则求利之诡缓,而犯分之羞大也(11)。

    夫乱今然后反是(12)。上以无法使,下以无度行,知者不得虑,能者不得治,贤者不得使。若是,则上失天性(13),下失地利,中失人和;故百事废,财物诎(14),而祸乱起。王公则病不足于上,庶人则冻奸羸瘠于下;于是焉桀、纣群居,而盗贼击夺以危上矣。安禽兽行,虎狼贪,故脯巨人页炙婴儿矣。若是,则有何尤抇人之墓、抉人之口而求利矣哉(15)?虽此倮而■之(16),犹且必抇也,安得葬■哉?彼乃将食其肉而龁其骨也。夫曰“太古薄葬,故不抇也;乱今厚葬,故抇也”,是特奸人之误于乱说,以欺愚者而潮陷之以偷取利焉(17),夫是之谓大奸。传曰:“危人而自安,害人而自利。”此之谓也。

    [注释]

    (1)传说商代以前平葬而不垒坟,所以不妨碍种田。(2)掘:《集解》作“抇”,据宋浙本改。

    (3)抇(h*胡):挖掘,指盗墓。(4)以:为。有为:有所为,有缘故。(5)“足”为衍文。(6)当(當):是“富”字之误。厚:富。优犹:叠韵联绵词,同“优游”,与 29.6 的“犹若”、31.2 的“犹然”同义,形容宽舒的样子。不:当为“而”字之误。(7)盗、贼:搞偷窃的叫“盗”,搞劫杀的叫“贼”(杨倞说)。刺:《集解》作“剌”,据宋浙本改。刺:杀人。(8)取:通“聚”,会。涂:通“途”。男女自不取于涂:依古代正统的礼俗,男、女不走同一条路(见《孔子家语·相鲁篇》),或者是男的走右侧,女的走左侧(见《礼记·内则》),所以风俗美好时男女不会在路上相会。(9)丹矸(g1 n甘)、曾青:见 9.17 注(2)。(10)琅玕(l2ngg1 n 郎干):形似珠子而质次于玉的美石,一名火齐珠。龙兹、华觐:也是珠玉名。(11)分:见 4.13 注(7)。(12)然后:这才。是:指代上文所说的古代圣王统治时的情形。(13)天性:指天时。参见 10.11,11.25。(14)诎:同“屈”(ju6 决),竭,尽。(15)有:通“又”。抉人之口:是为了偷琀(古代死人口中所含的珠玉等)。(16)倮:同“裸”,赤身,指不使死人“珠玉满体”,甚至于没有“衣衾三领”。■:同“埋’。(17)潮:古作“■”,实为“淖”字之误。淖陷:使……陷于泥淖中,坑害。偷:苟且,指薄葬之说对死者是极不负责的。

    [译文]

    社会上那些庸俗的创立学说的人说:“远古时代葬礼节俭,棺材板只有三寸厚,衣服只有三套,被子只有三条,埋在田底下而不妨碍种田,所以不会被挖掘。混乱的今天葬礼奢侈,用珍宝来装饰棺材,所以会被盗挖。”这是对治国的道理还没有达到通晓的程度而对盗墓不盗墓的原因又不清楚的人所说的话。

    大凡人们的盗窃,一定是有原因的,不是为了使自己不足的东西能齐备,就是为了使自己绰绰有余的东西进一步富余。而圣明的帝王养育民众,使他们都富足宽裕而懂得满足,不可以有多余的财物,不可以超过规定的标准。所以窃贼不会来偷窃,强盗不会杀人抢劫,狗猪会不吃粮食,而农夫商人都能把财物让给别人;风俗是那样的美好,男女自然不在路上相会,而百姓都以拾取别人遗失的东西为羞耻。所以孔子说:“社会政治清明,盗贼大概会首先转变吧!”像这样,即使珍珠宝玉挂满了尸体,绣有彩色花纹的丝织品塞满了内棺,黄金塞满了外棺,用朱砂涂刷它,用曾青粉饰它,在墓穴中用犀牛角和象牙雕刻成树,用琅玕、龙兹、华觐做成树上的果实,人们仍将没有去盗挖它的。这是为什么呢?是因为人们求取私利的诡诈之心松懈了,而违犯道义的羞耻感增强了。

    混乱的今天这才与古代相反。君主不根据法度役使人民,臣民不根据法度去办事,有才智的人不能去谋划国家大事,有能力的人不能去治理国家,有德行的人不能在位役使人。像这样,那么上面就会错失农时,下面就会丧失土地所产生的利益,中间就会失掉人民的同心合力;所以各种事情被废弃,财物紧缺,而祸乱也就产生了。天子诸侯在上面忧虑财物不足,老百姓则在下面受冻挨饿疲弱消瘦;于是桀、纣似的暴君成群地占据在各国的君位上,而盗贼也就打家劫舍以至于危害到他们的君主了。于是像禽兽一样横行,像虎狼一样贪婪,所以也就把大人做成肉干来吃而把婴儿做成烤肉来吃了。像这样,那么又为什么要指责盗掘死人的坟墓、挖死人的嘴巴来求取利益的行为呢?像这样,即使是赤身来埋葬死人,也一定会被挖掘的,哪能埋葬呢?因为他们将会吃死人的肉而啃死人的骨头。所谓“远古时代葬礼节俭,所以不会被挖掘;混乱的今天葬礼奢侈,所以会被盗挖”,这只是奸邪的人被谬论所迷惑了,却又用它来欺骗愚蠢的人而坑害他们,以便从中苟且捞取好处,这叫做最大的奸邪。古书上说:“使别人危险以便使自己安全,使别人受害以便使自己得利。”说的就是这种人。

    [原文]

    18.8 子宋子曰(1):“明见侮之不辱(2),使人不斗。人皆以见侮为辱,故斗也;知见侮之为不辱,则不斗矣。”

    应之曰:“然则亦以人之情为不恶侮乎?”

    曰:“恶而不辱也。”

    曰:“若是,则必不得所求焉。凡人之斗也,必以其恶之为说,非以其辱之为故也。今俳优、侏儒、狎徒詈侮而不斗者(3),是岂钜知见侮之为不辱哉(4)?然而不斗者,不恶故也。今人或入其央渎(5),窃其猪彘,则援剑戟而逐之,不避死伤,是岂以丧猪为辱也哉?然而不惮斗者,恶之故也。虽以见侮为辱也,不恶则不斗;虽知见侮为不辱,恶之则必斗。然则斗与不斗邪,亡于辱之与不辱也,乃在于恶之与不恶也。夫今子宋子不能解人之恶侮,而务说人以勿辱也,岂不过甚矣哉?金舌弊口,犹将无益也。不知其无益,则不知;知其无益也,直以欺人(6),则不仁。不仁不知。辱莫大焉。将以为有益于人耶(7)?则与无益于人也(8),则得大辱而退耳!说莫病是矣。”

    [注释]

    (1)宋子:见 17.15 注(5)。(2)明:阐明,宣传彰明。见:被,受。之:犹“而”。辱:意动用

    法,参见 22.7 注(4)。(3)俳(p2i 排):滑稽演员。优:优伶,演戏的人。侏儒:发育不正常而身材

    矮小的人,古代常充当供人取乐的活宝。狎(xi2 侠):戏弄。徒:服劳役的人。詈(l@力):骂。

    (4)钜:通“讵”,与“岂”同义连用,难道,哪里。(5)央:中。央渎:沟中。古代人常把猪养在沟

    中,参见《韩非子·外储说右下》。(6)直:犹“特”。特地,故意。(7)《集解》无“耶”,据世德

    堂本补。(8)与:通“举”,都。

    [译文]

    宋钘先生说:“宣明了被人侮辱而不以为耻辱,就能使人们不争斗。人们都把被侮辱当作为耻辱,所以会争斗;如果懂得了被侮辱算不上是一种耻辱,就不会争斗了。”

    回复他说:“这样的话,那么先生也以为人之常情是不憎恶被人侮辱的吗?”

    他说:“虽然憎恶被人侮辱,但并不把被侮辱当作是耻辱。”回复他说:“像这样,那就一定达不到先生所追求的目标了。大凡人们的争斗,一定是把自己憎恶受侮辱当作辩解,而不是把自己感到耻辱作为理由。现在那些滑稽演员和唱戏的优伶、供人取乐的矮子、被人戏弄的奴仆,受到辱骂欺侮却不争斗,这哪里是因为他们懂得了被人侮辱算不上是一种耻辱的道理呢?然而他们不争斗,是因为他们不憎恶被人侮辱的缘故啊。现在如果有人进入人家的沟中,偷了人家的猪,那么失主就会拿起剑戟去追赶窃贼,甚至不避死伤,这哪里是因为他把丢失猪看作为耻辱呢?然而他不怕争斗,是因为憎恶窃贼啊。所以,即使把被侮辱看作为一种耻辱,但如果不憎恶它,就不会争斗;即使懂得了被侮辱算不上是一种耻辱的道理,但如果憎恶它,就一定会争斗。这样看来,争斗不争斗,不在于感到耻辱还是不感到耻辱,而在于憎恶还是不憎恶。现在宋先生不能消除人们对被人侮辱的憎恶,而致力于劝说人们别把受侮辱看作为耻辱,岂不是错得很厉害了吗?即使是能言善辩的铁嘴巴把嘴皮都磨破了,仍将毫无裨益。不懂得这种劝说毫无裨益,那就是不明智;知道它毫无裨益,却故意要用它来骗人,那就是不仁慈。不仁慈不明智,耻辱没有比这更大的了。要认为宋先生的说法有益于人吗?但全都无益于人,只落得个极大的耻辱而退场罢了!学说没有比这更糟的了。”

    [原文]

    18.9 子宋子曰:“见侮不辱。”

    应之曰:“凡议,必将立隆正然后可也,无隆正,则是非不分而辨讼不决。故所闻曰:‘天下之大隆,是非之封界,分职名象之所起(1),王制是也。’故凡言议期命(2),是非以圣王为师;而圣王之分(3),荣辱是也。是有两端矣,有义荣者,有势荣者,有义辱者,有势辱者。志意修,德行厚,知虑明,是荣之由中出者也,夫是之谓义荣。爵列尊,贡禄厚(4),形势胜(5),上为天子诸侯,下为卿相士大夫,是荣之从外至者也,夫是之谓势荣。流淫、污僈(6),犯分、乱理,骄暴、贪利,是辱之由中出者也,夫是之谓义辱。詈侮、捽搏(7) ,捶笞、膑脚(8),斩断、枯磔(9),藉靡、舌■(10),是辱之由外至者也,夫是之谓势辱。是荣辱之两端也。故君子可以有势辱而不可以有义辱,小人可以有势荣而不可以有义荣。有势辱无害为尧,有势荣无害为桀。义荣、势荣,唯君子然后兼有之;义辱、势辱,唯小人然后兼有之。是荣辱之分也。圣王以为法,士大夫以为道,官人以为守,百姓以成俗(11),万世不能易也。

    “今子宋子案不然,独诎容为己(12),虑一朝而改之,说必不行矣。譬之,是犹以塼涂塞江海也(13),以焦侥而戴太山也(14),蹎跌碎折不待顷矣(15)。二三子之善于子宋子者,殆不若止之,将恐得伤其体也。”

    [注释]

    (1)分职:分掌职务。《书·周官》:“六卿分职。”又参见 11.13。名象:名物制度。(2)期:见 22.8 注(4)。命:命名,确定事物的名称。(3)分:义,参见 4.13 注(7)。(4)贡:贡品,指天子、诸侯而言。禄:俸禄,指卿相士大夫而言。(5)形势:见 16.2 注(8)。(6)污僈:见 4.10 注(1)。(7)捽(zu¥昨):揪住。(8)捶:通“箠。“箠”、“笞”都指杖刑,即用鞭、杖或竹板抽打。膑:膝盖骨。膑脚:剔掉膝盖骨的酷刑。(9)断:指砍断肢体。枯:通“辜”。辜磔(zh6 哲):古代一种酷刑,即车裂后弃市,俗名五马分尸,将人头和四肢分别拴在五辆车上,用马拉车以撕裂肢体,并暴尸示众。(10)藉:绳,缚,系。参见《庄子·应帝王》“执 之狗来藉”《释文》。靡:通“縻”,绳,缚。舌:当为“后”字之误。■(j(举):双手被缚而吊起。(11)“成”字上《集解》有“为”字,据宋浙本删。(12)己:《集解》作“已”,据宋浙本改。(13)塼:“抟”(tu2n 团)之俗字,揉捏成团。涂:泥。(14)焦侥:见 10.21 注(15)。戴:用头顶。一说用背驮。(15)蹎(di1 n 颠):“颠”的本字,跌倒。

    [译文]

    宋钘先生说:“被侮辱而不以为耻辱。”

    回复他说:“凡是议论,一定要树立一个最高的准则才行,没有一个最高准则,那么是非就不能区分而争辩也无法解决。我过去听到的话说:‘天下最大最高的准则,判断是非的界线,分掌职务、名物制度的起源,就是古代圣王的制度。’所以,凡是发言立论或约定事物的名称,它们的是非标准都要以圣王作为榜样;而圣王的道德原则,是看重光荣耻辱的。这光荣耻辱各有两个方面,有道义方面的光荣,有势位方面的光荣,有道义方面的耻辱,有势位方面的耻辱,志向美好,德行淳厚,智虑精明,这是从内心产生出来的光荣,这叫做道义方面的光荣。爵位尊贵,贡品俸禄优厚,权势地位优越,高一点的做了天子诸侯,低一点的做了卿相士大夫,这是从外部得到的光荣,这叫做势位方面的光荣。行为放荡、丑恶,违犯道义、扰理,骄横凶暴、唯利是图,这是从内心产生出来的耻辱,这叫做道义方面的耻辱。受人责骂侮辱、被揪住头发挨打,受杖刑被鞭打、受膑刑被剔去膝盖骨,被砍头断手、五马分尸并弃市,被五花大绑、被反绑吊起,这是从外部得到的耻辱,这叫

    做势位方面的耻辱。这些就是光荣耻辱的两个方面。所以君子可能有势位方面的耻辱而不可能有道义方面的耻辱,小人可能有势位方面的光荣却不可能有道义方面的光荣。有势位方面的耻辱不妨碍他成为尧,有势位方面的光荣不妨碍他成为桀。道义方面的光荣、势位方面的光荣,只有君子才能同时拥有它们;道义方面的耻辱、势位方面的耻辱,只有小人才会同时占有它们。这就是光荣和耻辱方面的道理。圣王把它当作法度,士大夫把它当作原则,一般官吏把它当作守则,老百姓根据它形成习俗,这是千秋万代也不会改变的。

    “现在宋先生却不是这样,他独自用委曲容忍来整饬自己,想一个早晨改变历来的道德原则,他的学说一定行不通。拿它打个比方,这就好像是用捏成团的泥巴去填塞江海,让三尺长的矮人去驮泰山,跌倒在地粉身碎骨也就用不着等待片刻了。诸位中与宋先生相好的,恐怕还不如去制止他,否则,将来恐怕会伤害自己身体的。”

    [原文]

    18.10 子宋子曰:“人之情,欲寡,而皆以己之情为欲多,是过也。”故率其群徒,辨其谈说(1),明其譬称,将使人知之寡也(2)。

    应之曰:“然则亦以人之情为欲目不欲纂色、耳不欲纂声、口不欲綦味、鼻不欲綦臭、形不欲綦佚(3)?此五綦者,亦以人之情为不欲乎?”

    曰:“人之情,欲是已。”

    曰:“若是,则说必不行矣。以人之情为欲此五綦者而不欲多,譬之,是犹以人之情为欲富贵而不欲货也、好美而恶西施也(4)。

    “古之人为之不然。以人之情为欲多而不欲寡,故赏以富厚(5),而罚以杀损也(6),是百王之所同也。故上贤禄天下(7),次贤禄一国,下贤禄田邑,愿悫之民完衣食。今子宋子以是之情为欲寡而不欲多也,然则先王以人之所不欲者赏而以人之所欲者罚邪?乱莫大焉。今子宋子严然而好说(8),聚人徒,立师学,成文曲(9),然而说不免于以至治为至乱也,岂不过甚矣哉?”

    [注释]

    (1)辨:通“辩”,动听有理,此用作使动词。(2)之寡:当作“情之欲寡”。(3)第一个“欲”

    是衍文。綦:见 11.11 注(2)。臭:见 11.11 注(3)。(4)西施:春秋时越国的美女。(5)厚:财富。(6)

    杀(sh4i 晒):减少。(7)上贤:指三公,见 12.6。一说指天子。(8)严然:同“俨然”,庄重的样子。

    (9)曲:乐章,指韵文。宋子的文章,《汉书·艺文志》把它归入小说家,其中可能有韵文。文曲:泛

    指文章。

    [译文]

    宋钘先生说:“人的本性,要得很少,但现在的人却都认为自己的本性是想要很多,这是错误的。”所以他率领他的弟子们,把他的言论学说说得动听有理,把他的比喻称引说得明白清楚,想要使人们懂得人的本性是要求很少。

    回复他说:“这样的话,那么先生也认为人的本性是眼睛不想看最美丽的颜色、耳朵不想听最悦耳的音乐、嘴巴不想吃最好的美味佳肴、鼻子不想闻最好的气味、身体不想追求最大的安逸?这五种极好的享受,先生也认为人们的本性是不想要的吗?”

    他说:“人的本性,是想要这些享受的。”

    回复他说:“如果这样,那么先生的说法就一定行不通了。认为人的本性是想要这五种极好的享受而又并不想要很多,拿它打个比方,这就好像认

    为人的本性是想富贵的但又不要钱财、是喜爱美色的但又讨厌西施一样。

    “古代的人做事就不是这样。他们认为人的本性是想要多而不希望少,所以用财富来奖赏,用减少财富来处罚,这是各代帝王所相同的。所以上等的贤才以天下的税收作为俸禄,次一等的贤才以一国的税收作为俸禄,下等的贤才以封地内的税收作为俸禄,忠厚老实的百姓能保全穿的吃的。现在如果宋先生认为古代这些人的本性也是想要少而不想要多,那么古代的圣王是用人们所不想要的东西来奖赏而用人们想要的东西来处罚吗?混乱没有比这更大的了。现在宋先生一本正经地珍爱自己的学说,聚集门徒,建立了师生教学关系,写成了文章,但是他的学说不免把治理得最好的情况看成是最混乱的情况,岂不是错得很厉害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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