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江水将刺骨的寒气猛然送入李尘的身体,让几近昏厥的他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奋力划动四肢,止住了下沉的势头。但是刚一动作,只觉左腿上一阵剧烈的疼痛袭来,本能的张口欲呼,连喝几口江水,差点就被呛到。
好在他修习太上忘忧心法日久,此时本能的飞运转起来,将呛入肺中的江水硬硬迫出体外,这才免去了沉入江底的悲惨命运。
惊魂初定,李尘调匀了内息,闭气向左腿上望去,借着江面上传来的昏暗光线,隐隐可以看到大腿被一支羽箭穿透,若不是江水冰冷,起了暂时的麻痹作用,那疼痛应该还会剧烈得多。
此时来不及疗伤,李尘紧咬牙关,竭力向江心潜游,游出十几米,气息已尽,急忙向上划动,将头冒出水面。
夕阳已落,只有点点的余晖在江面上闪烁,李尘抬眼一望,只见那百多名虎翼军骑兵已经在江岸下马,在李尘落水处附近严密搜索,幸好近岸处排了不少船只,一时匆忙之间,没有人注意到李尘。
隐隐见栈桥上一个顶盔贯甲的武将手执长弓,正在扫视江面,向众骑兵喝道:“那厮中了我一箭,定不能逃远,命令所有船只不得离岸,逐一搜查。”
“是,指挥使大人。”那些虎翼军骑兵大声领命。
李尘暗暗叫苦,赶忙深吸一口气,再次潜了下去。在水中心中暗骂:“靠,咱们走着瞧,老子不管你是什么狗屁指挥使,早晚要报这一箭之仇。”
咒骂两句,李尘开始考虑自己现在的处境,这里可是长江,就算是自己身上没伤,也未必能一口气游到对岸,可是江北这边所有的逃路都被封死,除非自己突然隐形,否则要么冒险游向对岸,要么就只有拼死一搏,重新杀回岸上去,可是无论哪种选择,以自己现在的身体状态,生存的希望都是极其渺茫。
正在彷徨无计,忽然头顶阴影闪动,一只大船正在自己上方驶过,李尘心中一动,又游到水面,借着这大船船身的掩护,将残月刺入船的外舷,想要借此机会逃离此地。
此时岸上的虎翼军正向这船上呼喊:“船上的人听着,奉扬州虎翼军高指挥使之命,搜捕大盗刃无心,赶快停船靠岸,不得离开。”
“没看见我们是漕帮的船吗?”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甲板上响起,语气甚是傲慢的道:“叫你们高指挥使出来答话。”
“好大的胆子,再不停船,我们就要放箭了。”那些虎翼军骑兵怒喝道。
“慢着,”刚才李尘所见的那位武将止住众骑兵,向船上问道:“本官就是高定,船上是漕帮的哪一位?”
那个懒洋洋的声音哈哈一笑,道:“高大人真是贵人多忘事,难道连我也不认识了?”
“原来是吴老板,”高定的声调缓和了不少,笑道:“这些年吴老板对我们虎翼军多有相助,本官怎能不识?阁下不在扬州享福,怎么会到此夜间行船呢?”
“谁让我就是个劳碌命呢,汉口那边有个大主顾指名要我亲去,我也只好走上一趟了。”
两人对答之间,这船并未减慢,仍然逆流向西而去,高定皱了皱眉头,不去和此人虚情假意,叫道:“吴老板贵人事忙,本不应在此耽搁,但是本官正在此追捕大盗刃无心,还请吴老板将船靠岸,接受检查为好。”
吴老板似乎微微吃惊,问道:“那个流云的大盗刃无心?这个家伙可是凶悍得紧,连吴子诚大人都死在了他的手里,我可是胆小的人,不敢在这危险之地久留,还请高大人行个方便,让我们过去得了。”
“吴老板,”高定声音一沉,喝道:“本官职责所在,你可不要让本官为难。”
“岂敢岂敢,不过看在我这些年为虎翼军采办军资的情份上,高大人可否行个方便?家兄在扬州也算有几分薄面,高大人不会是不相信我吧?”
高定闻言,微微犹豫一下,眼看着这艘船不紧不慢的驶过渡口,终于不情愿的闷声道:“既然吴老板这么说,那本官就破例一次,职责在身,恕不远送了。”
吴老板笑道:“多谢高大人成全,等我将生意上的事情忙完,一定回扬州登门拜谢,就此告辞了。”
李尘方才挂在船舷上,心惊胆战的听着这吴老板和高定的对答,直到此时才松了一口气,随着这大船的前行,终于离开了瓜州渡口。
遥望那些还在岸边四处搜索的虎翼军,李尘暗呼运气不已。
这船不慢,但也不算快,随船行了好一阵,不过是十几里的距离,此时李尘又冷又饿,身体疲惫不堪,左腿处的伤口愈的疼痛,见船已经驶入了江心,望着远处苍茫一色的江岸,李尘咬了咬牙,决心偷偷翻到这船上去,找些食物衣衫。
这也是无奈之举,虽然听出这船上之人是个吴姓富商,与虎翼军有些交情,应该在扬州也不是一般人物,但此时如果不能尽快弄点吃的和伤药,搞不好拼命逃出包围,又要冤枉的在这冰寒的江水中冻死了。
“只是一个商人而已,谅我也能对付。”李尘安慰自己一番,深吸一口气,撑着残月一个借力,翻身向船舷上跃起。
小心的他并没有直接跳上船去,而是用左手扣住船舷,慢慢的探起身子,扫视一圈。
这船十分庞大,前后不下二十丈,主舱是一座两层高的建筑,沿着船舷一溜精致的气死风灯,映得那雕梁画栋的楼阁烁烁生光,原来是在不少地方都贴了铜片金漆。
李尘看得暗自咋舌,这个姓吴的把船弄得如此扎眼,还大摇大摆的在长江上行进,就不怕被江上的诸多水匪盯上?实在是有够嚣张的。
看到周围并无人在,李尘小心翼翼的爬上船去,刚刚喘了几口气,忽然之间,原本略显黑暗的主舱中一片灯火大放光明,随后前舱后舱也亮起了多盏灯火,将整艘大船照得纤毫毕现。
李尘大吃一惊,正要寻找隐蔽之处躲藏,主舱的二层上那个吴老板的声音再次传了下来。
“刃无心刃老大是吧?你在水里忍了这么久,当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啊。”
李尘循声望去,只见主舱二层的窗边,有一个胖乎乎的中年npc,正在笑意盈盈的望着他。此人一身富贵员外氅,即使现在是阳春之季,气候并不寒冷,他却还披着一件厚实的狐皮大衣,让自己肥胖的身躯更显臃肿。脸上倒是一副亲切的笑容,不过李尘看在眼里,立时想起了自己在洛阳当店小二时,准备让冤大头顾客出血一番的那种笑容。
既然行迹早已被人家掌握,李尘只好硬着头皮拱手一礼,道:“在下正是刃无心,蒙吴老板相救,不甚感激。”同时身体微微后移,如果有什么蹊跷,马上就要后翻跃入江中。
吴老板看见他的动作,哈哈一笑,道:“久闻刃无心的大名,今日终于得见,如果不嫌弃,我已略备薄酒,请到舱中一叙吧。”
李尘摸不清这吴老板倒底是什么意思,但此时跳进江里更是危险,当下故作从容的将残月收回鞘内,强忍左腿上的剧痛,举步向主舱行去。
进得主舱,李尘立时就被一层厅中那金壁辉煌的阵势吓了一跳,地板上铺着正宗波斯的猩红色羊毛地毯,踏入于上,如在云端般柔软,两边舱壁处,一排排的玉石古玩摆在架上,在灯架上的八棵儿臂粗细的龙香烛光映照下,闪动着晶莹的光芒,正对舱门,赫然是一面巨幅汉白玉山水屏风,材质在这满舱珍宝中并不出众,但纵观那气势磅礴的画面,竟然没有几处有雕琢痕迹,好似是天然生成的一般,配以四边镶嵌的明珠翡翠,猫眼玛瑙,饶是李尘也不算没见过市面之人,还是不禁一阵恍惚,眼睛瞪得比鸡蛋还大,嘴角流出丝丝的口水。
这哪里像是在一艘上,简直跟东海仙宫差不多了,李尘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暗叹自己这几年天下算是白混了。
屏风后脚步声响,那个吴老板笑眯眯的缓步走出,向李尘笑道:“我这船上多有俗气,也就是将就一看,还请刃兄莫要见笑啊。”
“见笑?”李尘心中苦笑:“这还叫‘将就一看’?那我们流云的身家简直连叫化子也不如了。”
既然人家这么说了,李尘忙拱手施礼,笑道:“吴老板身家巨富,我这个跑江湖的羡慕还来不及,那里还敢想别的,吴老板说笑了。”
“哈哈,刃兄在江湖上闯出如此大的名头,自然不是我这只知赚钱的俗人可比,前些日子得知刃兄到了扬州,本托了贵帮的仁兄传话,想邀一聚,却不想其间多有波折,却还是在此相见了,看来我与刃兄果然是有缘啊。”
李尘脑中一闪,笑道:“原来扬州‘集宝斋’的东主就是吴老板您啊,可惜扬州乱起,没能前往拜会,真是遗憾……,不知您和扬州的巨商吴有财老板,是何关联?”
何飘上次与他在京城分手时,曾经给他介绍过扬州的吴有财,说是江南地区一等一的销赃巨头,李尘这次来扬州,还想着找他把一些无法出手的珠宝卖掉,没想到最后也没有机会,此时看了这舱中的气派,以及这吴老板的态度,李尘决定出言相问。
果然那吴老板微微一笑,道:“刃兄果然聪明,我就是吴有财。想不到刃兄这么快就猜出了我的身份。”
李尘道:“吴老板过奖了,其实是在下与何飘兄在京城相识,程他介绍,我才能想到您的身份。”
“何飘?哈哈,当年他做下滔天大案,若不是看在他是为了两淮的灾民而为,我还真不敢接他这笔买卖,想不到他还念得我的好,呵呵,下次他若重操旧业,我就少算他半成佣金好了。”吴有财哈哈笑道。说着引着李尘,转过屏风,来到一段通往二楼得阶梯前。却见吴有财立在一旁,谦让的示意李尘先请。
李尘看着这段铺着毡毯的阶梯,又看看吴有财笑容满面的样子,心中大怒。
他的左腿被羽箭贯穿,现在那羽箭还醒目的挂在外边,刚才走进舱来时已经困难万分,现在又怎能轻松的走上这段不算平缓的阶梯。
看到李尘的迟疑,吴有财笑道:“只顾高兴,却忘了刃兄腿上有伤,我这就叫人将楼上的酒菜送到前舱,还有上好的伤药,为刃兄压惊疗伤。”
李尘可不相信这个看似随和的富豪会如此疏忽,难不成这个难题是吴子诚故意出来考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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