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复梦-(清)陈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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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承瑛堂情悲叔侄 瓶花阁兴扫痴婆(2/2)

    松柱道:“姑妈猜着什么心事?”祝母道:“一定是你大嫂子的意中人要挪到这边来,是这主意不是?”松柱笑道:“断不是这个主意。大哥大嫂原同我说明才定彩芝,若是将贾小姐挪过三兄弟这边来,明摆着我替彩芝做地步,不要说大哥、大嫂不肯,就是我也断不肯的。”祝筠道:“到底是谁家呢?”

    祝露接着道:“我看起来,大哥竟不用费心,有谁肯同我结亲家?倒不如求老太太在这几个好丫头里挑一两个,做我的媳妇,就可服侍我的玻”松柱道:“三兄弟你别管,总在我身上,横竖叫你有亲家,有媳妇。”祝母道:“三儿的话也说的有理,等我商量。不知大侄子说的谁家?你说给我听,看合式不合式。”松柱笑道:“姑妈,你道是谁?”祝母道:“我知道你说的是谁?”松柱道:“我说的是桂老三的女儿。”老太太问祝筠、桂夫人都一齐笑起来道:“这很好。”桂夫人道:“我们老三的那个女儿,是八月十六生的,小名叫月生,本名叫蟾珠。那年进京的时候,年才十二,比梦玉大一岁,长得很浚在这里住了四五天,梦玉同他是一刻也离不开的,到起身这天两个人直哭了一夜。梅大妹妹在这里还说着笑话,对梦玉道:‘别哭,等我明日做媒,将桂姐姐说给你做媳妇就是了。’三妹妹们起身之后,梦玉想的病了一常”老太太笑道:“也就同那年你们彩芝去了,梦玉直病了半年的一样。”祝筠道:“若是桂老三的女儿,这门亲事不怕他不依。但不知他几时出京?”松柱道:“我来的时候,正张罗着借银子呢。我听见说帐行里只肯四扣,银子行平行色,还要押凭。他只要借到手,也就起身的快,大约至迟二十外也可以来了。横竖他也要拢要这里,赶我往杭州转来,他还不肯就走。提起这亲事,他断没有不肯之理。”祝母道:“很好,这件事在你身上。”松柱道:“这交给我。”祝露道:“我若有了媳妇、孙子,真死也瞑目。”说着要哭,又哭不出来。老太太流泪道:“我知道你惦记媳妇,我自有主意,叫你总有后人。”祝露点头。石夫人听说五中皆断,无限伤心。祝露道:“既是松大哥替我这一房作伐结亲家,我心中原有个妥当人,也当面托老太太,等着桂姑娘过门之后,就将这件办了,完我一件心事。”祝母道:“你意中还有何人要给梦玉?”祝露道:“并非外人,就是咱们院里的芳芸。这丫头不但生得端庄秀慧,亦且知书识字,办事能干。蒙老太太的恩典,另眼看他,我也待他如女。原要打谅给梦玉作个媳妇,因想他到底是个丫头,别叫外人笑话,说我娶个丫头做媳妇,因此我也总没有提起。今日承松大哥这一番美意,倘或桂家的亲事得成,做亲之后,即将芳芸给了梦玉。虽不便为正妻,很可做侧室媳妇。因梦玉是三房共此一子,多娶几个媳妇也很使得。我刚才求老太太在丫头里面挑一两个,为的这件心事,只恐我等不得见媳妇的面儿。”祝母点头,流泪道:“我自有主意。你提芳芸,我倒忘了他的一件事。”随在手里拿出人参、麦冬,将刚才的光景说了一遍。祝露点头叹息。

    松柱同祝筠道:“怨不得三兄弟疼他,这孩子也本来办事细心,将来是要格外看待些的。”老太太吩咐吉祥,将人参拿去铡成片子,同麦冬放在银壶里,赶着煎汤,吉祥接了出去。祝筠道:“我同松大哥外边去坐,再来看你。”祝露道:“天气甚热,松大哥请去歇息。”松柱告辞,同着祝筠出去。祝母同桂夫人、海珠们又说了一会闲话,看着吃过参汤才回介寿堂去。

    且说梦玉见三叔叔醒了转来,将脸中这块石头放下,又见老太太们在这里,他就趁着空儿一直跑出去。过了老太太的介寿堂,转出东院来到桂夫人怡安堂。那些姑娘、媳妇们都坐在堂前大卷棚下两边花栏杆上。见梦玉走来,也有站起的,也有坐着不动的。梦玉向着他们说笑一会,揭起堂帘走进怡安堂,向西碧纱厨里转入后面轩子里面。东西各两大间,中间是间堂屋,这四大间是桂夫人身边得用管事的姑娘春燕、紫箫、兰生、芍药这四人的住房。四个姑娘都生得姿色娟好,又能干伶俐,在桂夫人面前都很体面有脸。梦玉同他四人就像姐妹们一样。

    这会儿,走到东边第一间是兰生的住屋,掀起门帘进去,静悄悄的不见个人影儿,青纱帐子两边都是放下。梦玉轻轻走到炕边,揭起帐子,见兰生正在好睡,鼻息如兰,右手拿着鹅翎小扇歪在炕边,一绺大红须子挂落炕沿,左手搭在席上,两双金镯押着玉腕,穿着青亮纱短衫,映出胸前大红兜肚,白罗挑花裤,笼着一双红缎小弓鞋。梦玉不忍惊动,轻轻放下,捻手捻脚的走了出来。见兰生的丫头莲儿同芍药的丫头闰儿坐在台阶上吃菱角,瞧见大爷都站起身来。梦玉对着莲儿道:“姑娘起来,你说我来瞧姑娘来了,见姑娘睡着,不便惊动。”问闰儿道:“你姑娘在屋里没有?”闰儿道:“咱们姑娘同着春姑娘到集瑞堂陶姨娘那里算帐去了,紫姑娘在老太太东院里还没有回来。大爷到屋里去坐,一会儿就来了。”紫玉道:“等姑娘们回来都替我说到,我再来瞧吧。”说毕,折转身走出碧纱厨,正遇着紫箫的丫头莺儿。问道:“你姑娘呢?”莺儿道:“在介寿堂没有回来。”梦玉道:“你对姑娘说,我来瞧姑娘,在屋里坐了好大一会,等不得,我去一会儿再来。”莺儿跟着一面答应一面走。梦玉出了怡安堂,走下台阶,绕着往左廊下头一个砖门,是芳芷堂朱姨娘住处。

    原来祝筠有四位姨娘,是陶姨娘、李姨娘、荆姨娘、朱姨娘。陶姨娘是专管银钱出入,盘查盐船口岸、当铺绸庄一切销算各帐并内外花园里的鸟兽鱼树,施材舍药,戏子身价,教师修金等项;李姨娘是专管内外厨房日用饮食,什物器具,田庄地土,房产租息,纸张花草,庆寿上坟,柴米烛炭等项;荆姨娘是专管衣穿首饰添修改造,内外大小男女月钱工食,修添家伙器皿,当铺盐船、绸庄盐店大小伙计薪俸,以及各寺庙灯油月米、装金修佛,戏班的套头、刀枪、头盔等项;朱姨娘专管内外四季陈设铺垫、灯彩、字画、古玩,各位大小师爷、相公束修赏封,庆吊礼文、茶酒、小菜果品,修房建屋,花粉针线,围屏戏台,凉棚花炮,戏班一切软行头等项。

    这四位姨娘各尽其职,条清条款,内外肃然。桂夫人总其大略,每三个月一报销。祝筠见他们都能干办事,十分欢喜。

    因此四个人都得宠爱。这四位姨娘,每人都有两个得力姑娘帮助。陶姨娘的是婉春、疏影,李姨娘的是素兰、秀春,荆姨娘的是仙凤、秋云,朱姨娘的是闰梅、庆儿。还有几个帮办杂物的丫头,或是老太太同桂夫人、石夫人这三处的麻利丫头,看他能干就派到四位姨娘处分房使唤。这些丫头内,还有几个巴结出身的,求着老太太情愿到四处照应,以图将来出门体面的。

    所以这四位姨娘屋里正经办事姑娘每房只得两个,倒是帮办的多。遇着办事姑娘们有嫁人、赎身事故等项,就在这些丫头里面挑补。是以无不极力巴结。遇着老爷到姨娘们院里住宿的日子,那些丫头一个个擦脂抹粉争着伺候,两只靴子倒有七八个去脱。设或内中有老爷欢喜的,将手在他身上抹一把捻一下,那丫头的这一乐,比补缺的还要欢喜,从此在这院子里就是满脸儿,什么人也红不过他的了。老爷见他们如此光景,也常常的提拔他们,这也不在话下。

    且说梦玉正走到芳芷堂朱姨娘的门口,就遇着一个丫头,叫做东儿。见了大爷赶忙堆着一脸的笑给大爷请安,说道:“姨娘们都在瓶花阁二小姐那边呢。”梦玉道:“我本来也要去看二妹妹。”折转身向西廊绕过怡安堂,顺着一带花墙进了院门。这院名瓶花阁,是梦玉的胞妹修云小姐的住屋。

    这修云也是桂夫人所出,今年十五岁,生得天姿秀媚,韵致非凡。不但刺绣精工,亦且娴通书史。这几天因感冒风暑,老太太同桂夫人叫他静养几日,不要出来,因此修云这几天不出房门。老爷的这四个姨娘都同修云合式,每天必定来瞧一两次。此刻姨娘们在太太上房回过事下来,各人在院里办完了事,约齐都到瓶花阁陪修云闲话。

    梦玉忙忙的来到院里,丫头、媳妇们瞧见都笑道:“大爷来了。”忙着掀起湘帘。梦玉进去,见四位姨娘同修云坐在碧纱厨里,看见梦玉都站起笑道:“玉大爷回来了。”梦玉走到姨娘们面前请安问好。四位姨娘也拉着他问好。梦玉同修云见礼,问道:“妹妹你好些没有?”修云道:“今日觉着好些,只是还有点子发烧。”梦玉将脸贴着修云的额角道:“很不大热,再吃服香薷饮,就可以全好了。”修云道:“我也懒待吃药,随他罢。你这几天不在家里,谁不惦记的失魂失脑的。姨娘们成天家不住嘴的念着你。”梦玉笑道:“怨不得我自从那日起身,一出门就打喷嚏,一直打到扬州。连喝茶吃饭、出恭睡觉的空儿也没有,尽剩了打喷嚏。我心中很着急,这是什么缘故呢?有一个人说道:‘这个叫做喷嚏痨。’”梦玉未曾说完,四个姨娘同修云一齐大笑,一个个笑的鼻涕眼泪,连气也喘不过来,只见修云屋里走出芍药、春燕,一面笑一面说道:“出门几天,就学这样油嘴!”梦玉赶着上前拉手问好,说道:“方才在姐姐们那里,说是都到这里来了。”芍药笑道:“怨不得我这会儿也不住的打喷嚏!”梦玉笑道:“我那喷嚏利害着呢,不住嘴的像放鞭炮似的。”春燕笑的弯着腰,赶忙跑到杌子上坐下,笑个不了。荆姨娘一面擦着眼泪,一面笑道:“真小油嘴!不在家里叫人惦记,一回来了又讨人嫌。”众人笑了一会,修云道:“你还是要吃茶,还是吃果子?”梦玉道:“我吃两个荸荠罢。”修云叫双梅取荸荠给大爷吃,双梅答应,去取了一个翡翠盘子,盛着一盘荸荠放在花梨桌上。梦玉也不让,抓着一个就吃。修云笑道:“好性急。”只见双梅取了几枝小银叉子,放在桌上。梦玉笑道:“费事巴拉的,还是用指头的爽快。”修云笑道:“出了门回来,越学的不好了。”

    梦玉也不答言,尽着一吃。只听有人问道:“大爷在这里吗?”梦玉道:“谁找呢?”双梅道:“是桑奶奶。”梦玉赶着叫道:“妈妈,我在这里。”原来这桑奶奶是梦玉奶妈,今年才三十多岁。他当的时候,不过十岁,生得有几分姿色,老爷也很得意他。他就仗着老爷的势,又倚着是梦玉的,不觉的自尊自大起来了。因他男人死了,一个奶抱的女儿又给了人,所以老爷怜他,许了养他一辈子。他越发得了意,不但老爷到姨娘屋里来他有醋意,就是老爷坐在太太屋里,他也是不乐。桂夫人同姨娘们也就很嫌他。不知他鬼鬼祟祟的多咱相与上一个二十来岁的后生,他说是过继的儿子,叫做桑进良,对老爷说了,叫他跟班。他一天常跑到桑进良屋里去,吃的脸儿红红的走了进来。垂花门的查大奶奶回过几次,老爷也有些冷落他了。因为他是梦玉的,所以人都叫他桑奶奶。

    他见梦玉回来不到他屋里,心中有气,故到各处的找他。

    梦玉瞧见他进来的神气,早已明白。因为修云身子才好,恐惹他动气,就不等他进屋里,忙走了出去说道:“妈妈好啊!”

    桑奶奶答道:“我好,叫人家不理!”梦玉笑道:“慢慢的再同妈妈说话。”说着,一直跑了出去,头也不回,竟自去了。

    桑奶奶脸上大抹不开,又知道姨娘们都在这儿,吃了梦玉的这个大干,只得折转身,口里叫着:“玉哥儿,玉哥儿!”也就顺着腿儿出了院门,才走不到三五步,仰面一跤,不知栽着那里,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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