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珍虽重整衣冠,心内有了保家卫族之大责,但对可卿之死,毫不掩饰其超常理的悲痛,当着一大群族人,哭得泪人儿一般,竟对贾代儒等族中最长之辈,哀哀哭道:“我这媳妇比儿子还强十倍,如今伸腿去了,可见这长房内绝灭无人了!”贾代儒等听得目瞪口呆,心中思忖:是何言语?代儒刚丧了孙子贾瑞不久,亦无此绝灭无人之想,你宁府又不是没了贾蓉,且退一万步,即使贾蓉死了,你贾珍尚未临不惑之年,尤氏不育,尚有佩凤、偕鸾,尚可再添三房四妾,哪儿会绝灭无人呢?心中不以为然,嘴里少不得劝慰有辞;问及如何料理,贾珍拍手道:“如何料理,不过尽我所有罢了!”众人心中更为称奇。
早有来升来报:“那瑞珠触柱而亡后,已装殓完毕,请示如何发落?”
贾珍当即发话:“难得她忠心殉主,理当褒扬,着即以孙女之礼重新殓殡,与可卿一并停灵于会芳园中之登仙阁!”
代儒等心中都知大谬,亦只好听之任之。
忽又有来升家的来,告知来升小丫头宝珠竟有非分之想,冒死要亲谒贾珍,来升报与贾珍,贾珍竟允其来见;宝珠膝行而进,叩头毕,称因见秦氏身无所出,乃甘心愿为义女,誓任摔丧驾灵之任;代儒等一旁听了,只觉是谬事迭出,贾珍听了,却喜之不尽,即时传下,从此皆呼宝珠为小姐。宝珠见允,心中一块石头方落了地——她知瑞珠触柱,实是别无出路,好在种种秘事发生之时,她只在天香楼楼下,并未亲见可卿之死,但奴才之中,她之所闻所见所知,究竟是仅次于瑞珠的一个,如若她不早寻活路,待主子们忙完丧事,她必被收拾,那时说不定死无葬身之地,连瑞珠下场不如!她暗中打定主意,随秦可卿灵柩到铁槛寺后,待大家返回时,她一定执意不回,表示以后随灵柩去葬地,守坟尽孝,这样贾珍尤氏当信她守口如瓶绝无危害,必放她一条生路,到那时再徐图较好的前程;此是后话,兹不赘述。
且说贾蓉对此巨变,虽吃惊不小,却也早有思想准备;他只是没想到偏在他久备而无动静大松心时,又偏是他与贾蔷等假借去卫若兰家其实是狭邪浪游夤夜方归时,恰恰发作;他也是个聪明人,见父亲那魂不守舍的模样儿,及母亲与父亲那神离貌亦不合的情景儿,就知此中必还戏中有戏!但他对可卿之死,到头来有一种莫名的快意!他感到大解脱,见父亲倾其所有地大办丧事,而名义上他是主角,亦觉风光。因之他回到家中不久,很快就适应了情势,张罗指挥,煞有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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