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疑-刘心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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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黛钗爱情悲剧(3)
    贾宝玉是荣国公的四世孙。贾氏家族由“水”字辈到“人”字辈,由“文”字辈到“玉”字辈,而后到“草”字辈,一代不如一代。于是,“聪明灵慧”的宝玉就成了荣国府唯一有指望的传宗接代的“命根子”。从他一出世,他出身的阶级和家庭就把光宗耀祖的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也把所谓“荣华富贵”、“娇妻美妾”预置在他的身旁。“雕梁画栋”、“锦衣玉食”且不说,捧茶端饭、叠被铺床、引领陪伴的丫环仆人就二十多个,仅服侍他的丫头就有袭人、晴雯、麝月、碧痕、秋纹、茜雪、绮露、四儿、檀云、佳蕙、坠儿、柳五儿、春燕等十三人。这样,严教和溺爱之间就发生了矛盾。父亲贾政施以严教,祖母史太君施以溺爱。史太君是贾府辈分最高的“老祖宗”,全家对她绝对服从,这就使贾政的严教受到限制。贾母的溺爱和贾政的严教从根本利益上讲是一致的,而采取的方式不同,这便给宝玉叛逆性格的发展提供了一个空间,他追求自由,追求个性。他抱怨:

    我只恨我天天圈在家里,一点儿做不得主,行动就有人知道,不是这个拦就是那个劝的,能说不能行,虽然有钱,又不由我使。

    宝玉身上这些潜在的东西,贾政和王夫人都看在眼里,只是碍于贾母的溺爱和放纵,有时不得管束,特别是贾政心里已是不满,甚至怨恨。

    导致宝玉挨打的导火索是:那是在金钏儿跳井的一天,贾政送出雨村进来,宝玉“垂头丧气”与他撞了个满怀,便喝道:“方才雨村来了,要见你。那半天才出来;既出来,全无一点慷慨挥洒的谈吐,仍是委委琐琐。”正在这时,忠顺亲王府的人奉王爷之命来贾府向宝玉打听小旦琪官(蒋玉菡)的下落。贾政送走忠顺亲王府的人,才回身,忽见贾环带着几个小厮乱跑,问其何事,贾环添油加醋地说:宝玉“拉着太太的丫头金钏儿,强奸不遂,打了一顿,金钏儿便赌气投井死了——”话未说完,把贾政“气的面如金纸”,大喝:“快拿宝玉来!”说着走进书房,“喘吁吁的直挺挺坐在椅子上,满面泪痕,一叠声‘拿宝玉,拿大棍,拿索子捆上’”,“立刻打死”。

    “宝玉挨打”这件事表面看,全是平平常常的家庭生活,其实呢,人物与人物之间性格的差异,带来冲突,而这种矛盾冲突隐伏在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和生活表象的背后。贾母与贾政在教育和培养宝玉问题上的分歧,父子之间封建正统观念与叛逆的冲突,嫡庶之间争夺继承权等多重矛盾交织在一起。贾家这一传统家庭最主要特征是父子纵向结构的承继,都十分看重后继人。贾母虽然是家族最高的家长,但因其是女性,又年长,她便以凌然的风度与排场,把自己悬置于家族琐屑事务管理之外,在吃酒、打牌、讲笑话的日常生活中安享晚年,膝下环绕着孙男外女,尤其疼爱和娇惯嫡孙宝玉。而贾政对这个家族父子纵向结构的承继,更看重的是一种父子之间的文化认同,因此,贾政痛打了这个游离在封建正统观念之外的儿子。

    “宝玉挨打”像一个生活的窗口,各种人物都亮相了,贾母的溺爱,王夫人心疼,都是为了维护宝玉嫡系的正统地位;宝钗是第一个探望宝玉的,“眼圈微红,双腮带赤,低头不语”,既表露了儿女之情,又不失大家闺秀的端庄。她心里想“何不在外头大事上做功夫,老爷也欢喜了,也不能吃这样亏”。并对袭人说:“你们也不必怨这个,怨那个,据我想,到底宝兄弟素日肯和那些人来往,老爷才生气。”言语间流露的还是正统的观念;黛玉早已哭得“两个眼睛肿得桃儿一般,满面泪光”。

    “宝玉挨打”以后,黛玉在宝玉送来的手帕上,写了三首题帕诗:

    眼空蓄泪泪空垂,暗洒闲抛却为谁?

    尺帕鲛绡劳惠赠,为君哪得不伤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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