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蒙活说红楼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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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朝的文字狱是可怕的(2/2)
    还有,索隐学派的一大特点是常常对《红楼梦》进行测字拆字的研究。汉字本身的集合性(如形与声的集合,意与意的集合等等)结构性丰富性提供了进行这种或者可以称为智力游戏的拆测字游戏的极大可能。而《红楼梦》的作者曹雪芹,诗词歌赋,谶语谜语,曲词判词,谐意谐音,藏头去尾,可以说把汉字的各个层次(即不仅表意表音本身的)的功能用绝了用尽了。原(元春)应(迎春)叹(探春)息(惜春),实在难以想象是作者无意为之的瞎猫碰上了死耗子。宝玉宝钗皆是宝,宝玉黛玉同为玉,当然也不是偶然。咏诗猜谜都有所指,似亦不难看破。有没有至今尚未被完全看破的字、词、句呢,谁知晓?何汉字方块之伟大也,音形义再加内部结构和字与字之间的勾连贯通,“把玩”起来当然是其乐无穷。开篇第一回就讲石头上记刻的这部小说颇可“消愁破闷”“把此一玩”,那么索隐一下,只要不排他、不强人从己,倒也不违破闷与把玩之旨。至于索得是否符合曹氏原意,恐怕就是天晓得的事情了。

    我们当然不能忘记曹氏撰写《红楼梦》时的人文环境。清朝的文字狱是可怕的,曹氏要避文字狱就要用许多曲笔。文字狱当然不好,曲笔对于文学倒未必不好。认为绝对自由地肆无忌惮地发泄才能出好文章大概与另一种极端一样荒谬。清代的文字狱中最可怕的文字狱是关于反清复明的罪状之罗织。偏偏索隐派学者要从《红楼梦》字里行间大做反清吊明的文章,愈做愈多,愈做愈津津有味,做起来难以自拔。幸亏雪芹在世时没出这样的索隐者,否则岂不等于碰上了古代“姚文元”,非把曹雪芹索到断头台上不可!这样进行索隐的兴趣,有逆反心理,也有中国旧文人的“闲适”心态在起作用。越严禁反清吊明就越觉得到处是反清吊明的哑谜,就像越怕越有鬼,越防越草木皆兵一样。清后索隐反清,当然就不怕“上税”。解放后,这样搞索隐的人已经少多了,但仍然有,据说贵州一位朋友费了许多年的时间,破译并认定《红楼梦》是一部讲宇宙史地球史的书,他的高论甚为惊人,这里就不引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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