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芹集-周汝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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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学的艺术 艺术的红学(2/2)

    如此佳例,不能尽举,说明对脂砚的赏识是艺术家的眼力高的证据。对于高鹗,他的删、改、篡、添……,王朝闻同志完全用“红学专家”校勘版本的做法,揭出了他的“艺术”上的远远不能与雪芹同日而语,而且严词指明:

    “但是(高鹗)这种把读者当笨伯的作法,自己正是一个笨伯。经他一改之后,他自己认定的主题明确了,但形象的‘神韵’没有了,作品的丰富内容被简单化了。可见在艺术观方面,他不是曹雪芹的‘个中人’。”

    “《石头记》的续者高鹗,对《石头记》的修改,仿佛只是文学上的,其实正是高鹗在政治思想上和曹雪芹相矛盾的表现。”

    “从这种删削可以看出,续者高鹗与作者曹雪芹在艺术和思想倾向方面的对立。”

    “而且表明文艺创作与文艺欣赏的矛盾,是一种复杂的思想斗争。”

    王朝闻同志并特别举了尤三姐这个例子,分析评批了曹雪芹原作与高鹗改造的是非高下(对此我是完全同意的,我曾在一个会上说:曹雪芹无意给封建妇女立“贞女”“烈妇”牌坊来“旌表”之)。他结论说:“文艺欣赏的思想斗争是够复杂的。……高鹗的改书,至今仍得到一些读者的支持。读者与作者的矛盾永远存在,读者与读者的矛盾也永远存在。”

    这真是,既为一位艺术老辈的慨乎言之,又为一位严肃学者的清醒认识。这两者的结合,就表明了本书的一切特色。——例如他科学地论析了脂砚的一处批语之后,说出了一段话:

    “俗话说的‘给死人治病’或‘对牛弹琴’,用来理解创作与欣赏的矛盾,不是不尊敬某些自以为高明的读者。看来脂砚斋还不象是这样的‘死人’或‘牛’,《红楼梦》对他不完全是‘东风吹牛耳’的。”

    王朝闻这位艺术大家的慨乎言之,却又是十分谨严而朴实的。他的好文风,充分表明了他的好学风。

    在结束语中,他指出:

    “《红楼梦》所取得的超越前人作品的成就,依靠作者不能‘任陋人支借’的‘心灵’。”

    “……因而应当说,《红楼梦》艺术值得借鉴的方面,主要仍然在于艺术与群众的关系。”

    我们对此,不是可以当作“晨钟暮鼓”而发人深省吗?

    王朝闻同志之著此巨编,并非“为谈红而谈红”,是有所为的。我对他的评凤姐这个人物的见地,并不一定非要“完全一致”不可;我对此书也有我自己的“解味”与犹感不足之感。东方艺术——特别是中华民族艺术上的特点而表现于曹雪芹笔下的,有些点、面,似乎王朝闻同志此次尚未来得及遍涉详谈。但他也交代过了的:“我觉得《红楼梦》的形式和风格,有一种区别于西方艺术的中国特征。它近似中国画或戏曲舞台艺术,不以造成逼真感的幻觉取胜,而是表现艺术家对生活的感受为主,……因而我阅读它时,觉得发现多于直感,读起来觉得它是常新的。”这段话,最极重要。(他只提到中国画和舞台艺术,我则还提出了“诗”的因素这个要点,见《曹雪芹小传》第十九章,以及周策纵教授为此书所作序言中有关部分。只这一段话,就使我对他异常钦佩倾倒。对此,他谦虚地表示了正在深入探索和拟出续篇(论黛玉)的打算。我相信,我的“不足”会得到满足。

    一九八一年夏挥汗草

    (原刊于《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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