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且这些活动频繁,水平几近专业训练,更不是一般深闺中人所能。
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才是一般的深闺情景。
而在《红楼梦》中,却是日日断不了这良辰美景,时时离不了那赏心乐事。不仅千金小姐及奶奶太太们,就是丫鬟使女,也是精通文艺技能。金鸳鸯三宣牙牌令,逗乐取笑兼作弊,其娴熟风雅,竟是玩家高手。
书中写宝玉晨起后,径自跑到黛玉房中,去替湘云掖被子,而后湘云黛玉起床后,又在一个盆里洗脸,并让湘云为其梳头。等等事,皆不像发生在诗礼人家。更不用说“意绵绵静日玉生香”一回,写宝玉与黛玉同床午睡嬉戏,亦不似大家风光。
那宝玉心态,以为园中女性所有人的眼泪都会为他一个人而洒,让泪河飘起他来。这也不是贵公子对于家中女眷们女佣们的心态。总之大观园中用语虽雅,但掩不住风月消息。仍然是一个男女情爱之园。
大观园中各处所之华美舒适,又有别于老爷夫人老太太住的正宅府弟。内中各人各院的园林构建,室内摆设,器物衣箸,饮食方式,都别致有趣,吻合各人风度。极其个性化,文化化。酷肖名妓风流也。
其实作者是用了一个省亲别墅,装进了明清时代那秦淮河上的诸多景致内涵。
全书中一共两次住所总浏览。一次是大观园初成,贾政带宝玉及清客们察看空园,题额,定名。一次是贾母带着刘姥姥及众人依次游览,院落都有了主人,各谐其风格,一一品味,各有风味。各人所住院名以及配给使用,完全暗合勾栏曲院规则。
且看:宝玉首选怡红院,黛玉挑定潇湘馆,薛宝钗住了蘅芜院,贾迎春住了缀锦楼(紫菱洲),探春往了秋爽斋,惜春往了蓼风轩(藕香榭),李氏住了稻香村。其他一应在所的地名,如暖香坞,绛芸轩,滴翠亭,蜂腰桥,梨香院等等,不仅一应江南风光,而且颇有些红尘世界的气韵。
再说众小姐的别号:潇湘妃子,又名颦颦;蘅芜君,怡红公子,枕霞旧友,蕉下客,菱洲,藕榭,并同绛珠仙子,神瑛侍者等名号,都极其风流蕴藉,芳香扑人,俱似高等香艳场所之雅玩别号。
作者自称是:“大旨谈情,实录其事,又非假拟妄称,一味淫邀艳约,私订偷盟之可比。”能够谈情而又不断发生故事的地方,肯定不是在官僚府第之内,而是在男女都相对自由的交际场所。
开首石头变成美玉时,僧人所许诺他的,将要携带他去那:“花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这是实写的,为《红楼梦》之主体。而另外两句“昌明隆盛之邦,诗礼簪缨之族”,却倒是虚写的,只是书之框架。
而与其他传统言情小说大相迥异的是,男女比例的极大失调,群芳环绕竟为一公子,亦是风月场景象。
另者人际关系,内中老妈子一律为讨厌之物,贾宝玉所说的,一旦嫁了人,珍珠就变成了鱼眼珠。就根本地忘记了自己曾经是女儿,而变本加厉地监视和迫害,榨取于女孩儿们。这一点,也不太像贵族家。倒有些像鸨母所为,像是青春过去的老妓压迫幼者之诉。
既有“金陵十二钗”之说,书中所写的女性们活动之地应当是在金陵。然而《红楼梦》中又每每有要“回金陵”的说法。一处是贾母因宝玉挨打,大怒于贾政,喊着要带宝玉回金陵去。另处是王熙凤的判词上说:“一从二令三人木,哭向金陵事更哀。”可见荣宁二府并大观园其实又不在金陵。
只有犯事的甄家是在金陵。
而书中的青年女性们除了贾氏三春外,从李纨起,尽从金陵而来。那黛玉与香菱,则独为姑苏人氏。可见同类中之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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