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大人请听好。杜某的第一个问题是出兵打仗先要保证的是何物?”杜规笑了笑提高了声音尽量让所有人听见。
“自然是粮草有道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叶旭毫不犹豫地回答。答完了得意洋洋地四下扫视半圈然后再次向杜规拱手“杜尚书不知道叶某可否答对!”
“叶大人才高八斗此等问题自然不在话下!”杜规点点头笑着夸了一句然后继续问道:“以破虏军最大编制的整编标每标分为五团二十个营。每营将士五百。战时每位士卒日饷纹银一钱供米一斤菜一斤。每三日供每士卒肉半斤。假设官兵待遇同等出兵江西作战两个月。作为丞相府幕僚叶大人得提醒丞相至少需要准备多少银两、多少米粮多少肉食以供军需?”
“这个?”叶旭眨巴着小眼睛半晌接不出下文。若问论语、春秋他可以背诵出每章每节甚至说出每句出自何处。但对这些琐碎帐目心中却没半点概念。想了好一会儿才悻悻说道:“计算之学的确非我等所长。但行军打仗讲究的是文官运筹帷幄武将奋勇争先。这些杂学自然交给底下小吏来做何须我等考虑!”
“非也叶兄此言大谬!”杜规高声打断了叶旭的狡辩。“叶大人是文职自然想的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却不知道所谓运筹不但是如何给地方设圈套还要把自己这方面的种种细节考虑进去。其中物资供应当其冲。你设了圈套敌将上不上当说不准。但算不清自己这边所需物资一旦仗打到一半军中粮尽叶兄可知什么后果?况且刚才杜某说言尚未计算沿途消耗未计算军械损失未计算驮马所需草料。真实筹划作战比此复杂百倍。叶兄想把这些杂务交给从吏但从吏计算正确与否叶兄心里可曾有数。一旦所计算数字失误损兵折将是叶兄之过还是前线主将之过?纵使到那时叶兄勇于承担错误万余将士性命谁能把他归还回来?一败之后卖给敌人的可乘之机何人能前去弥补?”
叶旭无言以对只觉得头下有几滴汗沿着脑门子流了下来。他向来号称满腹经纶总恨自己没机会独领一军施展平生所学。到了现在才突然现自己肚子里的诗经、论语对战场无半点用处。正惶恐间又听杜规说道:“我辈为人谋者不求像主将那样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至少要能替主将分忧把战前准备做好。不求每战料敌机先但至少得明白自己一方士兵虚实每支军队每日能行多远士气多高攻击多锐当得了对手几分。要把一切算得清楚才不至于做出毫无根据的谋划来。如果连最基本的数术都不懂所谓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嘿嘿恐怕多是吹牛!”
“咱去做地方官还不行么?”有人垂头丧气地小声嘟囔。杜规的话对众人积极性打击实在太大照他的说法此番入丞相幕的官员十有**是废物需要重新回炉。
“做地方官员至少也得清楚治下多少百姓。每年税收中留出多少才能补贴劳力不足之家使其不至于心生怨恨铤而走险。要算出每年雇佣多少民壮才能修整河道平整道路。还得清楚要多少开销才能完成陛下所托的教化万民之责!”杜规向南方拱了拱手义正词严地补充:“如果做官只是写写诗拍拍上司马屁恐怕人人都能做得何须委屈诸位高才?做了这般糊涂贪佞官逼得百姓怨声载道我们行为与那蒙古人有何区别?换句话来任由如此糊涂官员当道做我大宋百姓与做蒙古百姓有何差异!”
“你大逆不道大逆不道!”如同油锅里溅了滴水人群立刻炸了开来。叶旭等人虽然被杜规挤兑得无地自容但本能的反应还是斥责杜规的说法目无君上。
“是不是大逆不道咱不清楚。约法里也没有这一条。咱老杜没读过多少书心里却明白这当官的是百姓雇的小伙计拿着百姓的血汗钱若不能为百姓做些实事甚至祸害地方无论有心无意都是昧了良心的王八蛋。诸位骂老杜时先拍拍胸脯想想这几千年来是百姓养活了咱当官的还是咱当官的养活了老百姓!”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从小到大大宋的读书人受到的都是这种教育无论其出身王侯之家还是在农村野地凭着父辈的血汗钱供养寒窗苦读后一举成名都在心里把自己归类为劳心者归类为众人头上的精英。却从来没人想过到底是精英们哺育了百姓还是精英们承受了百姓的供养。
在福州胆大妄为的杜规借着号牌的机会给他们上了破虏军第一课。无论杜规的话能否被其接受人们的观念中除了天地君亲师外至少被强塞了个百姓二字。
《临时约法》规定所有大宋百姓生而平等。但是约法中并说明如何实现平等并未指出任何道路。在杜规眼里这条约法比起佛家的众生平等还虚无。但杜规在不知不觉间向他人灌输着同样的道理。
非但他破虏军乃至大都督府很多人都在不知不觉间强化、传播着文天祥的理念。这个过程中有反复有磨合甚至有阻碍但那些烽火岁月里以文天祥为核心很多理念不知不觉间向外扩散开去。
过程中有人承受不了新观念的冲击而离开有人愤然走到了文天祥的对立面。但无论如何新的观念以各种方式由《天书》走到了人间慢慢生根芽开花结籽。
把冗员们连哄带劝送上前往邵武的客船后杜规匆匆赶回城内。已经是第二天上午了他很高兴自己又替文天祥做了一件事。文大人对自己有知遇之恩所以杜规总希望自己能给其更多的回报。
辅佐着丞相大人达成他的每一步心愿就是杜规认为的回报之一。为此他纵使呕心沥血也无怨无悔。
“杜大人去视查港务了怎么样货栈够用么?”城门口巡城官魏定国看见了杜规的马车远远打招呼。他与杜规同时入的破虏军虽然现在级别差了很多但彼此之间情分非浅交往起来也没半点拘束。
“没送了批人去邵武读书文丞相说他们都是可造之材。一旦感悟将来可堪大用!”杜规从车厢内探出头来笑眯眯地答。
关于行朝冗官的安排大都府内部曾经有过一番争论。刘子俊、陈子敬二人认为冗官皆不可用政见亦与大都督府不合。最好办法是安排些微不足道的闲职给他们逐步将他们驱赶出决策中心以外。而陈龙复和文天祥认为这些人都受过良好的教育才智也不算低以前无所建树只是因为他们所学的东西和个人见识有所不足。大都督府要推行新政于天下就要有包容天下的心胸与其将冗官们弃置不用不如尝试改造他们掘其身上的潜力。
杜规为人圆润又不失原则所以才受命去安置行朝官员。
“噢那大人赶快回去议事吧估计丞相还等着大人呢。今天门口过了一批海商长得其貌不扬携带的货物也极其粗糙。但一个个却好像有多少钱似的烧地很呢。我听说他们来自什么高丽对是高丽国就是那个蒙古人的奴仆一群狗仗人势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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