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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天下(一)(2/2)
    但对呼图特穆尔的内疚很快就对张弘范的内疚所取代。摇了摇头忽必烈有些无奈地说道:“朕当年赐九拔都金刀许他阵前自决战守。承诺给他一个稳定的后方不教别人擎肘。结果朕自食其言以小败而将其招回。眼下达春和吕师夔在南方不仅折了他的弟弟还把他辛苦打下来的广南两路全丢了。朕现在遇到与行军作战不相关的事情又把他招来即便弘范心中无怨气朕又有什么面目问策于他!”

    “陛下九拔都岂是不顾大局之人!他……”呼图特穆尔见忽必烈顾虑重重大声替张弘范辩解道。话说出了口突然意识到忽必烈不召见张弘范问策可能不止是口头上说的这点儿原因将后半截劝谏的话又吞了回去。

    忽必烈笑了笑轻轻叹了口气。呼图特穆尔反应慢纵使偶尔能揣摩帝王心思也不似其他人一般快。所以在他口中常常能听到一些忠直之言。这也是忽必烈在董文柄之后任其为左相的原因之一。

    但张弘范的话此刻不能万万不能听。说实话忽必烈现在有些怕见张弘范唯恐这位忠心耿耿的九拔都一见了面就又重提那些经量田亩以笼络流民的老话题。

    张弘范自从于南方回来后对文天祥能迅在福建站稳脚跟没重蹈残宋四处流窜覆辙的原因总结为“甚得民心!使得福建百姓之心皆为其所用朝廷大军每行一步皆有百姓以实报于天祥!江浙等地黎民视破虏军若兄视弟父视子。所以随隔高山大河亦阖族投之福建。破虏军因此兵源不绝……”

    而文天祥拉拢民心的手段无非就是削减关卡降低赋税和分无主之田给流民等。这些手法大元朝做起来更方便。特别是黄河以北经历辽、金、元三朝更替荒芜田地遍野皆是流民更是多得如春天里的野草倒下一茬接一茬。张弘范认为大元欲稳定中原与南北两个方向的对手竞逐试行些仁政是必须的策略也是一种长远手段。所以他一回到北方就迫不急待提出建议请求忽必烈将分在诸宗王、贵族、大臣名下已经荒芜了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野地划一部分出来招募流民前往屯田国家借给农具和种子。这样几年之后地方上治安会越来越稳定朝廷对南方粮食、税收的依赖也不像目前这么严重。

    对于张弘范的忠心忽必烈毫不怀疑。在大元诸武将家族中张家对忽必烈的忠诚度恐怕比一些蒙古世系将领还牢固些。张弘范的父亲张柔是金国的昭毅大将军被俘投降后为大元立下了很多绝世大功曾独军克金三十余城杀得金国的老上司们不敢与其交战。元攻破金朝都汴京张柔居功致伟。忽必烈与阿里不哥争位时对蒙古族武将不敢过于倚重惟独调张柔率军入卫大都。

    而张弘范的老师郝经更是一代以“忠贞”闻名的大儒。曾经创下被南宋扣押数十年依然不忘故主奇迹时人将他与牧羊北海的苏武并称。(酒徒注:以上两人在元史中皆有传。儒家的忠呵呵)

    有这样一位父亲和这样一位老师言传身教张弘范自然不会是个受到些许委屈就心怀怨望的奸佞。但他的建议忽必烈却不敢采纳。即便明知道这些建议着眼于国家的长治久安。在忽必烈眼里皇帝也好大汗也罢是靠着各族精英拥戴才能做得安稳。在北方外患为除的情况下贸然削减贵族手中土地为了一些流民而得罪精英明显得不偿失。一旦关内诸侯被惹急了也和塞外诸王一样起兵反抗他这个皇帝就做到头了。

    “若陛下不忍在九拔都丧弟之痛时依旧为国操劳何不问问其他汉臣看他们对文疯子的做法有何见解!毕竟他们都与文天祥相识知道其脾气禀性!”想了一会儿想明白了忽必烈是不愿意听张弘范那些劝大元仿效福建新政的建议呼图特穆尔又婉转地给忽必烈支招。

    “留梦炎、叶李他们几个不问也罢。他们如果能看出文天祥做什么来南宋也不至于那么快被朕所灭了!”忽必烈摇摇头不屑地点评道。说到与文天祥相识的人忽必烈心里还真有了一个人选沉吟了一下吩咐:“你派人将那个黎黎什么贵儿宣来朕正要找他问造炮和操炮的事。对于福建那边恐怕没有人比他更熟悉了!”

    “臣尊旨!”呼图特穆尔躬身答应小步跑了出去。一会儿功夫随着脚步声响侍卫们将黎贵达拥了过来。

    “陛下黎将军来了!”呼图特穆尔凑到忽必烈身边禀告道。

    “让他进来吧呼图你去弄几碗肉汤咱们君臣一起暖暖身体!”忽必烈吩咐。虽然已经到了夏初塞外的天气却刚刚转暖晚风依旧有些凉。帐篷内进进出出的人多了忽必烈感到身上有些冷。

    他又想起带着汉军与阿里不哥争夺皇位的日子好些年过去了那时自己还像脚下这个降人一样年青身子骨结实不畏惧塞外夜晚的寒风。而现在雄心依旧身子骨却越留恋大都城的温暖一过燕山就浑身没力气。

    “奴婢黎贵达叩见陛下愿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黎贵达按照叶李等人私下传授的理解口称奴婢对着忽必烈施三扣九拜大礼。才长出没多久的头梳不起书生结固定不了软皮帽子才磕了几下帽子便咕噜噜滚到了桌子底下。

    “噗哧!”几个近卫被黎贵达奴颜卑膝的样子逗得肚皮抖实在忍不住不顾君前失礼而笑出了声音。

    忽必烈的目光微微一寒四下扫视了半圈把几个侍卫的笑容压回了肚子。待黎贵达的头磕得差不多了才慢吞吞地说道“平身吧你是武将不要用奴婢这两个字自称。”

    “臣奴婢不敢!”黎贵达的头在地上又重重捣了几下才停下来慢慢答道。在福建几年不行跪拜之礼让他的膝盖和腰杆都僵化了几个头磕得甚不习惯脖子憋得紫红有几根青筋跟着冒了出来。

    “平身吧陪朕喝碗肉汤朕有事问你!”忽必烈弯腰捡起黎贵达的羊皮小帽亲手替他戴好和气地命令道。

    “奴婢尊旨!”黎贵达缓缓地站起身来。才见面没几次就承蒙皇帝陛下赐汤并亲手戴帽这份恩典让他很感动。但在破虏军中受到的一些影响又让他对元庭礼节感到非常别扭。

    这里不像福建大都督府上司和下属见了面彼此行军礼或抱拳了事。这里的规矩比大宋朝廷还多还复杂。蒙古武将在忽必烈面前要自称鹰犬。汉臣、南臣皆要自称奴婢。虽然听叶李等先来者介绍说奴婢这个词在此极其尊贵非此不足显示一个人与皇帝陛下之间的亲近。但黎贵达心里还是有一种被侮辱了的感觉。

    即便当年文天祥不肯重用自己的才华在那里自己却是一个人有尊严有名字。而现在呢才华施展的空间好像有了刚才侍卫前来宣示大汗口谕时黎贵达能从几个南朝同僚脸上看到一丝丝羡慕。

    但这份羡慕却以一个人变成奴婢为代价值得么?黎贵达不敢多想内心深处仿佛有把刀一下下刺得心脏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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