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朝议继续。这回各方大臣不再互相指摘而是各自说起各自的谋划。汉系大臣昨日吃了小亏为扳回颓势率先跳起来奏本。由赵孟頫亲自出马转述辽阳之战里唯一为朝廷死节的军官刘文中的日常作为与对大元的忠心。认为当今之时朝廷应该下旨表彰忠义之士非但要给刘文中嘉奖那些在与破虏军作战中阵亡的将士无论蒙古军、探马赤军还是汉军、新附军都应该大肆表彰。通过这种手段让参与叛乱的人认识道他们追随在乃颜身后行为乃是不忠不义之举从而动摇乃颜的军心。至于从东西两个方向杀来的二十万大军赵夫子认为不必大惊小怪只要朝廷对他们坚壁清野不让他们攻入任何大城。马上严冬将致没有补给的他们在劫掠一番后自然会溃散开去。到那时朝廷再派大将领兵分头将他们收拾掉。
这个办法自然得不到蒙古系诸臣的赞同除了汉臣包藏在其中的私心让人不满外坚壁清野的策略来对付乃颜也行不通。伊彻察喇等蒙古大臣认为诸位汉臣不懂得草原上的作战方式所以才乱出点子。草原男儿打仗向来是就粮于敌打到哪抢到哪。坚壁清野的办法可以保住燕山以南的大部分地区对塞外诸省却没效果。一旦朝廷应对慢了反而让乃颜有了机会长期割据在塞外与朝廷形成真正的对峙之势。眼下朝廷的路只有两条要么与乃颜谈判采用怀柔的方式将几个王爷的势力分化瓦解这是个不让蒙古人力量受损的上上之策。要么将分散在全国各地的所有蒙古军集中起来到塞外与叛军决战。能在塞外旷野中战胜蒙古军的只有蒙古军。什么汉军、探马赤军没这个能力也没这个资格。
在阐述自己的应对之策的同时伊彻察喇还提醒忽必烈要注意处理与聂思托里安教的关系。该教在辽东影响甚深朝廷应该派人与该教的牧师交涉说服他们不要支持乃颜的叛乱。如果他们肯为朝廷出力则朝廷可以像册封长春宫、龙虎山和藏教一样册封他们给他们赋税和政治两方面的好处。
阿合马等色目大臣昨天因为蒙古系诸臣中途倒戈没来由受了气心中不满。站出来将一年来国库收支一一列举一方面正告诸位大臣眼下国库空虚无法支持南北双向作战更支付不起给蒙古武士的撒花儿钱(赏赐)。另一方面也将不忽木等人关于色目系诸臣贪污的指责轻轻巧巧地推了个干净。末了阿合马顺带还提了一句他不赞成两线同时作战同时也不认为此时提倡什么理学什么基督教能起到瓦解敌军鼓舞自己士气的作用。聂思托里安教来自他的故乡是正统基督教和穆斯林教都无法容忍的邪恶分支早就应该禁止掉。打仗也罢治国也罢讲的是责任清楚政令分明。犯了错或失了职责该承担什么责任承担什么责任该付出什么代价付出什么代价。而不是玩一些谁都不相信的虚玄概念抹杀官员们应该承担的责任和义务。基督教这东西就像宋人理学一样听起来像那么回事其实都是自欺欺人。不信大伙想想南宋当年的结局。那些忠字当头的南宋大儒们除了一个文天祥现在还不是都在北方胡混?
此言一出朝堂上又是一片哗然。董文柄这个北方出身的汉臣去后朝堂上汉臣的代表人物出身大都在江南。其中叶李曾经是南宋的御史留梦炎曾经是南宋的丞相赵孟頫虽然职位不及二人高却是赵匡胤的嫡系子孙。
三个人听了阿合马夹枪带棒的讥讽直羞得面红耳赤。留梦炎当即提出告老叶李和赵孟頫执意请辞。恼得忽必烈一拍桌子把几个大臣全部斥责了一顿。一番庭议又开成了批判会直到傍晚君臣不欢而散。
到了第三日诸臣不再互相攻击了却不约而同地保持了沉默。偶然有几个无关紧要的四品小官儿跳出来提出些建议一个个也是听起来简单落实起来困难。
“这就是朕的大元朝么?”忽必烈扫视群臣悲哀地想。
此刻他越怀念起董文柄来有董大兄在那些汉臣不会笨到国事紧急还一心想着捞取利益。而色目人和蒙古臣子们也不敢对汉臣过分欺压。可惜董文柄死了他弟弟董文用和儿子董德馨都不是可独当一面的大才。眼下朝臣就要缺了一条腿的圆凳办什么事情都不稳妥。
第四日就在忽必烈看着诸臣的表演黯然神伤的当口玉石贴木尔的告急文书又送进了皇宫。滦河全线告急就在诸臣们举棋不定的时候前线又阵亡了三个怯薛军千户(蒙古大汗的近卫军也有军官培训团的作用)五千多名将士。如果朝廷再拿不出什么办法近卫军的精华就要葬送干净了。
此刻在滦河前线的都是忽必烈仓猝从中书省调派的人马除了普通蒙古军还有忽必烈的近卫军团中的怯薛和色目新军那怯薛军是大汗亲卫向来由蒙古族功臣子弟组成。而色目新军却是阿合马等色目高官的后人。哪怕在阵亡的五千士卒中间他们只占十分之一也意味着有五百个贵族的子侄从此埋骨荒野。
刹那间朝上又是一片混乱。过了好一会儿群臣才于震惊和痛心中回过心神。这次三派大臣再顾不得相斗而是彼此之间有选择地做出了一些退让和妥协。但提出的办法依然混乱且不堪用除了从百姓中按五个抽一的比例临时招募士兵以数量取胜的无聊办法外连迁都到汴梁放弃广南与福建蛮荒之地这种荒唐主意都被人提了出来。
“真金你代朕将诸臣的各种办法整理一下挨个写成条陈待朕慢慢看。”忽必烈听得不耐烦也意识到把战事拿来庭议不会有任何收效站起身来大声吩咐。
“是!儿定不负父皇所望!”太子真金点头答道。
“退朝!”执事太监拉长声音喊了一嗓子。
“躬送陛下!”诸臣一起鞠躬施礼。然后带着隐隐的失望跟在了太子真金身后。几个平素说话没人重视的青年臣子跃跃欲试想给未来的国君留几分好印象。郝祯、赛义德等与太子系力量不睦的人则悄悄地溜出了宫门。左丞相呼图特穆尔看看没人注意自己偷偷地放慢了脚步然后趁大伙与墙角转弯的功夫拔腿向忽必烈的书房走去。
“依我看皇上对此事有些挠头。满朝那么多老将军居然没人提出一个合适的主意来。这种情况还能怎样先打一架试试彼此深浅再说呗!”宫墙外中书省右丞郝桢低声对同僚说道。
“就你聪明谁心里不藏着自己的道道?谁比谁傻?打谁带兵去打。两边都是蒙古人都是黄金家族。这边挽弓的是侄子那边挨射的是亲叔叔。这仗啊玄妙!”与郝桢同在阿合马属下为官的色目人赛义德摇头晃脑地品评道。
“高高见!”郝桢目瞪口呆地夸赞道。他靠贿赂阿合马而得官对政务和蒙古人的心态都不很熟悉。听了赛义德的话方才意识到诸臣看似混乱的议论了数日没拿出一条有用主意。实际上很多人不是无谋而是出工不出力而已。
“蒙古人杀蒙古人黄金家族杀黄金家族这仗有意思!看不懂啊看不懂!”赛义德嘟囔着摇摇头跨上马小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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