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不表,却说四人同席。酒至酣处,高俅罢盏起身,亢声道:“军士们,一同举杯,休得怠慢贵客!”军健闻言,急切起身,轮番把盏祝酒。未几,高俅又道:“众兄弟,把酒须尽欢,你等纵情何妨?吃足酒的,便宜散去便了,无消拘束。”话落处,无人散席。陈翥道:“大帅,帐寨四周,俱各有人把守,料想无碍。军校既然贪杯,由他吃酒便了。”高俅道:“然也。”陈翥道:“敢问大帅,军中无以为乐,猜枚划拳,使得也不?”高俅道:“酒宴之上,自然使得。”话音方落,众人一片欢呼,喧闹如市。燕青道:“太尉,将士兴浓,何不多吟一曲?”高俅道:“一鹊聒噪,不如二鹊聒噪。老夫一人献丑,有何意味?”高布道:“员外善吟,可以唱和。”卢俊义推道:“小可粗鄙之吟,只怕笑掉人大牙!”高俅笑道:“义士风趣得紧,一吟何妨?”卢俊义告道:“不善对吟,誓不敢从。”高俅遂不执着。
倏然,一人骂道:“狗贼!入你娘撮鸟!洒家恨不得你碎尸万段!”声若惊雷,平地乍起。高布觑时,却是花和尚发话。和尚锁在囚车里,伸出头颅,破口大骂。和尚侧畔,另有六七架囚车,一溜儿摆在八丈之外。林冲武松,杨雄石秀,俱各禁锢在车内。正中一人,蓬头垢脸,气蔫蔫坐在车内。觑真切时,却是柴进!柴进不吭不响,一动不动,把头埋进胸间,竟似入睡了。卢俊义觑了一眼,心下长叹,口里道:“大人欲求对吟,小可倒有主意。”高俅神头一振,疾道:“是何主意?”卢俊义手指柴进,道:“大官人饱读诗书,最工吟唱,大人何不索之?”高俅脸色一沉,并不答话,负手望柴进走去。
柴进神智不清,喃喃自语。高俅道:“反贼!高唐州之雠,怎生了结?”柴进不答,兀自喃喃自语。高俅道:“杀弟之雠,怎生了结?”柴进喃喃道:“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高俅喝道:“闭嘴!你妄想装疯卖傻,瞒过老夫耳目!”柴进恍若无闻,又念一段佛偈。良久,回过神来,痴笑道:“却才太尉那词,精妙绝伦。柴某听了,心潮反复难平。”高俅颜色稍霁,瓮声道:“你也识诗?”柴进道:“略识一二。”高俅道:“也罢,你若吟得好句,我便念一个‘义’字,饶你三日不死。待班师回朝,听由皇上定夺。”柴进道:“这有何难?却才甚么牌名?”高俅道:“老夫不依常道,不叫西江月,不叫满庭芳,不叫蝶恋花,不叫清平乐。”一顿,回头四顾,见得夜幕深重,泫然欲雨,便道:“偏叫五更雨。”柴进道:“好极!你既不依常道,某也不依常道,便叫巧赠礼。”说罢,蹙眉吟道:
“星沏寒,又翻长空三千三。
冢野孤清,绝岭古寺无人。
深秋残月勾凉。
血杜斑泪,雉凤喑泣。
五更风雨酣浓。
咫尺境界迷蒙。
飘零客,但仗蛇剑任纵横。
浑身虎胆,卧坐天地平闲。
玄带淄衣散发。
猿步峭壁,万仞如夷。
夜阑绝顶轻步。
琼瑶天际放啸。”
吟罢,林冲击掌叫好。高俅冷笑道:“诗句虽好,争奈居心不良,终究难逃一死。”言讫,喝令刀斧手侍侯。柴进道:“出尔反尔,可知你小人本性。”高俅道:“饶的好舌!且留几丝气力,森罗殿前有用。”林冲忙劝。高俅道:“教头,你也不辨是非,自身尚且难保,却要学人鼓舌?”林冲陪尽好话,只是劝。高俅道:“不消多说!反贼遗毒良深,不杀了他,难泄我心头之恨!”林冲道:“你要杀他,只怕为了一己私仇?”陈翥猛喝。高俅道:“休费唇舌,刀斧手招呼。”语毕,有二人应声而出,拖一把鬼头大刀,满脸狞笑,到囚车跟前驻了脚。卢俊义见了,暗叫糟糕,弄巧反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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