响声一阵而没。继而铁门咣地一声,有人撞在门上,嗷一声叫。正是高布。高布喊道:“婆婆且慢!我有话说!”一人嘿嘿冷笑,道:“死到临头,尚有甚么话说!”冷冰冰,阴骘骘,正是玄婆婆声音。武松一愣,暗想:“咦!拂云手说话!他怎地进的牢狱?”寻思未已,噼啪几声响,高布叫道:“婆婆,手下留情!小子此来,一心刺杀高俅,报仇雪恨。不想冲撞了婆婆,婆婆海涵则个!”婆婆连连冷笑。高布道:“婆婆一手易容绝技,奇而且妙,乔装成高俅老贼,端的天衣无缝!小子不辨真假,冲撞了婆婆。恕罪,恕罪!”婆婆叱道:“闭嘴!你夜闯天牢,劫持人犯,分明是个细作!花言巧语,诓得谁人?” 高布高叫道: “婆婆,天大的误会!高贼害我一家,杀我高堂,我与他血海深仇,不共戴天!今番前来,正要弑了他,为家母报仇。婆婆千万明鉴,休要冤曲好人!”理直气壮。
婆婆哼了一声,斥道:“逆贼!休要狡辩。你的点点滴滴,老身了如指掌。你蒙得了谁?断金亭那时,你挑拨卢员外,我已察觉不提。而后你夜劫李虞候,唆摆燕青,我也历历在目。及至点兵谷一战,你私通敌寇,通风报信,我更是心知肚明。狡辩作甚?”武松听了,心下暗暗吃惊。高布沉声道:“婆婆,休要含血喷人!我几时通的风?几时报的信?”婆婆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打柴那时,你潜上西山顶,雕凿松木,写‘小心幻术’四字,便是通风。交战那时,你把守东山顶,踢下擂木沙石,便是报信。此两样,老身亲眼所见,岂容抵赖?”高布哈哈大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你要取我性命,动手便是,何必栽赃插祸?”粗声粗气。
婆婆恼道:“常言道得好,贼生贼种!那高俅是个大奸贼,生下你来,又是一个小奸贼!”高布大怒,骂道:“贼婆娘!你要寻我晦气,骂我便了。我也不予计较。你若想羞辱于我,爷爷决不干休!”婆婆哼一声,接着道:“那大奸贼高俅,年少孟浪。十九岁那年,狭上一个李家侍女,唤作呼延茱萸的,姘居半载,始乱终弃。五六月后,那侍女生了个杂种,唤作呼延布,表字尧卿,端的是人憎人恶。那呼延布不学无术,上了三年私塾,也不识斗大一个字。冲龄之年,便投上牛头山,入伙作了强人。”高布喝道:“贼婆娘!闭嘴!你再敢羞我门庭,我却与你拼了!”婆婆笑道:“好极,好极!你这般说,可知老身言之凿凿,并非空穴来风了。”高布一惊,顿时醒悟,暗道:“糟糕!贼婆娘使计,我却看不出来!”当下闭口不言。
忽地,一把声音淡淡道:“早前两月,婆婆说你作反,我犹不信。今日亲眼历之,方才确信无疑。”声音悠悠,却是柴进说话。高布不答。武松心想:“大官人也在内里,把戏愈发好瞧了!”心下称奇。柴进道:“若不是婆婆长了心眼,敢情时至今日,柴某仍蒙在鼓里!”高布呸了一呸,道:“反贼!休要聒噪!要杀要剐,动手便是。”柴进失笑道:“嗬!兄台好胆色!柴某与你共事多时,今日方识得庐山真面目。失敬,失敬!”话落处,婆婆接话道:“我儿,快杀了那厮!免却夜长梦多。”柴进犹疑片刻,讷讷道:“嫲嫲,如今他缚在柱上,半分动弹不得。要取他性命,也只在捻指之间,何必急在一时?”婆婆愕然道:“依我儿见地,又待怎地?”柴进道:“却先拷打一顿,问明余党,再杀不迟。”婆婆一笑,道:“还是我儿好主意!便依了你。”说罢,一阵鞭笞声响。高布闷叫。
过了片刻,柴进大声道:“高布!我却问你,来的几人,同党有谁?”噼噼啪啪,鞭笞不息。武松一震,心想:“逆贼果是高布!军师料得不差。”当下柴进道:“逆贼!你却说也不说?识时务的,快快说来,省得受皮肉之苦!”高布懒懒道:“爷爷没有同党。”柴进骂道:“蠢贼!休要打肿脸皮充胖子!你要楞充好汉,到头来,吃亏的只是自己。”高布冷笑不答。 柴进道:“我再问你,外头那黑衣人是谁?与你却何干系?”高布打个哈哈,道:“他是何方神仙?莫说爷爷不知,便是知了,也不说与你!”柴进冷笑,一鞭抽去,毕剥大响。半晌,喘一喘息,逼问道:“你却说也不说?你却说也不说?”高布哈哈大笑,斗然道:“打的好!可惜欠缺力道。”武松听了,暗暗稀奇,心想:“平素看那高布,油头滑脑,少不正经的主。不想今遭吃了打,兀自嘻嘻哈哈,倒有几两硬骨头。”心下平添了几分好感。
正想之间,婆婆道:“我儿,你力道不济,却由老身来侍侯他。”柴进称是。当下高布阿也一声,叫骂道:“老虔婆!好毒辣的手段!”婆婆冷笑道:“逆贼!你再不招,我却剜你双眼。”高布道:“老虔婆!你割我胳膊也就罢了,如今再剜我双眼,我却当真不说了。”婆婆笑道:“好个笨贼!你不说时,难保你那同党不说。这般自讨苦吃,怨得谁人!”高布叫道:“真要我招,也无不可,却先答我几句说话。”婆婆呵呵一笑,道:“也罢,你且说来。”高布道:“我的身世,无人能晓。你却怎生得知?”婆婆笑道:“你既作反,老身少不得收拾你。一月之前,点兵谷混战,那官军溃不成势,狐奔鼠窜。我却乔了装,混在阵里,随了童贯,出了金沙滩。到敌营时,连夜赶去牛头山,打探消息。”高布道:“你既知我作反,缘何不铲除我?以你的身手,要取我首级,端的易如反掌,胜似捏死一只蝼蚁。”婆婆冷笑道:“老身原想顺藤摸瓜,引你同党出来。是以留你一命。”高布大笑道:“高某是个独行侠,向来独来独往,哪里更有同党?你这番心机,只怕要白费了!”婆婆轻哦一声,不以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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