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外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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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吴用论案
    一夜无话,一觉到了天明。听得锣响,那高布遂起了床,胡乱洗漱一番,出了屋舍。也不用早馔,合了众人脚步,直奔忠义堂而来。

    进得堂内,早见得吴用端坐在点将台上。两翼宋江卢俊义自不必说,一例是板着脸,一声不吭。少时,见众人云集,聚齐了当,那吴用方清了清嗓门,沉声道:“兄弟们!”说罢一顿,把目来望众人。见众人俱各引项翘盼,看将过来,又道:“常言道,家丑不可外扬,说得最是至理,眼下我却要破例一遭。现如今,梁山祸起萧墙,奸妄横行。吴用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如梗在喉,不吐不快。”语下激昂。话音落了,听得一把声音嚎叫,道:“军师,开门便要见山,开言便要禅义。有甚鸟说话,一古脑儿说将出来,休要吟诗作对似的,浑才模样,俺见了心里难受!”说罢,跳暴如雷,跳将起来。正是李逵说话。侧畔武松鲁智深等众听了,齐声道是。却听得宋江喝道:“铁牛休要打岔,且听军师言语!”李逵见说,哼了一声,悻悻坐了落来。当下听得吴用道:“兄弟们,我梁山一百另九条好汉,志同道合,替天行道,已有数载之功。叵耐好景不长,众人当中,有贼变节,成了高俅鹰犬。”语毕,听得杨雄脆声骂道:“是那个没廉耻的猪狗?卖主求荣!揪了出来,碎尸万段!”石秀道:“正是,正是!”话犹未绝,引来一片附和声音。吴用道:“此贼端的狡猾多端,吴用几度设局,却逮不着贼马脚,给他逃之夭夭了。”说着,语下郁郁不欢。

    紧听得一把温敦声音道:“敢问军师,你怎生设的局?说与我等一听,也好谋个主意。”众人闻声望去,见是扑天雕李应说话。吴用道:“庄主不问,吴用也要道明就里,与诸位从长计议。诸位原知,吴用虽好权谋,却也断非暴戾凶残之徒。昨日于桦林大开杀戒,实属无奈,一心要见诸位真心。寻思打此顺藤摸瓜,一窥那贼端倪。”言罢,嗟叹不已。众人听了,方省得昨夜刑罚暗藏了机心,醉翁之意不在酒,却在细作身上。想通透了,心下暗自庆幸,好在没有半步差池。

    正寻思间,听得吴用又道:“孰料那厮端的好把式!隐形遁迹,甚是在行。害的吴用白白忙碌一晚,终归徒劳无获!”说罢,长叹一声。话音落处,却听得一把声音响起。那声音哽咽道:“军师,你好歹毒的计谋!若单要寻出真凶,直得伤害无辜么?”语气愤愤,却是大刀关胜打话。吴用道:“将军少怪!吴用实乃不得已而行之。有道是,针不到肉焉知痛?只有利害之处,方见得真本性。不杀个把人,怎地引得贼人现身?”关胜忿忿道:“现如今不单杀了个把人,直杀了五六十人,见贼现身了么?”吴用听了,浅笑道:“将军恨不该吴用激将你杀了党世杰,是以言语不痛快!焉知道吴用心痛尤甚?”语毕,听得柴进接话道:“正是。佛祖有云,众生平等,无分贵贱。万事犹可,人命最大。哪一个不是爹娘身上掉下的肉?安能胡乱草菅人命,滥杀无辜!想来初始之时,军师也不忍贸然杀生。及至与我等合议已罢,方才痛下决心,行此下下之策。如今想来,心犹绞痛。关将军如要降罪,不独军师一人之过,柴某也情愿受罚。” 众人听了,尽皆叹息。

    当下关胜顿足道:“大官人此说,关某更有何言!人皆有隐恻之心,以大官人为最。关某上山而来,承受大官人恩泽非浅。大官人盛德,关胜最是心诚悦服。今见大官人此说,关胜万事甘休,认命便是。不孝不义之名,关某自背了!”吴用道:“正是。人死不能复生,呼天抢地,于事何补!待薄将军之处,日后自有弥补。”关胜听了,直不言语。却听得下手宣赞亢声道:“伪君子!坏事干尽,理由堂皇!”侧畔郝思文道:“哥哥忍耐些则个。公堂之上,咆哮不是耍儿。”宣赞白了郝思文一眼,喝道:“浑才!胆怯怕事,算甚么英雄好汉?”话音落了,却听得柴进道:“宣兄弟且休焦躁,听我片言只语。想来柴某一生,以结识江湖豪杰为荣。每逢英豪,钦佩之情不能自已,心顿生近,恨不得引为知己。每遭离弃,痛不能绝,常日茶饭不思。为此故,一朝见数十军健丧命刀下,柴进内心悲戚,诚难抑矣!只是逝者已矣,再说也是枉然。众兄弟如若见责,柴进甘代众位哥哥受罚。”语下泫然。宣赞道:“此事与大官人何干?冤有头,债有主,直要军师赔罪。”吴用道:“郡马是甚么说话!吴用一心为公,便是果有不是,也断不该吴用一人见责。”宋江听了,喝道:“郡马休要搅乱军心。大难临头时,自当以家国为先,一己之私摆后。再者,人若浮尘,生死有命。他既投上山来,便是神差鬼使,大限已到,怨得了谁?”宣赞道:“哥哥,怎地你也一般见识?”宋江道:“小可一心与朝廷交好,从来不愿杀害公人。自是今遭关乎梁山命运。梁山毁灭,我等何存哉!”宣赞听了,无言以对。却听得宋江又道:“大官人宁毋愁怀。人生之难,难在餐餐安乐饭。沙场之上,焉能没有死伤?大官人爱结交江湖豪杰,天下谁人不晓?若是有人知得个中详情,也体解梁山难处。”吴用道:“正是。”李应道:“大官人劝善行义,四海咸服。今遭无畏艰险,以身试刀,端的媲美于佛祖舍身饲虎,割肉喂鹰也。”柴进道:“哪里哪里!若非员外眼明手疾,解危救困,柴某已成黄泉路上一介游魂了!”说罢,望卢俊义稽一稽首。卢俊义见了,忙摆手道:“分内之事,何足挂齿!”柴进道:“只是一时间没了许多军健,柴某心下悲愀,难以释怀。便请诸位哥哥看在义字当头,厚殓了他。若何?”宋江等人听了,道:“自不消说。大官人放心便了。”柴进听了,颌了颌首,拱手一礼,缓缓坐了落去。

    倏听得下手一把暴烈声音道:“罗嗦甚么!说明细作正经!”众人听了,顺声望去,见是花项虎龚旺说话。便见得吴用点了点头,道:“那厮贼溜溜的精!虽然几经交手,直不见他些许端倪!”话音落了,听得李逵道:“怎地便不见些端倪?临阵逃脱的,手脚打颤的,保准便是细作无疑!”吴用听了,哈哈一笑,道:“铁牛果然天真性子!想那山中大虫,能翘起尾巴任你来抓?有道是,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哪里便有脸门刻字,额门锲印的?”李逵道:“甚么鸟道理!俺却不懂,你也休说。你把细作揪出来,俺饶得他,两把斧子却饶不了他,直打他个稀巴烂。”吴用笑道:“铁牛直是蛮性子!恁地有甚难懂的?愈是似了,便愈不是了。”语毕,武松插话道:“甚么愈是似了,便愈不是了?军师却似打哑谜一般!”吴用道:“愈是似了,便愈不是了,意谓细作本来是屑小之徒,自然要遮遮掩掩,不敢光明正大行事。譬若昨日之时,林教头胆敢冒犯军威,则见他坦荡无私,必然不是细作。”话音落了,花荣道:“怎生见得他不是细作?”吴用笑道:“无私则正,无欲则刚。由此可知林教头不是细作。”众人听了,暗暗称妙。下首秦明道:“既然如此,怎地军师苦苦相逼?直要教头刀斧相见?”吴用道:“责之愈深,爱之愈切。好比砧板上的肉屑,不按到尽处,怎知得没有些骨碎?”林冲听了,起身道:“原来如此!林某愚鲁之人,险些酿成大错了。军师恕罪!”吴用笑道:“哪里哪里!小可得罪之处,教头毋怪!”林冲抱拳道:“不敢,不敢!”言讫,却见一人抖了抖拂尘,口里道:“人皆道林教头乃梁山数一数二的好汉子,敢为敢作,敢作敢当。今日见来,端的如此,不差毫厘。有理力争,有错立改,响当当的!”众人闻说,顺声看去,却见是入云龙公孙胜打话。林冲道:“哪里,哪里!仙长谬奖了!”说着,口里打着笑,心下委实痛快不来。不知为何?

    却听得吴用道:“昨夜梳洗,单得二人空缺。一个是林教头,一个便是公孙先生。”众人见说,方醒悟过来,猛然想起公孙胜委的没有动手。当下听得吴用道:“公孙先生原本世外高人,湘雲鶴氅,与世无争。只因与我等尘缘未了,蛰居于此。吴用断知他绝不是细作,是故省却他沾血腥之污。”众人听了,点头称是。陡听得当中武松振声问道:“军师,论及细作,这个不是,那个也不是,到底那个方是?你快说了,省得兄弟们猜忌!”吴用沉吟道:“行者说得好,吴用也犹自问。想我等费了一夜功夫,奈何不辨真伪!却才我趁尔等理论当儿,把眼细看,也不曾见得当中有甚异样。如此看来,也倒拿捏不准。”武松道:“既然恁地,聒甚么噪?空逞口舌之快!”侧畔鲁智深也道:“正是。聒噪个鸟!洒家肚子叽里咕噜的,饿得晕了,莫若填了肠胃正经。”言讫,却听得对角那樊瑞大声道:“撮鸟!聒噪个鸟!听好了说话,军师自有理论!”鲁智深听了,大眼一瞪,巨喝一声,便要冲过去教训他一番。猛听得宋江喝一声,道:“住口!梁山危急关头,比不得往常,来不得半点马虎!今儿不把这事查个水落石出,无论谁人,直不得踏出这门半步!”鲁智深见说,噌一声,坐了下去,呼着大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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