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遭鬼火忠义不倒 遇奇观英雄莫明(并序)
作者:黑暗武器
跟《水浒传》的初次“接触”是听收音机里的说书,当时这可是每天除了上学吃饭睡觉之外必做的事,广播后来讲到一百零八人聚义就煞尾了(好像连“石碣受天文”这段也没有)。记得在那一天,听完这一段之后,播音员来了一句“《水浒传》已经全部播讲完毕,明天同样时间是由xx播讲的《xxxx》……”时,心里就一阵的难过——故事说完了,但又好象没有完——梁山泊聚集了这么多好汉,就这样完了吗?还有高俅、蔡京那帮家伙怎么没死?
后来有一天,有位老爸当局长的同学带了几本《水浒传》的小人书(那时在小学生眼里这可是贵价货,就象现在俺眼里的大奔一样)回班上炫耀,千难万难抢到一本,浪费了一节语文课看完,当然连后面的《全书目录》也没放过,当看到《两胜童贯》、《三败高俅》这两条回目时,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哈,原来后面真的还有故事;嗯,高俅这下一定死了。但再看到《破辽阵徒劳无功》、《征方腊损兵折将》回目时,心里马上一阵难过——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只好厚着脸皮去找那位同学告求把全套借来一看,一直到看完最后一本《蓼儿洼》之后,说老实话,想哭——梁山泊死了这么多,那几个奸臣居然一个都没死!
后来又有一天,确切的来说应该是距离小学近十年的高中,在学校图书馆那一大堆教学参考书里刨出本《水浒全传》来,一下子将心里面埋了多年的《水浒》的思念又给勾了起来。看后面打方腊的时候,虽然心里早已没了当初的那种想哭的感觉,但还是难过。
念大学时,在琉璃厂找到本有些破损的《水浒后传》,陈忱写的。躺在地坛的石凳用一下午看完,那种感觉特别爽——没看过《水浒传》的续集嘛。之后看梅寄鹤的《古本水浒传》,就找不到那种爽的感觉了——但是还想看,多一个续集就多一个想象的空间……
再后来,还是在学校图书馆,看见一本《结水浒传》,打开一看,原来是《荡寇志》(第一次看到这个名字是在初中的课本,给它的注解就是“污蔑农民起义的小说”)。不过既然是续集,也看看吧。不看还好,越看就越觉得他胡说八道。开始还能够忍着点,越看越忍无可忍,一时心血来潮,找张纸把它里面的东西给反过来改写,取名《灭雷传》。那时是看到那一回不爽就改那一回,连上课抄笔记时想起来那里不爽了,就在笔记本页顶、页脚没头没尾写上一段。当时没想到要凑合成一个整篇,仅仅是为了发泄一下,毕业之后就全都丢到脑后了。直到前些日子搬家,回老房子料理东西时才把这十几张纸片给重新“发掘”了出来。
现在,把这些旧东西整理一下贴出来,缅怀一下大学的时光,顺便给坛子灌些水,也许是老夫聊发少年狂吧——《出师表》最后四个字——不知所言。
ps:这里面有不少的穿戴描写、人名、情节是“偷”了其他《水浒传》续集的,可别告俺侵权……
再次ps:周大荒先生反写《三国演义》的《反三国志》和姜鸿飞先生反写部分《荡寇志》的《水浒中传》,俺都无缘拜读……
继续ps:本文并非针对任何人,也无任何意图,原为供新浪三国论坛灌水之用——因虎兄引荐,前来贵宝地,还望诸位赐教。本意已明,请看正文。
第一回 遭鬼火忠义不倒 遇奇观英雄莫明
话说梁山泊上英雄天罡星玉麒麟卢俊义,当夜做了一场的梦。梦见一个长人,自称嵇康,手执大弓,先将自己手臂打折,又把一百单八个好汉,都在草地尽数处决,不觉惊出一身大汗。醒转来微微闪开眼,却见“天下太平”四个青字,心头兀自把不住的跳,听听谯楼更次,已是四更,只那天上残月略把些许光亮照在窗棂上,床前桌上,一灯如豆,半明不灭,四周壁静如死寂。卢俊义披衣起来剔亮那碗灯,回想先前那梦,好不凄惶,叹口气道:“如此一个凶梦,不知是甚恶兆?想我卢俊义今年三十三岁,一身的本事无处伸展,却在这里做强盗。巴望招安,又不知何日可成。只恨那班贪官污吏,害我这般地步!”忽听得外面响了声雷,须臾又是一响,卢俊义一惊,急到兵器架拣条朴刀提了,拽开门,大踏步赶出天井看时,只见满庭清冷,那残月已被乌云盖去,天上数点寒星恹恹的闪,半缕动静也无。卢俊义张望一通,心中狐疑,再听那谯楼更次,已是四鼓一点。又转了一回,只得回房去睡,翻来覆去那里睡得着?听着更鼓,渐渐五点,昏昏地正要睡去,忽听外面人声热闹。
卢俊义愈加惊疑,正要起身去看,房门外一派脚步声已赶到房门前,乱敲乱叫道:“卢头领,卢头领快起来!”卢俊义吃了一惊,跳下床来,忙问甚事。外面应道:“头领快来,不好了!”卢俊义大惊,一面开门一面问道:“什么事不好?”原来是四个外护头目,道:“忠义堂上火起了,正烧着旺哩!”卢俊义急随那几个头目赶到忠义堂前,果是蒸天价的通红透赤,连地也烧得如砖窑一般。只见哔剥爆响,黑烟红焰,火片火鸦,翻翻滚滚的只顾往天上卷去。西风又大,烈焰障天,残月曙星,都无颜色。说来也奇,堂前那面“替天行道”的杏黄旗,火头几番恶狠狠的扑来,都被旗面卷荡了开去,半点火星也爬不上。
宋江同许多头领,立在火光里,与众火兵军汉一道,各执救火器具,乱哄哄的扑救。那火势极炽,一时间难于救灭,那些水龙水箭,横空乱射,好似与他浇油,满地下的水淋得象河里一般,那火总不肯熄。只见公孙胜打散头发,手执松文古定剑,口念真言,驱那力士天丁就摄泊里的水来救。无移时,便有数处乌云聚拢过来,岂知那火势甚盛,差些儿把乌云冲散。公孙胜一咬牙,踏罡步斗,诵咒催逼,乌云方慢慢盖紧,滂沱大雨倾盆而下,渐渐将火焰压住,那火虽露出衰相,但仍不肯灭,在那里退一寸进半寸价挣斗。
宋江、卢俊义等正死命灭火,忽听得身后爆雷的一声喊喝“哪个贼厮鸟敢害我哥哥?!”,回头看时,只见李逵一手执着板斧,一手拖扯穆弘,赤条条、踉跄跄地急抢进来,后头跟着守把五关的鲁智深、武松、杨雄、石秀、朱仝、雷横、解珍、解宝、史进、刘唐。救火的军汉见黑旋风提斧冲来,慌忙各处散开。宋江正待询问,又听得一派銮铃乱响,原来是守把四旱寨的关胜、林冲、秦明、呼延灼、董平、杨志、徐宁、索超、欧鹏、邓飞、宣赞、郝思文、单廷珪、魏定国、韩滔、彭玘催马而来,少顷,守把四水寨的李俊、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张横、张顺、童威、童猛,山前四酒店的孙新、顾大嫂夫妇、张青、孙二娘夫妇、朱贵、杜兴、李立、王定六亦骑马奔到。一百零八员头领齐集忠义堂前,四下人声鼎沸、嘈杂纷错。宋江、卢俊义一时间也罔知所措,只得连珠价叫喝“不可妄动、速去救火”。
正忙乱间,猛又听到半空里发一声响,仿佛天崩地裂,一团八彩华光带着七道银线从天上直撞入忠义堂里。又一声巨响,忠义堂中窜出三十六团火球、百数道黑烟,好似怕了那彩光、银线,四下乱撞,只是碰着那些乌云,逃脱不得。又一声巨响,自水泊里射出十八枝金箭,连同彩光、银线一道,将那些火球、黑烟一个不留、尽行打灭,又栲栳般围拥上来。一时彩光华丽、银线灿烂、金箭炫耀,梁山众好汉统被照得双目难睁。
待开眼时,哪里还有什么彩光、银线、金箭、火球、黑烟、乌云、大火?晨曦之下,只有一座大堂堂堂皇皇地立在面前,堂上匾牌“忠义堂”三个大金字被太阳照得煜煜生辉,堂前旗杆之上,那面“替天行道”的杏黄大旗依旧呼喇喇地迎风招展!
众人此时略略神定,宋江领众人步入忠义堂,眼见堂内一切如旧,全无烟熏火燎迹象。宋江到堂上坐落,道:“六关八寨四店乃是重地,不可无人,且请智深师傅、解珍、雷横、刘唐、杨雄、李逵兄弟回关守把……”李逵大叫:“我不回去!”宋江喝道:“铁牛!休要违抗军令,速去!”李逵立时坐倒在地,叫道:“昨晚铁牛作了个尴尬梦,要与哥哥说,我不回去!”穆弘劝道:“李大哥昨夜突然撞入房中,叫声‘哥哥有难,我去救他’,将俺扯上便走,或真有些因由,不如先教小弟回关守把,李大哥留下说话。”宋江答应,又令索超、邓飞、宣赞、郝思文、单廷珪、魏定国、韩滔、彭玘先回旱寨守把;令阮氏兄弟、张横先回水寨守把;令孙新、张青、朱贵、王定六先回四山酒店,又着蒋敬点算忠义堂诸物事。安排停当,教其余众头领在座上坐地。
宋江问道:“昨夜何人在忠义堂上值宿?”却是邹渊、邹润叔侄。宋江道:“你二人身担重任,岂可玩忽职守,致忠义堂失火,若非众兄弟齐心协力、且天可怜见,下降神奇,几教山寨也遭了殃连!你二人安敢如此散慢?”二人忙跪报道:“哥哥容禀,我等值勤,如何敢有半点疏忽?只是昨夜……”裴宣叫声:“且住。”起身告宋江道:“烦请哥哥将昨夜值宿头领一员并众军汉人等交与小弟等分开问讯,哥哥在此留值宿头领一员问讯,再将笔录函存以作校对。”宋江便着裴宣领邹润并值宿军汉共三十一人到东面房问讯,萧让笔录,吕方、郭盛监理,每一人问讯毕,由孔明、孔亮带到西面房坐地,诸人等不得交通信息,忠义堂内止留邹渊一个。
安排停当,邹渊方道:“昨夜一直无事,只是四鼓时候,西北突然响了声雷,飞来一条人头龙身的怪物,又见一个人,身子甚长,手执着一张弓……”卢俊义听得,心中一惊,正欲开口。李逵已叫道:“便是这长厮昨夜在梦里把鸟弓敲我……”宋江喝道:“休得聒噪!且听邹渊兄弟说话!”
邹渊又道:“那长人在旱地大步子追赶那怪,径向忠义堂奔来,我等正待喝问,那人忽跃起,把弓望那怪的腹肚击去,又响一声雷,那怪跌将下来,变个野猪模样,青面獠牙、背生肉翅,飞也似的撞入忠义堂,我等欲去拿它。又听得那长人大笑道:‘你这孽畜慌不择路,竟闯到自身对头的家里,罢,且教你对头灭你!’我等正要问他,却不见了。寻思入堂捉那怪,门窗却是紧闭,又未见一丝损坏。正骇异间,不知怎的却火起。我等慌忙去救,那火扑不灭,反烧开了来。我等怕延烧着两边房屋,急去唤醒房中众头领,只不知山下众头领如何也晓得火烧?”
邹渊方说毕,早有李逵跳起道:“我昨夜梦里被那长厮敲我脑壳,好生焦燥,正要寻斧头劈他,却听得他说:‘你家宋江有难,你不去救,却在这里睡么?’我便醒了,提了板斧,撞开穆弘房门,拖他起来,他倒睡得稳哩!”
众头领尽皆惊诧,各各道说梦见长人执弓唤醒救难。只武松、关胜、公孙胜却不同。
武松道:“我昨夜也有一梦,却是个老和尚,说声:‘快随你师兄去!’一下惊醒,智深师兄已撞入门,叫道:‘真长老教洒家唤你同去救宋公明!’”
关胜道:“某昨夜亦梦吾先祖汉寿亭侯,谓吾曰:‘玄孙儿,速去救助宋公明。’”
公孙胜道:“我却梦吾师罗真人,道:‘汝自今日始有大对头,吾且传汝一咒,可克五雷都箓,汝须仔细牢记。’方传一通即醒,正默诵数回,便有报说忠义堂起火。我见这火烧得蹊跷,召唤雨水也禁他不得;幸得上苍怜悯、兄弟同心,方才救灭。”
卢俊义待众人稍定,对宋江道:“小弟四鼓之时,也得一梦……”遂把梦境演说一通,众人又是一惊,纷纷道:“我等所梦,不过唤醒救护,独卢员外得此恶梦,不知是吉是凶?”正议论间,蒋敬来报,点算忠义堂器具,并无分毫缺失。又有裴宣、萧让、吕方、郭盛、孔明、孔亮将三十一封供函交付,宋江一一拆看,都与邹渊所言一般,又有图形画像,亦是相符。
宋江愈加不明所以,吴用道:“许是上天有所显示,日后或有所验。兄长暂将肚肠放宽,无须过多挂牵,我等只需将‘替天行道’四字做足便是了。目下当以稳定人心,方是要旨。”
宋江点头称是,便对众人道:“昨夜之事,莫作胡乱猜测,只要同心合力、尽忠尽义。须时时自警,不得做半件有违天理之事,若有负者,天地不容也。”众人喏喏。宋江又唤邹渊、邹润道:“起火之事,实非你二人之过,但值宿之时失火,若不予惩戒,恐他人说我赏罚不明,日后难以服众。且令你二人随李云下山采办木石,重修断金亭,修成后将石碣供奉在彼。”二邹领命。宋江又道:“火起之时,你二人亦出力扑火,甚是可嘉。今虽有罚,然你二人却实无过,惩无过之人,乃是我之过。待料材采集毕,我亦随你等一同荷砖负石,共修断金亭。”众人一听,纷纷劝道:“兄长切切不可。”宋江道:“我意已决,你等休劝。”众人只得依从。
不日,青眼虎李云与二邹下山采办木料砖石等物已毕,选吉日动工。宋公明果然改换装束,亲手重修断金亭,各头领哪里肯让他劳力,凡有空闲的,都去帮工。不消一月,断金亭便告竣工。
又选个吉日,天朗气清,公孙胜身穿新制道袍走在前头,十二名道众左右分列,将石碣披红挂彩地移至亭中。宋江、卢俊义等众头领拈香已毕,望着水泊,一色清亮,不觉心旷神怡。忽有一人上前告禀,只因这人,有分教:惹来雷将三十六,激起英雄一百八,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按:卢俊义“惊梦”这一节,原是金圣叹为腰斩《水浒传》所作,《荡寇志》以此为起头,搞了个火烧忠义堂的名堂。俺现在捣蛋,将它反过来写,因此神神怪怪的东西未免也多了点,还请大家见谅,将就些看吧……)
第二回 断金亭前议茶换马 梁山寨中择师授徒话说宋江等一百零八员头领拈香礼拜石碣已毕,早有宋清指挥小喽罗在亭前白地上摆下三牲礼品,又搬出朱富新酿的十馀坛好酒,祭赛过天地。众头领团团坐定,将那些福物切碎分食,谓之散福,不题。
且说宋公明饮食一回,望见山下三关雄伟、八寨连环,一队队军兵或展拳脚习练武艺,或执兵刃排列阵势。水泊之内,烟波飘渺,一列列战船往来穿梭,众水军踏浪翻腾,井然有序,知是各处守把头领虽上山议事却不忘如常操演军马,正是:剑戟林里藏猛虎,芦叶丛中隐蛟龙。宋江见此,心中感慨,忖道:我梁山军容齐整、日见壮大,委实可喜,可惜报国无门,空在此打熬气力。回头正欲与卢俊义说知。忽见一人起身拱手叫声:“哥哥。”
宋江看时,乃是金毛犬段景住,便问何事?段景住道:“前番小弟与杨林、石勇二位奉哥哥将令到北地买马,结识彼处私商首脑,名唤赫连进明,乃是西夏人。见我等一发拣选二百匹好马,道是大主顾,便与小弟商量,欲约我等日后再来交易,又肯将价钱较前番折一成有余。此事在打破曾头市之后已告禀过哥哥,如今日子将近,不知哥哥意下何如?”宋江道:“你不提时,我却忘了,如此便劳你三人再到北地罢。”
神算子蒋敬起身道:“我闻北地交易,轻银钱、重物资,不知真假?”段景住道:“正是,那北地辽人、金人最爱大宋陶瓷、布帛、茶叶,价几与银钱相当。”蒋敬向宋江告禀道:“哥哥,昨日山寨得了三十担新茶,不如……”宋江道:“可是焦挺、鲍旭、周通在郓城北乡截得的那注?”焦挺道:“便是,小弟原道是客商,劫他银钱便是,不想都是茶叶。押运多是会手段的,动起武来,吃我等杀散,老大费力。”宋江问道:“可知是甚么来路?”鲍旭道:“拿得几个,都道是沂州蒙阴召家村财主召忻教运去濮州的。”吴用问道:“可有茶券子?”三人齐道:“并无。”吴用冷笑道:“元来这召财主也是个私商。”
李逵满嘴油腻道:“军师净说铁牛不懂的鸟话,现放的茶叶,扯甚么圈子、箩子?”吴用道:“这茶券子,又名‘茶引’。乃是蔡京……”只见李逵“呸”的一声,喷出好大口肉沫,道:“又是那蔡狗头!待俺杀上东京,先斩他狗头,再夺了鸟位……”宋江喝道:“铁牛!你只管吃便是,谁教多嘴!”李逵被宋江呵叱,不敢再言,低头捞块牛肉塞进口里大嚼。
吴用续道:“这茶引乃是蔡京立的制度,凡茶叶不得私自买卖,商户买茶须先纳官银,官府发给茶券子,有此茶券子为凭,方得贩卖。无茶券子贩茶,便是做私了。这数十担茶放在山寨无甚大用处,蒋举人是否欲教三位兄弟将去北地换马?”蒋敬道:“正是。”
段景住闻言,喜道:“若携茶叶去北地,自是大有利市,绝胜银钱。”宋江道:“只是无茶券子,怎处?”蒋敬道:“好教哥哥欢喜,前日打东平时,在程太守家里搜得三千张茶券子,正好勾用。”石勇起身道:“哥哥休忒酸腐!这茶引章程既是蔡京狗头立的,我等遵他作甚?我三人前番买马,也多见有贩私茶的,哪个用这劳什券子?”李逵一拍桌子,跳起道:“此言正合我意……”斜眼觑见宋江板起面皮,吐吐舌头,回座吃肉。
吴用微笑道:“石兄弟休要性急,且听我言。茶叶不比银钱易带,此去穿州过省,空放这三十担茶,那伙赃官吏如何肯不落眼?有这茶券子时,却省了许多聒噪。”石勇无言,回席坐了。
段景住又道:“恁般甚好,只是相烦哥哥再派几位同去,以策万全。”早有险道神郁保四起身道:“前番小弟不明事理,劫了山寨马匹。今请随三位同往北地,以求折罪。”宋江道:“兄弟若肯时,却是好。但前番夺马之事,我已折箭誓言永不再提,你也休再挂怀。”郁保四应喏回席。
燕青起身道:“小乙自上山来,并无半箭之功,亦请同往。”吴用道:“四位头领俱是直性好汉子,若得小乙哥这般百伶百俐的人物同去,主事谋划,定必事半功倍。”宋江又点杜迁、宋万两员头领,二人领命。
萧让问段景住道:“此去北地,可是在榷场交易?”段景住道:“秀才公莫说村话。那榷场官府管得严哩。上有监司、州军长吏管辖,立有专官稽查货物,先征商税;下有官府立的牙人评定货色,再征牙税。大宗的好货,官府尽是占先采购。其余货物若不交与牙人承揽,便不得贩售。这商税、牙税,若有清正官吏、牙人在彼,自然任他征取也是赚的。但当今时势,那个清廉?不给常例钱便征税征你个肉痛、或将你的货色说低几等、再把价钱压到地底里,教你哭也无泪。若给他常例钱,又无赚头。且榷场制度,北地战马不许私人买卖。再者,我等梁山好汉若吃官府认出,却老大坏事。我等交易,尽是到雄州城外十里地上,彼处都是私商,汇集成市,唤作‘聚宝镇’。赫连进明打通雄州上下关节,官府便任他经营至今。”
宋江问朱富:“你是沂州人,可晓得那蒙阴召忻是何人物?”朱富道:“这召忻元是沂州破落户,仗着力气干盗坟勾当,发取钱物去做各项私商营生,谋得家财万贯。这厮极好武艺,使一面溜金镋,自称‘再世成都’。其性喜怒无常,亲近得你时,如蝇逐粪;但一言不合,便发作起来,不将人打个五痨七伤,绝不罢手。放出狂言‘任凭天下间一等一的好汉,不消四五十个回合,必然打翻。’他的老婆高梁氏更是膂力刚强,善使十六口飞刀,武艺怕比召忻只高不低。平日最喜插得满头花枝,又恃面皮光白,自称‘镜面堆花神刀夫人’,常人若开罪召忻,不过吃他顿苦打,若惹着这恶妇,必遭毒手。这召忻朝夕私蓄马匹枪刀、广罗亡命之人,在村中团练乡勇,日日操演,便是家中养娘丫环都须习武。所以召家村中,个个都会手段,已成蒙阴一霸。”宋江道:“恁地时,地方官府安能等闲坐视?”朱富道:“哥哥不知,这厮浑家本姓高,乃高俅堂妹。当日高俅被开封府发放,东京民众一发把他家驱逐出去,怕吃牵连,故改姓梁,流落沂州嫁了召忻。后来高俅发迹,重新认亲,方复本姓,所以双姓高梁。有这层干系,地方上知府、县令巴结都怕慢了,哪个敢去聒噪?”
欧鹏道:“我在江湖上行走时,多曾闻说这二人名号,吃他夫妇害苦的背后都咒这双男女是‘掘尸爪’、‘裙带刀’。”
鲁智深愤然道:“这撮鸟如此无礼,待洒家去结果了他!”武松道:“这厮道能打翻天下好汉,俺教他认得景阳岗打虎的手段!”李逵也跳出来道:“只我一人便踏平了这鸟村!”
吴用道:“诸位稍安,那召忻如此狂妄,今番私货又吃我山寨劫了,定然怀恨,少不得与我等作个对头。况他是高俅亲戚,一方大霸,我等亦早晚要除他。只所谓‘知彼知己,百战不殆’,这召家村的底细不十分明瞭,冒险进兵怕要吃亏,不如先行打探清楚,再去取他?”宋江道:“军师所言极是,就劳穆春、时迁二位兄弟往蒙阴一转。”二人领命。段景住过来对时迁道:“哥哥一路小心,小弟买马回来,还想向哥哥求教些轻身功夫。”时迁喜道:“哥哥厚意,小弟岂敢怠慢?”
朱武起身对宋江、公孙胜施礼道:“公明哥哥、一清先生,小人有一事相告。”宋江问何事。朱武道:“我在少华山时,已闻得一清先生道术高明,芒砀山下、忠义堂前又得亲见。今日欲求公明哥哥作主,请一清先生休嫌小人根器浅薄,收录门墙学习道术,万望先生首肯。”宋江笑道:“一清先生,朱先生既有一片诚心,不知可学道否?”公孙胜颔首道:“他的资质与樊瑞相去不远,自可共参玄黄。只是学道一事,讲究清静。山寨事体众多,恐有担搁。”宋江道:“不妨,山后有个去处,名曰流霞峰,自有苍松绿水,清幽雅致,乃修道绝佳所在。前番先生自蓟州归来,只是诸事烦多,故未告知。今就请先生在彼结庐清修。有事则请教方略,无事则闭门参究,饮食所需自山寨每月供给,不知先生意下如何?”公孙胜道:“如此便劳哥哥费心。”与樊瑞、朱武一同拜谢。
又有操刀鬼曹正向林冲拜倒,道:“弟子旧日蒙恩师教导,只因资质愚钝,并无半点长进。望师傅不弃,再授武艺。”林冲连忙扶起,道:“兄弟休忒多礼,向日我疏于教授,不曾将本事传你,实愧疚在心。今得你不弃,定必倾囊以赠。”李逵大叫道:“不好不好!曹正跟了林教头,谁杀牛马给我下酒?不好!”刘唐笑道:“李大哥,只好劳你取斧子砍些牛肉下酒罢。来个‘李铁牛生劈肥牛’。”众皆大笑。曹正道:“我浑家与妻舅,都善宰牲畜,尽可帮我顶缺。”宋江应允。
当下,又有杨春、燕顺求请关胜教授刀法,陈达、李云求请林冲教枪,郑天寿求请杨志教刀,许多好汉各自求师、络绎不绝,请恕不能一一记述。
卢俊义见此情景,轻叹一声。宋江问道:“员外可有不快之事?”卢俊义道:“哥哥休怪,今日见众兄弟投师学艺,思起卢某幼时恩师周侗教授武功。”林冲听言,道:“员外说的可是祖籍陕西道上、人称‘神龙无踪’的周侗周武师?”卢俊义道:“正是,莫非教头认识?”林冲道:“当年小弟在禁军营中,本事平常,幸得周武师传了小弟武艺,次年便夺得八十万禁军教头。这周武师与小弟泰山张教头乃是至交。”说到此处,眼圈不觉一红,掉出泪来。宋江、鲁智深知他忆起旧事,急忙慰解一番,林冲方才释怀。卢俊义握著林冲手道:“恁地时,你我便是师兄弟,如同一体,今后若能助兄弟报得怨仇,卢某粉身碎骨亦不枉了。”林冲谢过,又吃数杯。
李忠、周通二人,把着酒杯,几番想起身,又坐下。鲁智深见了,不耐烦道:“你们两个闪闪缩缩,却是干鸟?总不爽快!”李忠方才吞吞吐吐道:“闻得卢员外棍棒天下无双,我二人欲求指点,又怕本事低微,不入法眼……”卢俊义笑道:“上天显示,我等俱是一会之人,有何难言哉?二位既不嫌弃,卢某愿与二位相互切磋印证。”二人欢天喜地回席。
忽听孙二娘“阿也”一声,对史进道:“李忠大哥是史大郎的开手师傅,今日他拜了卢员外作师傅,史大郎不是平空多了卢员外这个师公么?”李忠胀红了脸皮,道:“休要取笑,如今史大郎的武艺早在我之上,哪里还敢称尊?”众人又笑。
当日,各头领人人醉饱,尽欢而散。不题。
翌晨,穆春、时迁两个头领,扮作百姓,便来拜别宋江,宋公明再三交代“路上小心”,二人应声“晓得。”便望沂州而去。
燕青、段景住、杨林、石勇、郁保四、杜迁、宋万七个头领束扎停当,也来向宋江道别。只见燕青一身富人装扮,头戴万字头巾,身穿一领宝蓝苏绣绸衣,腰系一条金缎带,足穿一双皂便靴。段景住扮作管家,其余五人都是仆从打扮。
吴用道:“此去北地不比前番,商贸之事依旧全交段兄弟主办,其他诸事须听小乙哥调度策画,务必处处仔细,切不可鲁莽行事。”
七人齐声应喏而去。早有十名喽罗装成脚夫,将三十担新茶换了封皮,载上车在外等待。七位头领烧了福纸,祷句“利是”,便往雄州而去。只因这一去,有分教:起贪念,两手夺去异宝;惩恶人,双雄盗来良驹。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回 盖知县以诈得官 云天彪恃强夺珠
话说梁山泊九员头领分头下山:穆春、时迁前往蒙阴打探召家村底细;燕青、段景住、杨林、石勇、郁保四、杜迁、宋万前往聚宝镇买马。其余众头领在山寨或自安本职、或投师学艺,好生热闹兴旺,不提。
且说燕青等七人领十名喽罗把三十担茶叶装成十五个大车子,走了两日,已到郓城地面。时近晌午,燕青见路旁有个村酒店,便招呼打中火。众人将车马都停在门前树下,早有店家上前接住,段景住着他准备酒饭,那店家答应一声去了。七人正待入店,猛见得几个做公的自前面林子闪出,望这壁急奔过来。众人都吃一惊,燕青沉声道:“且勿妄动!”又向段景住使个眼色。拈指间,那几个公人便冲到面前,为首的都头指着车子叱道:“这是甚么人的物事?”段景住忙起身道:“是东人建康马员外茶叶,运往登州贩卖。”又指着燕青道:“这位是小东。”那都头斜眼对燕青扫一通,板起面皮道:“我乃本县艾都头是也。奉知县盖大人的令,盘查不法之人。此处相近梁山泊,过往都是不干正事的,天晓得你这车子是甚违禁物事?!先取茶引照验,再开拆封包查对。如敢违抗或查证不实时,立时官办!”燕青作揖道:“小可实是本份守法商贾,如何敢做违法之事?”说罢,自怀内将出茶券子,暗将一锭银钱塞与艾都头。那都头用手一掂,估摸有五七两重,连茶券子也不接了,登时满面堆笑道:“怎好叨扰?多闻马员外好声名,他的宝货岂能是非法?尽可放心上行。只是此地不尴尬的人甚多,小官人走路需仔细方好。”燕青拱手微笑道:“谨承都头教诲。”艾都头扭头对店里喝道:“何福!”那店家快步自店中抢出,向艾都头打了个躬:“都头可有吩咐?”艾都头道:“此时才出来,忒般懒散!与你说,好生伏侍此位马小官人。若敢慢了,休怪本都头不饶你!”何福连珠价答应晓得。艾都头转过身来又对燕青说了数句诸如多谢小官人美意、官人今后财源茂盛一类的马屁话,方才离去。
七人见艾都头去得远了,重入店坐地。何福搬上酒饭,燕青问道:“适才艾都头说此处地面上不太平,不知真假?”何福冲口而出:“有这滥污官吏才不太平……”慌忙掩住嘴,左右张望一通,任燕青再问,都不肯言语。石勇焦燥,拍着桌子道:“你这厮忒不识相!我家少东好言语问你,你却不开口!惹我急了,将你这鸟店打得粉碎!”何福只将双手乱摇,一张嘴与缥胶无异。宋万道:“方才艾都头教你好生伏侍我家少东,敢不从么?”杜迁道:“你不肯说时,便去官府首告,诉你口吐狂言,敢道郓城官吏滥污。”何福惊惶失措,连连向众人打躬作揖,口中“恕罪、饶命”说个不了。燕青道:“何掌柜但说无妨,不过听些人文风土,也好长见识。况是过路客商,打过伙便走。”何福道:“小官人莫要累我。”燕青道:“我到登州发了茶叶,再措办些货物,便寻海路回建康,怕三五载也不到山东,怎能累你?”何福无奈,叹口气道:“也是听来的,有讹时,休要较真。”便将郓城之事说与燕青。
原来这郓城盖知县乃是新任,双名天锡。那艾都头名谦,本是东京泼皮,盖天锡在京城时节收作家奴,后随任郓城,做个都头。看官,你道这盖天锡是谁个?不是别人,乃是当年朱仝发配沧州、那个太守的长子,李逵杀的小衙内便是他同父异母兄弟。
且说那盖天锡年方二十六岁,身长七尺五寸,虽是进士出身,文才却无足道处,若论武艺也能骑上劣马跑两步、盘起硬弓射一箭。自幼已是跋扈飞扬,时时出外寻些事端。七年前,太守夫人怄气死了。盖太守见管教不得,便送他去泰州知府张叔夜家中,指望受些教诲、学个好样。岂料盖天锡竟趁着张叔夜公事繁忙际,反去撺掇张知府的两个儿子张伯奋、张仲熊,不消一年便点拨得二人骄横非常。张叔夜碍于同僚面子,不好十分发作,便将他送至京城的堂弟张克公处。盖太守闻知此事,气得要死。适逢续娶的夫人产下个小衙内,太守方才欢喜,思量着教养幼子成器,日后好将全付身家托付,又怕自己死后,盖天锡对小夫人母子啰唣。遂立了两份遗嘱,一份是两子均分家私,但盖天锡定要考得功名、光耀门庭;另一份则道盖天锡桀傲忤逆,从此与他断绝血亲,家私产业悉数交付幼子。太守立文方毕,小衙内却吃黑旋风活劈了。太守夫妇悲痛怒愤,不多时便双双呜呼哀哉。
回头再说张叔夜堂弟张克公,时任御史中丞,生性鲠直,盖天锡初时也吃他约束得叫苦不迭。可惜张克公有个叫张鸣珂的不长进侄儿,在蔡太师府充干办,与盖天锡极是投契。这日张克公在官家面前弹劾蔡京,被蔡京寻个事实削职为民,连带贬张叔夜监西安草场。蔡京本有意抬举张鸣珂,因着这事便撇下了。张鸣珂眼见一场富贵化作画饼,切齿痛恨两个叔伯。盖天锡投蔡京门下几年,拍马帮闲日见精进,蔡京甚是欢喜,点他中了进士,只待择地封官。彼时传来盖太守死讯,按律,父死,子嗣须回籍服丧三年,谓之丁忧,其间不可赴任。盖天锡无奈,只得回乡守灵,肚里“老杀材”不知骂过多少,所喜家中已无他人,家私尽可收归。一日发见盖太守立的嘱文,登时计上心头,仿着太守笔迹伪写封文书,说甚么“长子天锡忠孝无亏,然吾不可因家废国,忍痛将他出籍,教为朝廷效命,今后天锡须以国为重,毋挂心家中。又不忍他漂泊异乡,愿将家私尽行托付”云云。造伪已毕,将两份真迹烧化,假文书呈供进京,声言与盖太守再无瓜葛,合当上任。因是太师门人,又有太守遗嘱,自然无人敢啰唣。那盖天锡便施施然由进士铨选郓城县知县。
石勇、杨林听到此处,本待发作,觑见燕青以目示意,只得强压心头怒火。燕青道:“伪造文书事体重大,不知真假,切不可妄下雌黄。盖知县服丧未满任官,许是急欲替朝廷出力亦未可知。”何福叹气道:“官人恁般良善!这太爷有件无人及得来的本领,便是决狱断讼,任你案子是何等黑白分明,经他的手定成冤狱,无有一件对得住堂上‘明镜高悬’匾额。吃他断过案的苦主皆呼他‘还魂包孝肃’,不是称颂他似包老爷清明,乃是说他能将包孝肃公气得还魂活转过来。到得郓城一年,满县无不叫苦,又唤他‘盖青天’,说盖住青天、光明难见。”众人见说盖天锡两个浑号,都忍了笑。饭毕会钞,何福再三道:“小官人切勿与外人说。”燕青答应:“绝不累你。”
众人重复上路,石勇道:“走不上两日便逢着伙鸟人啰唣,军师果有见识。亏得小乙哥精细,若是我等粗卤汉,早砍翻那鸟都头。”宋万道:“逢着这伙官吏,恁般欺人,认真晦气!”杨林道:“莫说郓城,满天下几个官吏不是恁般模样?”郁保四道:“此番我等不似是梁山好汉,又不似是私商,却好似干正事勾当的商人。”段景住道:“休恁般说,若是做正当营生的,未到雄州时,怕早吃沿路做公的榨得干净。”杜迁道:“只不知这路上还有多少这等腌臢?”燕青道:“诸位哥哥切莫高声,吃人听见,跑去官府首告,却不是耍处。”六人应喏,都不再多言。
于路上免不得晓行夜宿、饥餐渴饮。沿途自有对车子起眼的公人,作张作势上前盘查。只是燕青伶俐,尽皆打发开去。不题。
迤逦行了月馀方到雄州,望聚宝镇而去。沿路说不上繁华,但大小客店广有,不出数步必有店家酒保上前兜揽。原来雄州系宋辽互市所在,往来商贾极多,故本处居民多开店营生,赖客商投宿打火,觅些衣饭。便如刘迎的诗所云:“迄今井邑犹荒凉,居民生资惟榷场。马军步军自来往,南客北客相经商。”
却说燕青等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已到聚宝镇。众人下马步行观看,只见这镇子四面环山,当中一片平地,方圆十里,团团的尽是店子。南北一条大道,有百十客商往来。
段景住道:“这雄州与霸州的榷场,乃是真宗皇帝置立。河北各地都有私商,结成偌大市集却只此一处。”燕青道:“闻说彼时辽兵犯境,震动朝野。多得寇准寇莱公一力支承,谏动官家亲征。三军用命,澶渊一役击破辽人。两家订立盟约,置立榷场。如今若是辽人再来,不知哪里寻莱公一般人物抵敌?”石勇道:“休说寻个寇准,若要当今官家亲征,却比登天难。”燕青笑道:“哥哥又来了。”
说话间,便有三人快步迎上,当先一员大汉,高声道:“来的可是段客人么?”段景住应道:“便是小弟,大郎得采么?”那汉哈哈大笑,上前见礼道:“托庇平安,老兄果是信人。”段景住谓燕青道:“这位大官人是此处首商赫连大郎。”又指燕青对那汉道:“这位是小东马员外。”那汉与燕青施过礼,道:“在下赫连进明,如何敢称甚么首商,不过在此混帐罢了。员外一路风尘,肚里想必饥了,先去用些酒饭。”当下,便引众人到镇上客栈安顿。燕青将郁保四、杜迁、宋万向赫连进明引见,赫连进明也教两个帮手来永儿、万俟大年厮见了,杨林、石勇原是旧识,此番重会,自然欢喜。
饮食已毕,赫连进明道:“前次已与贵总管约定,马价折一成两分,不知员外用银钱或货物作买?”燕青道:“小可此番只为增广见闻、多识朋友,还请大官人不吝赐教。贸易之事依旧段管家打理,小可与他名为主仆,实如兄弟。”段景住道:“此番带了十五车茶叶前来,思量与大郎换二百匹好马。”赫连进明道:“老兄精细,茶叶在本处不愁多,只怕不勾,但不知货色如何?相求一验。若好货时,马价愿再减些。”燕青道就着段景住领三人去拆封皮取茶。赫连进明一一验过,喜道:“直是一等一好茶!”随即叹口气。段景住道:“既是好货,大郎叹气怎的?”赫连进明道:“实不相瞒,似这等好茶,休说换二百匹马,便三百匹也尽可勾数。只是现今辽金征战,马匹多被圈去军中,极是难得。全镇拼力收拢,好毛片、有脚力的也不过二百三四,若是换了便要老兄吃亏。”燕青道:“不妨,但尽换。有余时,大官人取些货物补上便是。”赫连进明大喜过望:“恁般甚好!我处还有三十条壮驴、六十个肥羊。镇上还有些俗货,都搬将出来,员外入眼时,但凭拣选,勾抵数便是。月前收得头玉爪海东青,送与员外作个添头。”燕青尽答应下,赫连进明等即去张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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