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乱间,杨雄石秀早杀倒守门的军兵,大开城门,放宋江军马入里来。宋江却迎着两个,不胜之喜,说了数语,因见城里火起,忙教军马一厢占住各处城门、大小衙门,一厢却拨人去救火,安抚百姓。城里住的早被张蒙方盘剥残害,怒气冲天,闻得军马入城,便多有出来助战的,因此城里虽有千余军马,却自扰乱,各自逃生,不到天明,宋江军马早将罗海州城占住。
宋江却去州衙里传下号令,先收了府库钱粮,教军士救灭了火,各将钱米去救济过火之家,并满城百姓。又立起准告牌,许百姓来伸冤诉屈,百姓嚷动,各来告诉,宋江抚慰了看时,都是告张蒙方与众胥吏滥污害民的,何止有千百来条,因此心下也怒,便叫将百姓告诉的许多胥吏与张蒙方一家老小,都去市上斩首。因此百姓相感,多有投军的,宋江自把强壮者补入,约得一千余人,心下大喜,便教将府库钱粮金帛,并张蒙方许多家私,尽数收拾起五六百车,却离了州城,还隐龙山去,百姓感激,尽持酒食,相送于路,宋江又教将钱粮来俵散。百姓不舍,尽送出十里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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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张蒙方领百十个败残军卒,回罗海州城里来,到得半路之上,却接着城中逃出的官吏,告说州城陷没之事。张蒙方闻得丧了一家老小,放声大哭,几番死去活来,深恨宋江这伙强人入骨,自家寻思了无奈,又不敢再回罗海州城,只得去属下县里将败残军卒歇住,一面写告急请军文书,教八百里加紧发往酆都城里去,申奏阎君,请速发大军扑灭强人,安静地方。一面却行文去属下各县,教各起悍勇民夫,征集粮草,守御本境,预备大军来时,一体收捕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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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那一员差官将文书送到酆都城里,正好阎君升殿,兵部应值那员侍郎见此军情,大惊,忙自带了案卷,上来奏与秦广王,秦广王听了大怒,声如雷霆,一殿尽皆失色,独有黄文炳近前奏道:“眼见得是宋江这伙贼全员造反,以他一州之力,自然收捕不得,可速发大军,以取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其全伙剿灭,免被贼人四出搅扰,倘成燎原,只怕为祸不小。”秦广王准奏,就叫殿前司选精兵一万,并五员上将,前去收捕隐龙山宋人,务要杀绝种类,不留子遗。殿前司奉命,自选拔得五员猛将,再上来启奏阎君,却是那五员?
甘茂,卓敬,天子山,马劲,罗士奇
俱各有万夫不当之勇,仗本身武艺,多与阴曹出力,因此有名。秦广王听是此五人,也道:‘须是此五个,方可收伏得这伙泼天贼寇。“因此教上殿来各自抚慰,赏赐花红缎匹,又令有司劳军毕,因差五将领一万精兵,大刀阔斧,杀往隐龙山来。却教地方有司整顿军马民夫粮草,协力收捕,将功赎罪。看官,本是阴曹法度最严,张蒙方折了许多军马,失了本身职守去处,却如何无事?却是张蒙方的妹子年前入宫,与秦广王为妃,极得宠爱,为此干系,因此秦广王委张蒙方做了一州之主,这回张蒙方虽自失利,秦广王却发作不得。黄文炳却知此关系,因此上前以巧言解说,将张蒙方的罪责悄悄滑了过去,不去罪他。这却是黄文炳的聪明处,天下事,从来是这般的,因此上黄文炳最得秦广王爱用,有诗为证:
楚国谗人费无忌,阴曹今见黄文炳。
一自昏君逢奸佞,便见当朝纲纪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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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宋江领了军马,班师还山,一路秋毫无犯,并一路见穷苦百姓,都与钱米赈济,因此欢声载道,百姓都不相避,各持酒食劳军,宋江大喜,与众兄弟道:“们初来此地,不免搅扰百姓,我时常担心,今得百姓拥戴,大事有望矣!”秀道:“我们在梁山上,哥哥约束军卒,不教侵害百姓,原已极好,只是后来受了招安,便没结果。今来阴冥,哥哥更是处处收揽民心,兄弟们瞧着倒也欢喜,只是心中愚蒙,却不解得哥哥用意,还求哥哥解说。”宋江道:“石秀兄弟,你和众兄弟都为这招安事上怨我,是也不是?“石秀道:“兄弟如何敢怨艾哥哥?只是如不受招安时,众兄弟们在梁山上何等快活自在,须不用去讨方腊,十者去七,哥哥也不用吃权奸荼毒,用鸠酒生生害了,因此众兄弟们知招安都没好结果,今见得阴间阳世一般君昏臣奸,苛害百姓,因此石秀心上恼,相随哥哥再做番事业,只是怕等事业做大了,大哥再要主张招安时,又不免空辛苦,只得先将话先说开来,若是哥哥要自家做得事业,与阴间做个对头时,石秀自跟随哥哥,水来水里去,火来火里去,这腔子热血都是哥哥的,若是兄长还是主张招安时,只怕依然没好结果,兄弟们再为昏君奸臣去拼性命,却为得何来?因此石秀这两日心里疑闷,也听说欲求终者必先慎其始,今日并不敢隐瞒哥哥,若是到头终要招安时,石秀却不再跟随哥哥上隐龙山去,只得就此别过了。”宋江听着,面皮变了数次,最后忽得流泪长叹道:“石秀兄弟你好生忠直!我自见你这两日闷闷地,却是为了此事!当初自是宋江一力主张招安,谁想落得如此结果?众兄弟的心等冷了,宋江的心如何不冷?既石秀兄弟你这般说时,宋江今日与你折箭为誓,若这回宋江再主张招安时,教宋江死于乱箭之下,世世不得转生!”便从腰中箭壶中取出一支雕翎箭来,一折两段。石秀眼中早自滴下泪来,早下马跪在地下,道:“哥哥且原谅得石秀粗莽,石秀今日也自立誓与兄长,愿生生世世愿跟随兄长,任凭哥哥驱遣,万死不辞!”身后杨雄解珍解宝时迁也一般跪了,一般的说,宋江忙下马扶起几个,流泪道:“我梁山兄弟昔曾登五台而发愿,愿生生世世相聚一起,再不分离,精诚鉴于上苍,故教我等兄弟再着阴冥里相聚,宋江既是众兄弟之首,自等竭力将众兄弟再聚拢来,同当福祸,共创事业,誓不负众兄弟之心!”石秀又自拜谢刚才言语无礼之罪。宋江道:“贤弟何必如此,岂不闻直臣在堂,国之福也?诤子在庐,其家也幸?有你此等忠心直性的兄弟,实是我宋江与梁山事业之福,自当永记兄弟之言于心,永不敢忘也!“石秀只是流泪,再说不出话来,宋江又将好言来抚慰,方自休了。
且说于路非只一日,宋江等催攒军马,早到山寨,如何去时两日,回来的路途却慢了?原来宋江去时轻兵奔袭,故只用得两日,回来却添了许多金帛粮米,五七百车仗,因此路途上自慢了。山上众人听得时迁报知,心下喜悦,都先下山来相迎,宋江与几人相见时,却不胜之喜,几不敢信,你道如何?来相迎的除了李逵杜迁宋万朱贵几个人,内中却多了二人,却是梁山上执掌军机的第一足智多谋的军师智多星吴用,与小李广花荣。几个相见,执手欷嘘,如在梦寐,各言昔时死别之痛,追随之诚,流泪不已。李逵却不耐烦,呵呵大笑道:“今日见了便见了,欢喜不够,你们几个却只把手来哭,却不似些婆娘?那如俺黑旋风,阴间阳世只是随着哥哥,见了面自欢喜,且大碗来喝酒,你们却只是哭算来怎地?“宋江笑道:“你这厮只是好口,有几个兄弟似你这般粗鲁,不晓得些人情?今日见了,心里却喜,那来时间来与你合口?”李逵哈哈大笑,宋江却一手执了吴用,一手执了花荣,教回山寨去大开宴席,今宵定要个个大醉,以贺兄弟重逢之乐,一面细问两个别来之事。
吴用道:“自我与花荣兄弟于哥哥暮前树上自尽而死,却一地奔来阴冥寻找兄长踪迹。却是一地打听不着,因此直走到酆都城里去寻崔判官,不想他却被秦广王捉了,连家小都捉了去受苦,说是结交兄长,图谋造反,早晚必是死罪。秦广王又多差了快手四处拿拘我们梁山兄弟,我们两个便险些打在网里,却亏得花兄弟弓箭,当头的连连射倒一二十个,那厮们吃惊,不敢追来,因此脱了毒手。一路却听得哥哥在安平庄上大破阴兵,又再并了王伦,占得隐龙山做基业,因此心下喜,一地里赶来,却喜终见得兄长。”宋江道:“我也为崔判官担忧,先前已差人去酆都城打探,以备援救,只是未得确实消息,却喜贤弟得此确讯,既如此,明日便差个兄弟多带金帛去酆都城里使用,买上告下,定要救得崔判官性命。”吴用道:“好教哥哥得知,秦广王还不止拿了他一个,还自捉了我们一个梁山兄弟也!”宋江惊道:‘却是哪个?““吴用道:“是戴宗兄弟,不知底细去寻崔判官,却被早伏下的快手捉了,闻得秦广王用毒刑逼拷,极受折磨。” 宋江惊怒,道:“这秦广王如此逼迫我们,要与我们做个对头,岂不该死?若将来拿住时,将来千刀万剐!”吴用道:“还好教哥哥得知,朱贵兄弟已探得,酆都城已发一万军马,五员上将领军,前来征剿我们,十日内军马必到。”宋江道:“既是他发大军来时,我这里不过三千人马,多是乌合之众,未曾操练精熟,却是可忧。”吴用道:“兵来将挡,水来土屯,今哥哥得了这隐龙山为基业,又有了这许多兄弟,他兵马来时倒也不必惧他,小弟已筹划一条计策在此,好歹破灭了他,只是须得即日差人去酆都城里打点,免得教戴宗兄弟与崔判官受苦。”宋江道:“却是差何人去?” 吴用道:“便可差时迁去,他自精细,又会得高来高去,正合此事。”宋江道:“既如此,明日便差他去。”于是商议已定,第二日一面差时迁去酆都城里打点,随身多带金银,使上买下,先定要保住戴宗与崔州平的性命,一面各人准备,预备拒敌阴间兵马。有分教:隐龙山上添几个了得好汉,绿林行里传许多声价姓名。正是:收拾翻天动地阱,要坑猛烈厮杀人。欲知这番厮杀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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