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吴侯的宝妹尚香小姐,嫁与咱们皇爷。”
“哦!原来是郡主小姐嫁与皇叔。”
“正是。”
“正是门当户对,龙凤呈祥。匹配,匹配。”
不一会,街道上这里一伙,那里一堆,都围着汉军打听问讯。顷刻间,“郡主嫁皇叔”的消息象生了翅膀一样,一传十,十传百,家喻户晓,满城风雨。你想想看,诸葛亮的手段何等高明,人家周瑜不过是用了条计,根本没有作伐为媒的诚意,他却假戏真做,大张旗鼓,生怕别人不知道这件事。结果周瑜这个场就难收了。四处声张,这只是孔明计划中的第一步,后来还有高招呢!
这班汉军在大街小巷中乱跑乱嚷之后,带了无数的胡桃枣子,桂圆荔枝,办了一张富贵名帖回到码头上。赵云一一验看过后,提笔在名帖上写下刘备的姓名。然后对刘备道:“主公,请登岸吧。”
刘备坐在舱中,心乱如麻,路过柴桑时,周瑜的陷害之心已见端倪。虽然孙权的心地要豁达一点,但江东之事全凭周瑜作主,看来此番凶多吉少,有来无回。现在听得子龙召唤,漠然起身,出舱上岸。
手下从船上带出两匹龙马:一匹是的卢,一匹是鹤顶。刘备和赵云先后上马,按辔徐行。最前面的一个弟兄象捧着圣诏一样,双手护着名帖,其余肩挑手提无数礼品。赵云轻声将孔明的计划大致讲了些,刘备这才心里有些底。一行人穿街走市,兜览风俗人情,倒也不觉路长。不一会,已见前面一座府第,门庭辉煌,气派不凡,便是江东国老乔玄府第。弟兄站定,刘备和赵云下马,手下上前投帖:“请问老公公,此处可是国老尊府?”
门公是个老公事,听见有人问讯,跑到外面一看,见一人手捧大红帖,十分谦恭,后面数百人手中都有各式礼品。最后两人,一个是主人,一个是大将。暗想,不知是哪里来的豪门贵族,竟然有如此大的排场。忙满脸堆笑迎上前去,问道:“不知是哪一位贵客降临?”
手下送上名帖,说道:“咱们是皇叔的手下,特意造访国老太公。有帖儿在此,费心通报一声。”
门公想,久闻刘备在对江荆州。与我家太公素无交往,怎么会到此相访的呢?他按过帖子一看,果然是刘备的名帖。暗忖:我在这儿不是一年半载,宾朋亲友不知接待过多少,只要一看名帖就知道是哪一门亲,哪一处友。可是,荆州的刘备别说没来过,也根本想不到会来。况且为了赤壁的战利,都督与他颇有仇隙。他怎么敢来,真是不可思议。既是一位不速之客,又是一位响当当的大贵人,忙招呼道:“兄弟少待,老儿便去通禀。”拿了大红名帖直往内厅走去。
乔玄年过六旬,须发皆白。年轻时与曹操一殿为官,颇为深交。只因见他作事奸诈,包藏祸心,便辞官归隐,与江东结为亲家。江东上下敬他德高望重,和善好侠,所以倾国之人无论大小都称他为国老。在这里,既无官场之扰,又无衣食之忧,镇日无事,身闲心清。今日,他穿着旧时朝廷的官服,坐在厅上自艾自叹:“先少又壮,壮而老;光阴迅速似白驹过隙,瞬间便苍发盖首,白须遮襟。”
他在想,人生在世就象做一场梦,少壮时期的所作所为宛如目前,却已经几十年过去了,变成了一个老耄无能的人了,只怕弥留人世的日子是不会长了。“老汉姓乔名玄,字松山。膝下无儿,只生两女:长曰大乔,许于伯符为妻。孙策夭寿身亡,大乔守节抚孤;次曰小乔,嫁于公瑾为妇。周郎量狭德少,亦是取祸之道,思想起来,好不令人烦恼!唉,这大把年纪理应寻欢作乐,以享天年,何必自寻苦恼,啊,哈……”
乔玄年事虽高,但爽朗无忧,精力尚好,最大的心事不消一顿饭的工夫就平息了。他想,我的福份也不算小了,大女婿孙策乃是一国之尊,虽然已亡故,大乔却不必担心自己的归宿;小女婿是江东大都督,位极人臣,操一国之大权于一身,威势并重。只可惜他年纪轻轻胸襟太狭,只怕中途有变,小乔无倚托。自己年逾花甲,不必为他们去担忧。因此放声大笑。
门公来到厅堂把帖子呈上,报道:“太公,贵客降临,有名帖在此。请观看。”
乔玄接过帖子对上面一看,是荆州刘备。他以为自己老眼昏花看错了,再定神一看,果然是写着“刘备”等字样。心想,他与我是什么亲?乔、刘两家无攀搭过亲缘;我们又是几时结下的朋友呢?又无情谊可谈。既然非亲非故,非朋非友,那他怎么会从荆州赶来拜我这个人呢?莫非我真的老朽不开窍了?不过,来者终是客,岂有拒门不见之理?乔玄一向好客,又是闲居无事,最乐意聊天。何况堂堂的汉室皇叔,往日里要见他也难,今番走上门来更是老脸有光彩。乔玄把帖子一放,站起身来,叫一声:“来啊,开正门出接皇叔!”
门公传话出去,家人们把正门开直,一路上叫出去:“太公出接!太公出接!”
乔玄一声痰嗽,从厅上走了出来。见外面一员大将卫护着一个主人迎了上来。手下挑了无数礼物跟在后面,到中门处相遇。乔玄凑近一看,这员大将银装裹身,眉清目秀,暗赞一声:“好不英俊威风!”边上一人龙冠龙服,不猜便知是当今的刘皇叔。乔玄曾身处朝堂,皇家规矩谙知,要想行下君臣大礼,不料手臂被人挟住,身体旋向后面,脚不着地,直往厅堂之上飞奔而去。旁边还有人不停地与他客套:“太公请,太公请!”乔玄一时弄不清这是什么意思,心想,怎么,刘备要绑架人?你虽然是皇亲国戚,但到我府上却只是个客。我好意出接,你却来捉弄我,这是哪家的法度!
手下将乔玄扶上大厅,在正中座位上放定,另有几人铺下红毡毯,便见刘备抢步上前,双膝跪下,说道:“太公在上,晚辈刘备拜见太公。”
乔玄惊呆了:君臣礼仪颠倒,要折煞老汉了,你自称晚辈,不知怎么个算法?按地位来说,你是皇叔,金枝玉叶。我是辞官归隐的百姓,有天壤之别。若说年龄么,我倒是虚度了十几岁。乔玄要想起身还礼,哪里动得了身,四只手象钳子一样坚固。只得嘴上应酬:“啊……”啊了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心想,我称他什么呢,他自称小辈,我又受了他的礼,叫他皇叔吧,好象称谓上对不起号,不象亲戚了;呼他小辈吧,自己没这个福气,到底他是一国之君,太不礼貌。那叫他什么呢?他是将军出身,就称他这个还合适一点。便满面堆笑道:“我道是谁,原是刘将军,恕乔玄身不由己,还礼了。”嘴上叫还礼,可双手一动也不能动,心手不一,日子真难过。
刘备想,军师真想得出,叫我做这种不伦不类的事情。倘然与郡主能成夫妻,这一口气也就咽下了,若不能如愿,不是白白地叩头?刘备说声“谢太公”,站了起来。然后回过头来,目示赵云也要如此上前拜见。赵云想,你叩了头有一个美貌的郡主嫁给你,那是理所当然的。我又不想在吴中招赘,你怎么还要拖人下水?因此,站着不动。刘备想,军师的计策是对的,要想娶到尚香小姐,保住荆州,首先要在乔玄身上打通关节,通过他各处疏通门路,事情才有保障。所以,刘备又以目暗示:子龙弟,看在我的份上,给乔国老行个礼吧,赵云心中不愿:我赵云跟了你好处真不少,连叩头也要我占一份。给他行礼算什么意思,我也弄不懂,就比如给烂泥菩萨叩头算了!子龙经不住刘备这几看,只得跨前一步,跪倒在红毡上行了个礼:“太公在上,末将赵云拜见。”
乔玄听说面前给自己施礼的是无敌英雄赵子龙,更加肃然起敬了。心想,长坂坡杀得曹操丧魂落魄,威名远扬,天底下谁不敬畏他!实是愧疚难当。忙说道:“赵将军请起。”
“谢太公。”
赵云站起身来,手下把红毡收起。乔玄这才双手松动,心里却十分惶恐:刘备君臣贸然而来,定然有大事相告,千万不可怠慢了他们。遂摆座送茶。
刘备坐定,子龙在身旁一立。汉军把礼物停放在厅堂口,然后侍立两旁。
乔玄十分好客,且又健谈,到底朝堂中见过大世面的人,心中虽然忐忑不安,但也并不怎么拘束,一面在揣度他们的来意,暗中察颜观色,一面就和刘备扯淡起来,无非是谈些“兴汉灭曹”之类冠冕堂皇的大话,七转八转就转到正题上来了。乔玄十分恭敬地起身拱手道:“啊,刘将军,乔玄乃山野村夫,粗俗无知,承蒙惠顾。大驾降临,蓬筚生辉。必有吩咐。”
刘备想,孔明眼力不错。乔玄此人的确是个豪爽豁达的人,谈吐雅致,待人一团和气。我今日来正是有事相托,倘然不直言相告,那就见外了。说道:“太公,前有吴侯使人到荆州,为刘备作媒,言道:郡主小姐欲配于刘备为妻,命刘备过江就亲。太公乃是东吴国老,刘备入赘孙家,岂不要前来拜望!”
乔玄听到过里,方才听出了一些眉目:哦,原来是这么一笔帐,孙权的妹妹要嫁与刘备,我是孙家的亲家,转弯抹角也带着些亲,年纪老了就有点缠不清,糊里糊涂还是个长辈呢。这个皇叔倒也十分通情达理,很有规矩,我心里已有十二分的欢喜了。乔玄越想越有趣,不觉失声大笑道:“啊哈……恭喜将军,贺喜将军!哈……耶?笑声戛止,随即又“哦呀嚯……”地恨起来了。他想,尚香小姐是吴国太的掌上明珠。我除非有病在身,每日总要进宫一次,与国太叙谈叙谈。多年来也算上是过往甚密的亲家了,两家人的事从不相瞒。如今尚香大了,也到了出嫁的时候了,我也在为她暗中高兴。不料,你们孙家把尚香出嫁的事掩得严严实实,你国太对我也是守口如瓶,不露声色。这许多年来的亲家不是枉空么?尤其是国太十分清楚我的脾气:膝下无子,最喜凑热闹。郡主嫁皇叔,孙刘结秦、晋之好,本当是普天同庆的大喜事,却让我一个孤老头在府中寂寞,我真是看错人了。
刘备见乔玄-会儿笑,一会儿恨,已经明白了。心想,乔玄笑,是因为孙家有喜事,他脸上有光;乔玄恨,是因为无人与他讲起这桩事,伤了他的心。这说明东吴根本没有这么回事,而是周瑜和孙权暗中设下的阴谋。有军师的神机妙算,叫他们阴谋变阳谋,阳谋变同谋,乖乖地把郡主嫁于我。
乔玄是个心直口快的人,立即要进宫去责问吴国太:我这亲家在哪点上得罪了你!他哪里还坐得住,忙起身对刘备说:“将军,请先去馆舍安歇。老汉有事要找国太商议,明日再见了。”
刘备想,好。这一关已通,就看国太怎么个说法了。忙说道:“太公有事,晚辈告退了。”说罢,带了赵云等人退了出去。上马往官驿而来,见孙乾和吕范两人出接。停步下马,双方见过礼,进官驿安歇。
乔玄见刘备他们全部退出后,立即吩咐道:“来,与我提轿进宫!”手下应声准备。
乔玄见厅堂口无数礼物,其中胡桃枣子、桂圆荔枝,又大又新鲜。心想,做了这许多年的国老,孙策早逝这且不去说他,小婿周瑜从未有这样孝顺过我。年纪大了,总爱尝个新鲜,他就不懂投人所好。刘备是个未来的远亲,一到南徐就先来看我。我并不是贪他送了这许多东西,而是他懂得怎样体贴做长辈的。我看着这些礼物就觉得顺眼。乔玄顺手捏了一个大大的,亮晶晶的蜜枣塞进了嘴里,又甜又蜜。然后踏下厅堂,到外面上轿,一路往孙权府而去。行到路人稠密之处,轿帘外不时传来议论之声,都在喜气洋洋地说着吴侯招亲的事。乔玄探出头去一看,街头巷尾三人一伙,五人一团,有说有笑,更是热闹。乔玄更是气恼万分,心想,这事情连小百姓都知道了。我这国老还蒙在鼓里,算什么国老。他在小轿中连声长叹:“乔玄啊,枉空啊枉空!”
轿夫听得国老骂自己,怒气冲天,知遭他进宫必有大事,故而脚底下象生了油一样,飞了起来。来到吴侯府第,手下停轿,乔玄出轿。因为这里常来常往,所以无须通报,直闯内宫。见国太端坐中间,两旁丫环侍立。原来,国太与姐姐同嫁孙坚,姐姐生下孙策弟兄三子,国太只生下尚香一女。尽管兄妹并非同胞,但情同手足,又胜同胞一筹。国太同孙权虽非母子,但国太视同已生,孙权视同生母,互敬互爱,十分相得。乔玄上前施礼:“国太在上,乔玄有礼了。”
“太公请坐。”
“告坐了。”
国太想,照往常惯例,你每天要来一次。今天你已来过,去而复返,必有事情。忙动问:“太公去而又回,未知有何贵干?”
乔玄想,你自己心里有数,何必佯装不知?趁着我的心愿,要把你埋怨一番,但又不忍心,毕竟是多年的亲家,还是平心静气地和你说,给你一点落场势。便回答道:“乔玄前来贺喜国太!恭喜国太!”
国太听了这两句没头没脑的话,惊讶不已。心想,我这么一个老太婆有什么喜呢?我也没听说孙家有什么喜事呀,国太不懂这话是什么意思,瞪着眼睛问乔公:“太公喜从何来?”
乔玄以为国太是个明白人,刚才这一句话点上去,已经中其要害,又加上孙,乔两家是至亲,必然要对我说,太公,老身一向忙于琐事,竟将嫁女一事忘怀了,如今与你明说了吧。这样一来,我的气也就消了。哪里知道国太自己尚在梦中,用什么来告诉他呢。乔玄听她这样的说话,气得白须抖动,老眼盯着国太。心想,好哇,你们孙家分明要瞒过我乔玄一人还要装模作样,果然不给我一点面子,实是欺人太甚!气不打一处来,愠道:“如此大事,国太当真不知?”
国太越听越糊涂,说道:“不知啊。”
“果然不知?”
国太愈觉奇怪:在同辈人中,我与你最是投机,无话不说,又是亲家,对你更敬重几分。你今日不知从哪里受了气,到我这里来发泄,连连逼问,不知情者以为我倚仗国太的威势来欺负你这国老。见他气成这个样子,亦然正色道:“实是不知,难以奉告。莫非太公要逼死老身不成?”
乔玄见国太盛怒,已觉事出蹊跷。心想,国太必定不知此事。但刘备怎么会赶来就亲?满城百姓怎么会知道的呢?便将刘备的说话和百姓的议论如实地告诉国太:“国太,吴侯欲招赘刘备为婿,已路人皆知。如此大事,国太怎会未曾听闻?”
国太听了这些话,只觉得头脑中轰然一震,因为尚香是她心头之肉,在她的余生中最关心的就是嫁女一事。现在乔玄说大家都知道这件事了,她怎会不惊?心想,别说女儿嫁皇叔我要管,就是嫁与至高无上的万岁爷,也要由我作主,看来这是道听途说。反而劝道:“太公,此言纯属无稽之谈,请不要听信村言野语。”
“国太,适才刘备已亲至敝府拜见,老汉不信,特来对证;途中满城百姓尽是此等说法。若是无稽之谈,老汉却难以置信的了。”
国太听了乔玄的话,沉思起来:假如光是百姓信口雌黄,或许是有人与我们孙家有不解之仇,恶语中伤我家女儿,可是刘备从荆州路远迢迢赶到这里,也是说吴中招亲,此又作何解释呢?乔国老已在府中见过刘备,他绝对不会和我扯谎。那末,这样大的事情我怎么会一点不知的呢?想起刚才对乔国老发这么大的火,过意不去。忙缓言道:“太公休得恼怒,老身不知此事。”
乔玄想,大家都把话讲绝了,确实没有这种事情。不过,事出有因,没有不透风的墙。郡主的婚事除了国太以外,还有一人可作得了主,那便是孙权。刘备不是说过,是吴侯派人过江去作媒的。看来,这件事必是孙权自作主张了。对国太说道:“国太,按老汉看来,只怕令郎吴侯别有图谋。”
国太想,长兄为父,长嫂为娘,古今如此。如今为娘的尚在人间,嫁娶之事还须同我商酌。孙权虽非我的亲生,一向孝道,颇能体谅为娘之心。近来听说周瑜为荆州之事,多次遣人索讨。孙权对他言听计从,不要其中有什么牵连。荆州一郡迟早是孙家的,败坏了小姐的闺名就是大事了。只有把孙权叫进宫来当面责问。国太打定主意,便传话道:“来,传唤我儿。”
孙权闻得刘备已到南徐,聚集文武正在堂上商议如何捉住刘备掉换荆州。忽听手下报道:“国太慈旨,有请吴侯进宫。”
孙权是个地地道道的孝子。无论何时何地,只要国太呼唤,便当圣旨一般,先要见了娘亲方才放心。现在手下传唤,孙权便煞住话头,对堂上众位文武道:“母后宣召,权去去便来。”说罢,跟了手下直至内宫。见乔国公也在旁侧,孙权并不介意。因为乔玄是这里的常客,就象自己人一样,况且博学多才,常与国太叙谈,消愁解闷,当他是自己的尊长一样敬重。孙权抢步上前,在国太的膝前跪下,──这是中国古代的礼节,不论是诸侯还是皇帝,见了父母总要双膝跪地。口称:“母后在上,孩儿拜见母后。”
国太见孙权这么温顺地跪在面前,心想,平日里见你这么跪地,我为娘的总是十分开心,如今你背着我的面,私下里将妹妹嫁与刘备,也不与我讲一声,心目中哪有我这个娘亲。到底不是我的亲生,往日里母后长、母后短,只不过是遮人耳目罢了,我倒错认为你是一片孝心。想到这里,国太一阵心酸,早已两行热泪挂了下来,怒喝道:“孩儿,尔干的好事!”
“母后,孩儿若有不到之处,请母后责备。”
不管怎么说,孙权一见国太发脾气,总是诚惶诚恐,先认个错。其实,自己错在什么地方还不知道,只是为了让国太早些息怒。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乃是古今之常礼。尔妹闺阁千金,尔竟擅自招赘刘皇叔,此等大事缘何瞒蔽老身?”
“这个……”孙权听了这番说话,象晴天里打了一个霹雳。心想,不知哪个不知好歹的家伙,竟敢到国太面前搬弄是非。走漏了风声,被刘备逃走,计策破灭事小,郡主的闺名败坏事大。问道:“母后怎样知道?”
国太见孙权开始张口结舌,七分肯定有此事了。现在又听他如此动问,更证实了乔玄的一番话。便将老眼一弹,怫然怒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此等大事,为娘虽然困居深宫内院,焉有不知之理?”
孙权想,幸亏是条计,要是真正用郡主去换荆州,我还能南面为主吗?既然国太也有所听闻,那不妨和盘托出,讲个明白。“母后听了,郡主配与刘备此乃是诈。实因赤壁之后,刘备侵州夺府,占据荆州,屡屡不还。此乃周大都督的一条美人之计,将刘备骗过江来,生擒活捉,然后与诸葛亮掉换荆州,请母后放心。”
国太深明大义,听说是为了军事上的计谋设此美人计,并不是真的,便开始放心了。心想,我是一个不懂军务的女流,只要不是真的,我就不必插手。国太渐渐地和缓下来。
不料,旁边的乔玄忍不住了。他想,原来这是一条计。而且是我家女婿周瑜想出来的。他这个人眼里容不下人,狂妄自尊,妒贤嫉才。兵书中有的是计,他却偏偏选中这条丧天害理的美人计。现在满城百姓都已知晓,抓了刘备,定然误了郡主的终身。并不是我受了人家的好处,臂膀向外弯。刘备确实是个明君,所到之处,躬行仁义,百姓无不拥戴。刘备与郡主若能成全,倒是一桩美满姻缘,非但孙刘两家无干戈之灾,曹操也不敢正视江东。于国于民有利,岂可袖手旁观,坐视不管。倒不如趁这个机会,将他们两人骂一顿。丈人骂女婿,谁也管不了,这叫打碎水缸渗过去。乔玄乃是侠义心肠,破口大骂:“枉空啊,枉空,堂堂六郡的都督,别的计策不用,却使这刁钻促狭的美人计,辱没郡主千金的闺名,实是可恼!嚯……”边骂边用手指着孙权。
孙权见乔玄口中骂周瑜,手却指着自己。心想,这老头儿倒可恶得很,指着和尚骂贼秃。用一条计,怎会连累妹妹的名声?只因国太在场,孙权不敢发怒。
“既然是计,缘何满城百姓都在传扬?吴侯何不命人前去打探?”
乔玄越说越起劲,口中的这颗枣核随着唾沫飞了出来,直喷孙权当面。
孙权脸上挨了一下,以为乔玄骂得牙齿都断了。心想,只有含血喷人,你却含牙喷人。不过满城的百姓怎么会得知这个消息的呢?孙权百思不得一解。
乔玄极力要想成人之美,便对国太道:“国太,刘皇叔麾下的二弟关君侯刀上无敌,虎牢关温酒斩华雄;黄河渡口斩河北名将颜良、文丑;千里寻兄,过五关,斩六将;古城刀劈蔡阳。”
孙权想,你把关云长如此吹捧,与美人计有什么关系?难道我孙权怕他不成?
“刘皇叔麾下的三弟张翼德,矛上无敌,虎牢关前矛挑吕布紫金冠;长板桥上独挡百万曹兵,吼叫一声,拒水断桥。”
国太曾经听说过,今日再听乔玄这么说,仍然觉得毛骨悚然。
“刘皇叔麾下还有一员白袍小将,乃是常山赵云,枪上无敌,百万军中力斩五十余员曹将,马前无三合之战。可称天下第一名将。”
孙权见乔玄把刘备手下的大将赞得横一个无敌,竖一个无敌,十分怨恨。只因国太在旁,敢怒不敢言。
“国太,刘皇叔手下文有文才,武有武将。他的军师孔明先生天、地,人、事无不精通,且博古通令,用兵如神。要是捉了刘皇叔,荆州文武岂肯罢休?席卷江东,百姓遭殃。国太,以老汉之见,令嫒千金许与刘皇叔亦不为俗。要不然,小姐的声誉有关。望国太详察。”
国太听了乔玄的话,为之心动。自忖道:倘若刘备身遭不测,荆州这班好斗的文武必定兴兵而来。曹操得悉,乘机复赤壁之仇,两下合力,江东有累卵之危。即使刘备无忧,我女儿的终身也被人毁了。乔国老说我女儿配与刘备是一桩美满姻缘,谅他对刘备有所了解,倒不如打听一个着落,再作道理。问道:“只不知刘皇叔生得恁般模样?”
孙权听了国太这种口吻,暗暗着急:这是计策,怎么可以认起真来,要是妹妹嫁了刘备,这荆州还取得到吗?两只眼睛瞪着乔玄:都是你这老不死的在此多嘴多舌,坏了我的计策。忙站起身来,对国太道:“母后,刘备年过半百,相貌丑陋,神思颓废,好似六十余岁的老叟。我妹只有一十八岁,年齿不配,父女相称尚且余裕,岂能以夫妻相配?”
乔玄想,人家一向说你是英雄,不料用了周瑜的计,也会说谎话了,真是人言可畏。你要说坏刘备,我却偏要把刘备捧一捧。马上反驳道:“嗨,国太,休听令郎之言。老汉见得皇叔品貌非俗,气宇轩昂,风流潇洒,实是一表人材。只不过二十青春。”
“啊?”国太想,一个说刘备是个六十余岁的老朽,一个却说皇叔是未满廿载的青年。一个人的年龄在两个人的眼中竟有如此大的差异,完全说明了他们两个人对刘备的感情是截然不同的。我虽然未见过刘备的面,但闻名已久,桃园结义众所周知,刘备只不过五十来岁。年龄确实大了些,但这个倒没什么关系的,只要人好,有出息。人若不好,年龄再轻,女儿嫁了过去也没有好日子过。百闻不如一见,还是抽个时间亲自看一看,到底刘备生得怎样一个面孔,心地如何,免得在此胡猜乱说。因此说:“太公,不必与他一般见识,老身自要见他一见。”
乔玄知道,国太对女儿的婚事十分看重,轻易不肯许配,又无相当门户,故而仍旧待字闺中。如今周瑜弄巧成拙,把刘备骗到了南徐,真是天缘巧合,国太心中已有几分赞许,便要相亲。夜长梦多,来日最好。说道:“国太,城外甘露寺倒是清静之地。何不请皇叔来朝在彼相见。国太意下如何?”
“太公之言,甚合我意。儿啊,若要荆州,只管用兵之上搏取,岂可以尔妹为赌注,坏人闺名?来朝为娘在甘露寺中欲见皇叔,尔今日速命人去打扫准备。成与不成与尔等无干,千万不可存陷害之心。”
乔玄暗暗赞叹国太不愧为是一家大英雄的母亲,有见识,有气魄!便起身告辞国太,出门上轿,随即命人去官驿通报刘备,约定来朝城外甘露寺中相见。然后回府自去准备。
国太送走乔玄,命孙权退出,自回内室歇息。
孙权见国太对刘备颇有好感,执意要见刘备,回到外面,兴味索然,长叹不息:“完了,完了!”
文武见他蕴怒含悲,十分怅然,连声叫完,不知他说的是哪一桩事情,忙问:“吴侯缘何叹息?”
孙权便将进内宫见国太的前后经过详述了一遍。文武听了,也觉得大失所望。都在想,国太插手,事情就棘手了。吴侯是个孝子,决不肯一意孤行而违背母命的,要捉刘备就由不得我们作主了。看来甘露寺相亲是一定要相的,但也要想个权宜之策。既不让国太动怒,又要擒下刘备掉换荆州。因此大家商量来,考虑去,以为等候相见之后再动手最是上策。相中,只得再思良谋;相不中,一举擒住刘备。孙权想,这确是一个办法,便照此而行。当即传令心腹副将贾华,带领五百刀斧手先去甘露寺打扫准备,来日一早暗中伏在两廊长窗之后,举手为号,破门而入。贾华遵命退出。又命潘璋、董袭二将,引兵三千守在甘露寺山下,藏在隐蔽之处,见刘备逃下山时,将他团团围住。再命大将凌统在身旁护卫。一切准备完毕,孙权方才如释重负,仰面跌坐在案座内。
正是:只道相亲拜岳母,那来结怨恨舅兄。
未知甘露寺相亲成否,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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