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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宰蔡和周瑜祭皂纛 伤文聘黄盖纵大火(2/2)
    曹操却毫无察觉,依然陶醉在黄盖投降后,连环舟过江,踏平江东的喜悦之中,兴高采烈地说:“列公,跟随老夫上将台观看。”

    “丞相请哪!”

    曹操带着众文武出大帐,上将台。这里居高临下,望到江面上一览无余。天虽然早已断黑了,但是连环舟上的成千上万盏标灯照耀如同白昼,把赤壁江畔照得通红一片,就是从三江口望过来也可以清楚看到半天红光。丞相举目眺望,江面上果然有一支船队向这时靠近。为首的一条大号艨艟上飘着一面“江东粮队官黄”的旗号。大船的两翼,各有十条走舸,排成一字形,相互之间的距离拉得很开;船上的货物堆积如山,隐约好似用油布遮盖着。曹操想,黄盖在降书写得明白,“粮草军需,随船献纳”。那末,这二十条走舸上装载的东西,想必是粮米无疑了。按这种大船的容量计算,每船至少可载五千石米,二十条船就有十万石。后面那些小船上,肯定就是他带来的部下,所谓“率众归降”嘛。

    曹操看得非常得意,简直有点手舞足蹈。其他文武一时还来不及辨别真假。而杨修、贾诩、程昱、满宠四位大夫却已经看出了破绽,他们不约而同地互相交换了一个惊惶的眼色,一起从旁蹿将出来,惊呼道:“啊呀丞相,大事不好了!”

    曹操正看得出神,被他们这么突然一叫,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只见四位大夫个个神色慌张,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因而问道:“四位先生何故惊惶?”

    杨德祖接着答道:“丞相,你看前面那二十条走舸所载何物?”

    “自然是粮米呀!”

    “嗳!丞相,若是粮米,如此满载,船身必然重而发沉,行驶缓慢。如今此船轻而发飘,飞驶而来。况且,哪有粮船前导、军士在后之理?以某等看来,船上并非粮草,乃是硫黄、烟硝、干柴、茅草,前来纵火焚烧我军。目下东风劲吹,我军在于西北;船搭连环,帐接连营,一旦起火,不堪收拾。请丞相详察明鉴,速速定夺!”

    “这个……!”

    虽说曹操是过后方知,但毕竟他满腹雄略,只要当场有人给他明事实,讲透道理,到底也会幡然省悟的。况且眼前发生的事实已证实了四位大夫的见解一点不错。可是,这个打击来得太猛烈了,太突然了,好似当头一个霹雳,把他震呆了。

    在场的文官武将听得杨大夫的一声大叫,又见丞相干瞪着眼,一筹莫展,已经慌乱起来,“哗”地一阵骚动,人群好象黄豆在竹匾里筛了一筛,将台在东风中摇晃,发出嘎嘎的响声。

    曹操连忙抽出腰间的巨阙宝剑,擎在手中,厉声喝令:“不得妄动!违者立斩!”--你们身为百万大军的首领,刚有一点风吹草动,就如此惊惶失措,那军队还不知要乱成什么样子!方才那么一乱,将台都嘎嘎作响了,坍掉了怎么办?大火还没有烧,自己先自戕,算什么名堂!

    被他这么一喝,骚乱略为止了一止。一是曹操的威信高;二来,他这口宝剑也确实令人望而生畏。但是大家的心里仍旧很慌。他们对丞相看看:快走吧,等一下烧了起来就走不掉啦!你喜欢在这时等烧,难道叫我们也都陪着你火葬吗?水火无情,博望、新野的两把火烧了我们二十万军队也够惨的了,难道这样的教训不应该记取,非得再试一下不可吗?但是,大家敢怒而不敢言。

    其中有一员大将,名叫吕虔,吕子恪,是曹操的心腹。他见此情状,挺身而出。“丞相,适才四位先生言之有理。况且,蔡丁将军哪里去了?因何不来禀报?其中定有变故。请丞相速速离此连环舟,退往陆营,再作道理。”

    吕虔的意见是完全正确的。放弃连环舟和水营,马上向岸上撤退,还可以逃出一部分人马,即使水路上的军队全部丢光,也不过十分之四的实力,还有四、五十万兵和陆、粮两座大营呢,足可再与周瑜决一雌雄,绝不至于全部烧光,一败涂地,连招架之功都没有的。

    但是,曹操现在的心情极其复杂,一方面是对轻信黄盖,不听忠言的懊丧、悔恨,另一方面是对黄盖诈降、那二十条走舸是否火船还不肯料定,还抱有一线希望。再则,这连环舟是他的心肝宝贝,白白地让敌人烧了,他舍不得忍痛割爱。他想,我花了这么大代价,你讲得那么轻飘,我做起来是多么不容易啊”曹操一肚子的怨气和怒火无处发泄,就把吕虔当作出气筒了。他顿时楞眉暴目,斥道:“大胆匹夫,一派胡言,竟违抗老夫将令。去吧!”边说,边挥起巨阙朝吕虔当头一剑。

    幸亏吕子恪是员大将,反应敏捷,见眼前寒光一闪,立即把头一偏。但是曹操这口剑实在锋利,剑刃稍稍一带,“啊!”把吕虔的一只左耳朵削掉了。子恪“啊呀”一声,连忙按住伤口急步退下,可是已经血流满项,一片鲜红了。但是等一下第一个冒死来救曹操的就是他。所以我一开始就说,他是曹操的忠臣。

    这么一来,所有文武都被震慑住了,吓得动也不敢动,响也不敢响,混乱局面总算制住了。

    曹操一手举着宝剑,一手撩着胡须,瞪着三角眼在仔细观察二十条渐渐来近的走舸。觉得确非寻常。心想,怎么办?黄盖一举火,连环舟化为乌有。一动脑筋,有了。我马上派一员大将去把这批船拦住,不准他们靠近连环舟,先把黄盖一个人接到这里来,把他押在这里,量他们真的要烧也不敢烧了。说道:“哪位将军前往江中拦住江东的船队,命他们就地停泊,不得靠近连环舟,并将黄盖一人接来见老夫!”

    话音刚落,一员大将铿锵而出:“末将文聘愿往。”

    曹操听到文将军自告奋勇前去,心想,很好,你去最妥当,我放心的。目前我手下的这些大将中,水战的本领要数他最好了,说道:“仲业将军速去速来。”

    “遵命。”

    文聘立即奔下将台,金枪一提,带一队兵,到连环舟前面。那里有二千条浪里钻、水上飞。原来都是作战所用,现在只是作为摆渡等水上交通工具使用了。文将军与二十五个小兵跳下一条小船,命令板桨划动,从木排的空档里穿过,再出木栅栏的水营门,船头直指江面,直飞出去。

    那末,金枪将为什么这么卖力呢?他又不是曹操的亲信,总共才投降到这里还没有多久呀!殊不知,文仲业是个聪明人,比那班死护着曹操的大将要灵活得多。他想,如果黄盖愿意听从丞相的领命,一个人跟我先上连环舟的话,那看来是真投降,还不太要紧;倘然他不肯服从,则肯定是诈降、纵火无疑。他们的船队顺风吹过来,我哪里阻拦得住!挡不住怎么办?再回上连环舟去禀报丞相吗?那简直是傻瓜了!我要想离开连环舟都是不容易,还重新上去找死啊!我就直接划了小船逃上岸去罗。否则,等到连环舟一起火,别说小船抢不到,即使逃到了岸上,要想找一匹马都很困难的了。所以文聘占先抢了这个差使。

    文将军得了差使,避开连环舟走了,其他文官武将虽然不知道他出于这样的目的,但也在默默地考虑着自己的退路。武将还算稳定,尤其是那班文人,除了笔墨精熟,别无一技,眼看大屠杀将至,更加心慌意乱。虽然不敢动,不敢响,但眼光都在游荡,找寻着往日亲近要好的大将,暗中打着招呼:“张将军,咱们是同乡,万一情况不妙,务请拉兄弟一把!”“李将军,我跟你有交情的噢!上次我帮过你的忙,今天要请你多多照应了!”大将们也用目光回答:“王大夫你只管放心,有我呢。”“赵先生别慌,包在我身上。”……文官武将的目光射来射去,相互暗示。双双对对挂好钩,安心了。

    所有的文官都找到了保护人,唯有曹操落空。难道曹操不吩咐大将护卫,大将就可以各归各逃生去了吗?不,不是这么回事。大难临头,大将保护丞相,这是义不容辞的责任,他们第一个念头就是竭尽全力使丞相安然脱险。刚才杨大夫的话,使们自然而然,全部首先想到了曹操。正因为大家都想到了这一点,因此最后反而一个都没有做到。此话怎讲呢?许多大将起初都在想,一旦起火,丞相的性命最要紧,首先要保护的是他。但马上又自我否定了:丞相还用得着我们救吗?救他的人何止数百员!我再挤进去,反而显得是凑热闹、虚讨好了。烧香要烧在枯庙里,还如救了别位大夫见情呢。就这样,救大夫的救大夫,不救大夫的你以为和去救丞相,我以为你去救丞相,结果一个都没有去救。所以说,人太多了也有弊端--排算不出。刘备人少倒也有其独特的优越性--一目了然。保护他的只有关、张、赵三个人。如果这红、黑、白三张面孔到齐而不见刘备,就知道不对了,皇叔肯定没有人救;相反,只要三种颜色中少了一种,那不问可知是去救刘备了。

    现在,将台上的文武把自己的退路都落实了之后,这才把注意力集中到了江面上,看文聘去后的的情况如何。

    文将军的小船一出水营门,见黄盖的船已经不远了。但是,为了尽量不让它们靠近连环舟,文聘命令手下继续迎上前去。待到两船距离不过十余丈水面时,才吩咐自己的小船住桨。仲业将军手捧金枪站立船头高声喊道:“前面船黄老将军听了:末将文聘奉丞相之命,特来相请老将军一人先上连环舟;船队暂停于此,不得擅自上前,等候丞相钧谕。”

    黄盖在大船上看得清楚,见连环舟上营头密密层层,灯笼射得自己船上通明。忽见水营门中出来一条小船,船头上站立一员大将,金盔金甲,手捧金枪。见他指手划脚地在讲话,但因为逆风,一点听不清楚。便问左右:“来者曹将在彼讲些什么?”

    手下年纪轻、耳朵灵。回答老将军说,来者曹将名叫文聘,他说,曹操叫我们的船队停在这里不许靠前,请你老将军一个人先上连环舟。

    黄盖想,哎哟!这老贼狡猾得很,对我有怀疑了。不过,到现在这个时候,还想用这个办法来阻拦我,那也未免太天真了。即使我与我的部下全部停在此地不动,老天也会把那二十条大船送过去的,你有什么办法呢?不过,文聘也是一将,如果被他跳上来与我交手,那事情就麻烦了,肯定要纠缠多时,很可能要被曹操留上岸去,我就捉不牢他了。因此,必须把文聘一下就解决掉,怎么办?古代人相信神鬼,讲迷信。因此黄盖想,倒不如让我借他来先问上一卦:若能迅速把文聘结果,曹操此番非死即俘;要是文聘不死,那末,曹孟德至多兵败,而不会丧生。黄盖打定主意,两船相距已在十丈左右。老将军高声回答文聘:“将军放心,待老夫下令停船便了。”

    文仲业想,还好,他倒港口应承的。

    不料,你上了老头儿的老当了。黄盖说罢此话,身子一旋,好象是在吩咐手下停船,其实他在极其迅速地把金鞭往皮榻子上一放,伸手在腰间拈弓搭箭。待到重新转过身来时,已经箭在弦上,弓开满月,对着文聘当胸就是一箭。

    金枪将未曾提防,待到他看见宝雕拉开,弦声已响。文聘大吃一惊,连忙把身体偏一偏。尽管反应灵敏动作快,一箭未中要害,但还是正着左臂之上。幸得文将军船上功夫过硬,稍一趔趄,马上稳住,未曾跌下江去。回头一声吩咐:“速速划往江边。”

    曹兵马上把小船掉转方向,不上连环舟,直接往江边划去。文聘把金枪往舱中一撂,用右手三个指头捏住左臂上的箭杆,趁血还未凝住,牙关一咬,唰地拔出了箭头,顺手也往舱中一撩。然后掏出金创药敷在上面,撕下一战袍夹里包扎好。待到船至江边,文聘再回过头来看时,连环舟已经火光熊熊,烈焰冲天了。

    文聘暗暗庆幸:啊,黄老头果真是来放火的!幸得自己早有提防,方能火口脱身。文聘立即上岸,弄来一匹马,跨上马背,暂找了个安全地方躲一躲,等丞相上岸后再去见他。--现在文聘要找一匹马还不费力,等到曹操逃上岸时,要一匹马就难如登天了。因为水、陆两路都起火后,人人都要抢马逃命,那时,谁还管你什么大将、小兵,先下手为强,谁抢到了就算是谁的,小兵人多,一下子连拉车的马都抢夺一空;少数马匹溜缰逃跑;连环舟上的战马,烧死的烧死,落水的落水,能够火中余生的所剩无几。

    暂时不提文聘,先说黄盖纵火烧连环舟。《三国》这部长篇评话,凡是大关子处,大多是火攻。但各次烧法不同,变化无常。就讲《前三国》的三蓬火,烧法就各不相同:第一次,火烧博望坡,是孔明把敌军引到山坡死谷之中,利用天然的茅草,树火为燃料,烧尽十万曹兵;第二次,火烧新野县,是诸葛亮腾空了一座城池,把火种布置在房屋易燃处,让曹兵自己去点火;这一次烧赤壁,在长江面上放火,又要用另一套办法了。--黄盖见文聘负箭而逃,就把硬弓一放,捧起金鞭,一声令下:“来,与老鸣炮!”

    后艄上放着一尊信炮。小兵闻得命令,便把导火线点燃。“当!”一声炮响--号炮一响,连环舟上硝烟弥漫,曹家数十万人马都消失在一片火海之中。

    信炮一响,二十条火船上的吴兵立即掀掉盖在引火物上的油布,从背上挂着的两只十字交叉的毛竹里抽出熟煤头火把,在风中吹旺。每条船上五十个兵,一百只火把同时往引火物上抛上去。然后纷纷往带在火船后面的小船上跳,一千个小兵,霎那时,都跳到了四十条浪里钻上。人一离开火船,就把缆绳砍断了。那二十条走舸就象二十条巨大的火龙,在东风的推动下,载着熊熊的列火,摇摇摆摆朝着连环舟疾驶而去。

    曹操在将台上看得分明,目睹文聘被黄盖一箭射倒,接着听见一声炮响,知道附近肯定还有别的埋伏。丞相气过了骱,一时竟忘了撤退,还要看看黄盖究竟要对他准备怎么样;只见吴兵把二十条火船点旺,竟然觉得十分诧异,还在自言自语道:“怎么他们焚烧自己的舟船?”

    文武们都对他看看,你这老贼气出毛病来了!这是他们下的一点本钱,是火种,冲过来就燃着我们的了!

    曹操这时才完全相信黄盖是投降假,纵火是真,立即命令五千名弓箭手,下连环舟,过木排,到水营门前排列,用乱箭射住黄盖的船队。

    五千名曹兵到木栅栏的水营墙边,排得密密麻麻,一边放箭,一边呐喊:“呔!吴船休得近前,看箭哪,黄盖招箭哪!”……

    乱箭象飞蝗一般,其数量相当于草船借箭时的十倍,但是毫无作用。火船是无人驾驶的,你去射谁呀?即使把篷索射断,它也还是要飘游过来的,只不过速度慢一些而已。除非要把船板射穿,把船射沉,才有用。但那是根本办不到的。黄盖在战舰上看到曹操用这种徒劳的办法来对付火船,不禁哈哈大笑:曹操生怕我火船上的燃料不够,还给我再加上去呢!这是托了诸葛亮的福,全仗他借来东风。

    二十条火船拉开一里多宽的阵线,有先有后地向连环舟推进。而且每条船的船头上,都有两把特制的弯刀形的钢钎,如同两只象牙,十分锋利,船撞到什么地方,就钉牢在那里,咬住不放地烧了。

    水营墙内的五千个弓箭手只顾拚命地射箭,还以为被他们射退了呢,定睛一看,射前根本没有用,火船毫不在乎地迎上前来,而且越来越近了。因为是逆风放箭,最多只能射八、九十步。所以,从火船进入射程到靠近水营墙,并不需多少时间。转眼之间,最快的几条火船已经冲到了“终点”,船头的两把钢钎往木栅栏上“噔”地钉住,火舌顺着东风往营墙里舔去。这一段的曹兵哪里还想站得住!别说烧,就是烘都要烘焦了。他们只觉得被热浪熏得发闷,连气都喘不过来,只得丢掉了弓箭往连环舟上逃去。火船一条接一条地撞上木栅栏,五千名弓箭手一批接一批地逃上连环舟。赤壁江边顿时象戳翻了马蜂窝,乱成一锅粥。

    水营墙的木栅栏烧断后,往后倒下去。后面是一条长长的木排,随之也烧了起来。扎木排的绳索、篾条烧断后,一根根带火的木头都顺着风靠上了连环舟。倾刻间,连环舟的外壳也起火了。风助火热,火借风威,火舌轰轰地直往连环舟上层蹿去。此时,那二十条火船已烧得差不多了,燃料都变成了通红的火灰,经风一卷,呼呼地飘上连环舟,就象落下了天的火炭。早已说过,曹操不但连舟,而且连营,连环舟的“二层楼”上的篷帐密密层层,一座紧挨着一座,都是用油布或桐油浸抹的牛皮制成的,也是十分易燃的“危险品”,火星飞到上面,马上就着,这座篷帐一起火,隔壁那座也沾光了,一处着,处处着。霎时形成一条条火龙,并且迅速向纵深游去。篷帐一烧坍,帐上的标灯落地,打得粉碎,灯里面的油泼得一地,真是火上加油,烧得更旺了。烧连环舟,与烧博望、新野的一大不同,这次的燃料是曹操自己提供的,周瑜只不过点一点火而已,水面上靠那些木栅、木排,连环舟上靠无数篷帐、标灯,能源毫无问题,而且绰绰有余。这样的大火,要想熄灭它,除非长江兜底翻个身,否则让它自己烧完焚尽!靠人力无法挽回的。有诗为证:

    黑气排空四面飘,红光直透九重宵。

    火乘风势雷霆吼,风助火威闪电号。

    烈焰熊熊如猛虎,浓烟滚滚赛腾蛟。

    五湖四海三江水,难救今朝赤壁烧。

    这时,连环舟上那股乱劲简直没法形容。曹兵们哭爹喊娘,抱头鼠窜:“不好喽,火攻厉害噢!烧得厉害啊!”

    “咴……”战马悲鸣,引颈长嘶;溜缰马狂奔乱扫,撞倒了许多篷帐,踏死了不少曹兵……

    水火无情!别说身在火场这中,有的人看到三条马路以外着火,就已经吓坏了,急急忙忙往外逃,重要东西一样都不拿,单单抱了个枕头。大概他以为,睡觉最重要了。

    将台上的文官武将再也呆不住了。眼看火势越来越猛。大火越来越近,身上已感觉到了火辣辣的疼痛,个个胆颤心惊,加上那一边传来撕心袭肺的哭喊声、马嘶声,愈加令人毛骨悚然。此时,哪怕曹操的威信再高,军令再严,也不起作用了,大家逃命要紧。文官、武将早已互相有暗示,只见他们一个保一个,拦腰一搿,拎了就走,力气大的武将一个搿两个,从将台上冲下去,有的跑了一半就干脆往下一跳,总之,逃命越快越好,只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曹操高举巨阙宝剑,连声大喝:“不得妄动!违令立斩!”但一时也不知劈了哪一个好,只是举着宝剑在将台上打转转,就象“老鹰捉小鸡”似的。等到三个圈子一兜下来,将台上已经空空如也,这些心腹亲信撇下了东家,都仓皇逃命去了,就剩下他一个人还在那里发号施令。

    下了将台的文武都一个劲儿地往江边方面跑。连环舟毕竟面积大,后半部分还没有烧着呢。但是从连环舟到江岸,中间还隔着一、二里的水面。所以,不论是文官、武将,还是小兵,一跑到连环舟后面,就往停在那里的摆渡小船上跳;一挤上小船,划了就往江边逃去。眼睛一眨,三千条小船抢劫一空。动作快的,一个人抢了一条船就走,谁还会等齐人以后再走呢!有的船上挤了三、四十个,还有人不顾一切地往上跳,你抢我夺,结果小船翻身。会游水的,向江边游去;没有水性的,只好喝水,喝饱了,沉下去,过一会儿直挺挺地再浮上来,一个个都变得白白胖胖,都溺死了。不少人抢不到小船,就直接跳入江水中。有些家伙被大火吓昏了,看到别人往水里跳,也不想想自己会不会泅水,跟着人家跳下去,到了水里才想到,啊呀,我是不会游水的呀!好还得及吗?除了喝水,毫无别的办法……没有多少时间,江面上的死尸、枯焦木头、旗幡、板桨等等,已经飘满了。刀枪武器沉入江底,正所谓“折戟沉沙”也。

    一起火,兵马如鸟飞兽散,东逃西窜。

    这时,曹操在将台上也站不住了,将宝剑入匣,蟒袍一提,匆匆奔下将台,一边向没火的地方跑,一边在呼喊:“谁来搭救老夫!谁来搭救老夫!”

    连叫数声,仍不见有人来救他,心里气啊,“啊唷!嚯……”一边还在腾腾腾腾地奔跑。

    一些没有来得及逃走的曹兵,被周围的大火吓得迷了路,看到丞相,好象小孩见了娘一样,一齐哭喊道:“丞相救命哎!”“丞相救命哪!”……

    曹操想,我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哪还顾得了你们!再说,黄盖就在附近江面上,你们这样哇喇哇喇叫我丞相,倘若被他听见,知道我还在连环舟上,他跳上来抓我,这里就连一个蹩脚大将也没有,我这不是完了!所以,曹操对他们双手乱摇:“尔等休得喊叫!”

    一个人的嗓音怎能比得上这么一大群士兵声嘶力竭的号叫呢?他们早被大火吓昏了头,那里还想到那么许多?你无能使他们安全脱险,他们也就不来听你的严厉制止了。曹操拿他们没有办法,只好远而避之,转向往另一个方向跑去。才跑了不远,只听得后面有人尾随而来,连声在叫:“啊呀丞相!丞相!”

    曹操想,好了,有人来救我了,算我的命大,还不至于葬身火海。因此站定身子,回头一看:啊,是你这个家伙!

    谁呢?蒋干。他当然是不会有人救的。曹操的无人相救是一时混乱中大将的疏忽,而他是造成这场大难的罪魁祸首,人人都眼不得咬掉他一块肉,谁还肯去救他!蒋干想请路招帮忙,但因为路招别有要事,所以也没有去理睬他。蒋子翼只好一个人乱窜乱闯,象一条丧家犬一样。现在看见了丞相,自以为捞到了救命稻草:丞相肯定有人去救他的,我只要和他在一起,也就可以钻出这怕人的火圈。所以连忙追了上来。

    曹孟德不见则已,一见蒋干象幽灵一样跟在自己后边,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心想,我这份人家就是你到江东去跑两趟跑完的。第一次偷了一封信回来,害掉了蔡瑁、张允两个人,就等于挖掉我的两只眼睛;第二次又把庞统这只火老鹱领过江来,叫我把这些船都钉死在一起,连成一片,弄得现在连逃都没有地方逃。你害人害到这种地步还嫌不够,还要跟在我的背后象叫魂似的叫个不停,生怕人家不知道我在这里!说不定黄盖已经上了连环舟,正在四处找我呢,被你这么一叫,岂不是把他招引过来啊!虽然,我现在也生死难卜,但是先宰了你这个丧门星,也好让我先出一口恶气再讲。曹操对它实在恨尽毒绝,手搭剑柄咬牙切齿道:“呔!你这匹夫,害人非浅!事到如今,还敢前来缠绕老夫!我要了你的狗命!”说着,“唰”地抽出宝剑。

    蒋干本来已经三魂悠悠,七魄荡荡,被吓得魂不附体了,现在见丞相要他的命,连忙旋转身来就逃。往哪里去呢?四面火光冲天,满地硝烟弥漫,只有将台上面火星全无,是个安全隐蔽所在。于是,手提蓝袍,腾腾腾腾一口气奔上将台。将台虽高,支不通天。而且他只看上面,不看下面,在他上将台之前,靠前面的两只台脚已经烧着了。这家伙跑到将台顶上,兜了两个圈子,发觉不对:啊呀,此地是死路一条!赶快下去。刚要想下台,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两只台脚已经烧得通红通红,一阵大风袭来,哪里还撑得住这么高的台面,“嘎嘎嘎嘎,哗啷当!”整个将台朝横里倒下去,一连压倒了几十座篷帐,蒋干这个人不知被甩到了什么地方,一命呜呼,葬身火海。有人说,蒋干并未在赤壁烧死,一仗大败之后返回家乡九江去了。但是我想,此人死与不死和本书后情无干,况且他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人,还是让他自食其果,烧死在连环舟上适得其所。

    再说江面上的黄盖。老将军此番要与周瑜斗一斗气:大都督只叫我火烧连环舟,却不叫我活捉曹孟德,分明是小看我黄盖年迈力衰不中用,我偏偏要捉给他看看,在此赤壁大战中再立奇功,重振威风。现在连环舟已经烧得这么旺,我得赶快上去,迟了只怕曹贼会被人救上岸去,那就更难捉了。所以,黄盖卸下金盔金甲,换上油卷的水衣水裤,腰悬弓箭,手执金鞭;吩咐三千水军在此待命,自己就跳在一条浪里钻上,带领一队小兵,命令道:“划向连环舟。”

    虽然离开连环舟不远,但这段水面却相当难划。小船四周到处飘浮着死尸、旗幡、枯焦木头等杂物,把通往连环舟的航道给阻塞了。黄老将军站在小船船头上,弯下身子,用金鞭开那些飘浮物,扫清障碍。一面拨,一面指挥军士向火势稀疏的地方划去。

    当黄盖的小船距离连环舟约摸八、九丈水面时,突然一员曹将沿着连环舟的边缘奔了过来。此人名叫夏侯麒,也是曹操的族侄。他和他的弟弟夏侯豹,是专门负责看守丞相的大纛旗的。旗帜在,他们就不能撤离职守。现在旗杆烧断了,大旗也飘走了,他们才拔脚逃命。跑到连环舟后面一看,三千条小船早已无影无踪,就是桨板也没有一块。于是,弟兄俩分头沿着连环舟搜寻江面上的小船。夏侯麒跑到这里,发现不远处有一条小船划朝这里划来。仔细一看,船头上站着一员白须老将,手握金鞭,不是阿叔帐上的大将。又见船头飘着一面三角的杏黄小旗,火光中字样清晰,中间是一个草头“黄”。夏侯麒知道,这老头儿就是到此放火的黄盖。心想,我阿叔营造这连环舟实非容易,却被你这老贼一蓬火烧得痛快,你还想到连环舟上来做啥?待我先结果了你这老匹夫,替叔父报此大仇。打定主意,立即弯弓搭箭,不声不响就对黄盖迎面一箭。

    黄盖刚好抬起头来。因为他不住地在观测方向和距离。看见一箭飞来,连忙身子一闪,起右手的三个指头,不慌不忙往箭杆上“嗒”捏牢。黄盖有这么大的本事吗?是的。这支箭从西北角射出,正是逆风向前,被东风一吹,速度自然减慢,这支箭一射到面前时,已经没有多大力量,开始往下落了。所以,黄盖右手钢鞭一放,接住来箭,左手便取出弓来,箭上弓弦,接箭还箭。

    夏侯麒一看,一箭没有射中,反而被老头儿接了去,还见他另一只手在探弓,知道苗头不佳,连忙往浓烟里一跳,隐身而去。

    黄盖开足宝弓,忽然目标不见了。心想,箭在弦上,势在必发,随便射点什么吧。

    嗨!巧了。沿着连环舟的边缘又扫过来了一骑马,马背上坐一员曹将。原来非是旁人,正是夏侯麒的兄弟,叫夏侯豹。他也在专心致志地找船。但他比阿哥的运气好,不知从哪儿带到了一匹溜缰马。四条腿到底比两条腿要快得多,而且一点也不费劲。

    黄盖想,你这小贼倒真舒服,连环舟成了你的跑马场了,别人走马观花,你却来一个骑马看火,别有风味!那这支箭就赏给你吧。“嗖--”手一松,箭如飞而去。

    黄老这一箭并不是有的放矢,而是信手射去,没有瞄得很准。所以,未曾射中夏侯豹,而是射在他的坐骑的马屁股上。“射人先射马”,真是上了谱了。这匹老畜生本来就被这样的大火吓破了胆,别说马是家畜,哪怕虎豹狮象这些最凶狠的野兽,看到了火都是害怕的。现在再中了一箭,哪还经受得起!老马一声惊嘶,泼开四蹄,发了疯似的狂奔乱扫起来。船着上跑马,终究是要走投无路的。夏侯豹眼看已经冲到了连环舟的尽头,但又根本无法将它扣住,只得连人带马往长江中“唿隆通”蹿了下去。夏侯豹倒有一点水性的,而且马上功夫不错,他双手紧紧抓住翎鬃毛,两只脚钩住马肚子,眼睛一闭,屏住呼吸,同马一起沉入水中。好在四脚畜生都会游水的,好的战马可以游几十里路呢,加上这马伯伯也在拚命。一会儿工夫,载着夏侯豹浮出了水面,划动四蹄,向岸边游去。夏侯豹一看,哎,这倒不错,等于坐上了一条活的单人小船,划都不用划的,而且上了岸之后还可以继续骑着跑,倒是水陆两用的好家伙。

    他的如意算盘打得倒不错,哪知事态的变化根本没有这样简单!因为江面上的半死人很多,使他寸步难行。何为半死人?就是那些虽然还没有淹死,但水已经喝得差不多了的,在生死边缘上挣扎的曹兵。其中不少是有水性的,可是,游到半路都游不动了。一则是距离比较远,力不能及,二来是棉军装吸满了水之后,象背了一个大包袱,重得要命,哪里还游得动!三是风大水冷,冰凉刺骨,手脚都冻僵了。于是,只好喝水,喝得眼睛翻白,肚子凸出,身体在水里一冒一沉地垂死挣扎,两只手在水面上乱抓乱拉,抓到一样有浮力的东西,就死不放手。此种人,就称之为半死人。夏侯豹坐在马背上刚游了还没几步路,“扎扎扎扎”,半死的手都抓上来了。每只马脚上至少有两个人,尾巴上再吊两个,加上背上的夏侯豹,总共十多个人,这匹马还吃得消啊!顿时,“咕噜……”泛上来一阵水泡,沉了下去。

    夏侯豹还算机灵,连忙放弃这条水陆两用舟,趁附近这些半死人死死缠住那匹马的时候,他瞅准了一个空档,象避开瘟神一样游回连环舟,总算保住了自己的一条性命。

    这时,江面上的半死越来越多了。因为火势迅速蔓延,把连环舟上的曹兵一步一步地逼向西北角上,渐渐地火圈越缩越小,曹兵也越退越没地方退了,眼见得火舌就要把一大群兵士吞噬,曹兵只好硬着头皮,不管自己会不会游水,一个个象萝卜那样插入水中。连环舟上共有水、陆军队三十八万,而抢到小船逃上岸去的最多六、七万多,再除去一部分烧死、淹死的之外,其余的几乎都在水面上挣扎,顺着风浪向西北方半游半淌地飘浮而去。

    就在离连环舟西北角三里路远的水面上,停泊着一大批木筏。这是诸葛亮派出的离连环舟最后的一路伏兵。木筏上灯火全无,连环舟的火光一直可以照到十几里路之外,把木筏照得通明。所以,这些穷途末日的曹兵老远就可以看到木排上竖着的几面很大的白幡,每道幡上写着四个斗大的黑字:“降者免死”,也十分醒目。公子刘琦倚在皮榻子上。虽然身体有病,但这样是一点不费力的,而且今天的心情特别兴奋,所以精神面貌也就格外好了。现在看见水面上的曹兵象一群一群似的涌向这里,便命手下呐喊招降。五千小兵齐声高喊:“呔!曹兵弟兄们听着,投降者免死!投降者免死啊……”

    这些曹兵逃到这里都已经精疲力竭,实在游不到岸边了,如果再没有人来搭救他们,恐怕一个个不是淹死,就是冻死。尽管连环舟上的火热那么大,但江水还是冷冰冰的。因此,看见大筏,也不去问它是是哪家的了,都看作它是救命船,使尽平生之力呼喊道:“咱们……愿……愿降!”

    荆州兵只要他们说愿降,或者做出一个投降的样子,就放小船过去,把他们捞到船上,送上木筏,让他们把湿衣服脱掉,换上各式各样的干衣服。因为刘备拿不出这么多军衣,只能把各种衣服,只要能暂御御寒,都拼拼凑凑给他们穿,待到赤壁之战结束,编整队伍时,再做大量的号衣。荆州兵把这些奄奄一息的落汤鸡一批接一批地捞上来。到最后,总共收到降兵十多万呢。那末,五千名荆州兵看守十余万俘虏,会不会出问题呢?放心好了。因为连环舟上的二十八万水军绝大部分都是跟着蔡瑁投降过去的荆州兵,他们降曹是出于无奈,身不由己,现在回到小东家手里,真是求之不得。在这种情况下,少数曹兵也只好随波逐流,老老实实地听任指挥了。刘琦完成招降任务之后回去交令,不必细说。

    回过头来再说黄盖。老将军一箭射出之后,小船继续往前靠上去,在离连环舟不到三丈的地方,黄盖命令停船。此地火势比较小,上面是一个豁口。老将军把宝雕弓挂好,吩咐弟兄们:“尔等在此等候,待老夫生擒曹孟德归来。”金鞭在手中一执,两中一蹬,蹿上连环舟,冲进浓烟烈火之中去搜寻曹操。

    曹丞相还在一面寻路逃奔,一面轻声呼唤:“谁来搭救老夫!谁来搭救老夫!”

    突然,浓烟堆中“嗖”地跳出一员大将,吓得曹操连连倒退。

    正是:盲从死路觅生路,丢却灾星遇救星。

    不知来者何人,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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