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肃对里面一看,好极了,这里变成了道观哉!你看,一个个都是道家打扮,都是些素不相识的生面孔,只有庞统是老相识,让我上前与他打招呼吧。所以鲁肃走近几步拱手道:“凤雏先生,下官有礼。”
庞统连忙还礼。
鲁肃问道:“请问凤雏先生,这几位先生乃是何等人物?”
庞统一一介绍。鲁肃想,他们都是了不起的人物,不能简慢他们,便向他们唱了一个总喏:“众位先生辱临鄙地,鲁肃求见似渴。今日拜见,足慰平生。下官有礼了!”
隐士们对鲁肃的为人也早有听闻,知道他是一个厚道的长者。因此,也都十分谦恭,还了一礼。
鲁肃又问庞统:“列位先生到此何事?”
庞统答道:“皆来观看赤壁火攻。”
鲁肃听说他们都来看火烧,不觉脱口而出:“如此看来,军师借风定能成功。”
庞统听了不解其意。心想,从来未曾听说谁能向天借风借雨的。我与他相处这些年,本领不相上下,他怎会呼风唤雨的呢?我怎么不知道的呢?便问:“鲁大夫,怎说孔明借风哪?”
鲁子敬也不管这些话是真是假,有声有色地讲给庞统听:因为用火攻必须有东风;目前严冬时节只有西北风,不能放火。所以军师在南屏山套里建造七星坛一座,今晚登坛作法,向上苍乞借三天三夜东风。列位先生不顾旅途艰辛,莅临贱地,观看火烧赤壁,以下官度之,军师定能借到东风。
庞统一听,哎哟!孔明兄,你的花头真不少啊!要逃就逃嘛,何必还要筑坛借风、愚弄周瑜呢!你别以为无人识得此计,这里大有人在。庞士元本领不差,可惜器量小,他为了显示一下自己的天文不亚于孔明,打算揭孔明这张底牌,戳穿孔明的脱身计:天上来本来有风,何用孔明借!
旁边的水镜先生见庞统眼珠一转,知道他不动好脑筋,便轻轻咳一声冷嗽,眼睛对他一瞪:我们谁都知道这是计策,偏你能干,要拆这个烂污!孔明是为兴汉室,煞费苦心,让他太太平平走了算了。你要逞强,到江夏去与他见个高下。
庞士无只得打消方才的念头,一笑道:“孔明兄本领出人头地,定能借得东风。大夫,待等东风一起,都督出兵之时,有劳大夫吩咐手下送一席酒肴到此,我等要在此西山饮酒赏火。”
鲁肃想,你们山林隐士有这个闲情逸致,真是隔江观火。人家只有饮酒赏月、赏灯、赏花……你们还会赏火。这种清福只有你们会享。不过,俗谚云:“火烧好看,难为人家”。想必火烧一定也别有风味吧。便道:“此番火攻破曹,全仗凤雏先生巧献连环。这一席酒肴,乃是理所当然的了。到那时候,下官一定命人送上山来。告辞了。”
鲁肃兴冲冲地下山,回营。
周瑜见鲁肃一走之后,立即派一个心腹到水营上去关照甘宁:严密监视二蔡,不准他们随便行动。倘被他们把借东风一事传过江去,我们的火攻计划就全部被曹操知道。接着,都督又把大将马忠传进帐来,给他一支令箭,吩咐道,你带兵五百,立即到南屏山山套口架设篷帐,扎起一座临时浮营。表面上保护军师,服侍卧龙先生――因为他要三次登坛,三次下坛,让他有个落脚休息的地方――其实是封锁口子。如果他想逃循,立即将他拿下,千万不可被他走漏了。
待马忠接令而去之后,大都督又想到了一桩大事情:如果能够借到东风,我迟至明天傍晚一定要发令开兵火烧曹营了。但是,放火的本钱还没有准备好呢。我叫阚泽带信给吴侯,请他在南徐备好二十条火船,以遣送军粮的名义解到三江口来。此事已经六、七天了,怎么还不见火船来到?现在太阳已经落山,如果到明天天亮还不来,我只得就地准备了。
你放心,孙权在这桩重大事情上,绝对不会马虎了事的。就在青山衔日,暮霭未升之时,长江面上有二十一艘大船扯着侧逢,借着横风溯流而上。后面二十条船名为走舸,是一种长型运输舰,船体狭长,速度很快。走舸上大包大袋的货物堆积如山,上面油布覆盖。粗望之间,以为真的是解到前线来的军粮。苦仔细打量,就会发现份量不对,船身轻而浮,不可能是粮食。原来都是硫磺、烟硝、火药、鱼油……引火之物,乃是二十条火船。在火船的前面,是一条二号官船。船头上站立一位白面书生,今年只有一十九岁,生得面如敷粉,唇若涂朱;文质彬彬,潇洒飘逸,倜傥风流。此刻,他眺望夕阳晚霞照映下的长江景色,见高山流水都染成了一片橙红色,好似看到了赤壁曹营的冲天火光,心中十分欣喜。暗想,什么时候我当上了统帅的话,一定也要用一场震惊天下的火攻。想到此处,不禁口中自言自语:“上识天文寒暑,下知地理险峡。在下,姓陆名逊,表字伯言。信奉吴侯之命,解运火船二十艘前来三江。哟,看那都督的大营已遥遥在望了。”
陆逊,本名陆议,年轻有为,是江东的后起之秀,杰出的政治家、军事家和战略家。休看他现在官卑职小,不过是吴侯门下一个普通的幕宾,有道是,不飞则已,飞必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十四年后,至黄武元年,刘备为了替关、张两个兄弟报仇,兴兵大举伐吴。江东败得不堪收拾,孙权数次请降,刘备不允。此时东吴无人敢于出任都督,孙仲谋只得预备北面降曹。在此紧要关头,陆逊的好朋友阚德润大夫力排张昭、顾雍等一班老头儿的非议,对孙权说,若用陆逊,必败刘备;不用伯言,江东休矣。臣以合家性命提保!于是,“守江口书生拜大将”,陆逊任第五任大都督。果然用了一场可以与火烧赤壁齐名的大火攻――火烧连营七百里,挽救了濒临绝境的江东。诸葛亮用火攻为刘备争来的这份家当,被陆逊用一蓬火,烧去十之七、八,刘玄德不久也就一命呜呼了。从此陆逊威震天下,平步青去。到后来,以上大将军、右都护、“并掌荆州及豫章三郡事,董督军国”的身份,再兼丞相之职,出将入相,“总司三事,以训群僚”,东吴的军政大权操于一人之手。他的儿子陆抗,也官拜吴国大司马、荆州牧。孙子陆机、陆云,都是我国历史上著名的大文学家。“除三害”中的周处,实际上就是在陆云的教诲下弃邪归正的。
那末,这次怎么会派他押运火船的呢?因为陆逊知道自己年龄尚轻,涉世不深,还需要见见世面,开开眼界。心想,赤壁鏖兵是一场规模空前的大战,而且是以弱制强以少胜多的战争,若能到前线去走走、听听、看看,一定可以增长许多见识。所以他自告奋勇,押解火船。阚泽也在旁极力赞同、保举。于是,孙权就将此任务交付与他。
二十一条大船驶抵三江口,靠上码头。岸上的哨兵问道:“什么样船?”
“粮船。”船上的吴兵答道。
“粮船停到西山江去。”
“不,咱们一定要停在这儿。”
陆逊捧着孙权的令箭,离舟登岸。对哨兵道:“我等奉了吴侯之命解运大粮到此。尔等不得多问,还须严加看守。若无都督将令,一概不得私上粮船。违者以军法论处,格杀勿论!”
哨兵听他这般口气,又看了看他手中的令箭,知道来头不小,立即缄口,不敢多言。
陆伯言这才一手捧令箭,一手提袍角,径往陆营而去。到中军大营门口,命门岗进去通禀。闻得都督有请,便趋步直抵寝帐。见周瑜居中坐定,忙施一礼道:“大都督在上,卑职陆逊参见。”
“伯言先生少礼,一旁请坐。”
“告坐。”
“先生怎样到此?”
“前者大都督有书信一封,命阚德润大夫面呈吴侯,说军中急需‘大粮’二十船。今日,卑职便是奉了吴侯钧旨,将这二十条‘粮船’解到军前交割。喏,有吴侯的将令与公文在此。”
“噢,哦!”
周瑜接过文书一看,好极了,这二十条火船来得正是时候!说一声:“先生辛苦了!”
“理当效力。”
都督便命一个心腹到内帐去取了一支令箭,连同这角公文一起送往西山江,请黄老将军马上来验收这二十船“军粮”。
此时帐上已掌灯。都督设宴款待陆逊。酒过三巡,那个心腹回来复命。说,黄老将军验收已毕,公文上已经批过了。周瑜叫他把令箭放回原处,自己在文书上再批了一笔,然后还给陆逊。
陆伯言想,这桩公事已经完毕。但是,既然到了这里,总不能空手而归吧!多少也应当出一点力,大小也该立一点功劳。哎,都督不是准备火攻破曹吗?放火必须顺风;冬天只有顶头的西北风,逆风不能纵火。他心里一定十分着急,因为他是不懂天文的。你看他的人也瘦多了,也许就是为了这个缘故吧?那末,让我来安安他的心:我已经看出来了,就在这一、两天里,将有东南风降临,约摸刮一天一夜。――他这份天气预报不够准确。非但把东南风少算了两天两夜,而且算不准具体的起讫时间。可见他的天文比起诸葛亮来,还要差一些。不过,能够看出有东南风,也足够把孔明吓一跳了――陆逊想,我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大都督,让他可以马上作好火攻的准备,不就是一桩大功吗?――孔明的脑袋已经摇摇欲坠啦!――书生连忙把杯箸一放,对周瑜把手一拱道:“恭喜大都督!贺喜大都督!”
他故意这样没头没脑地来这么一句,想勾起大都督对这句话的兴趣。心想,你必然要问“喜从何来?”这是肯定的。那末我就跟你说,近日内将有一天一夜东南风,正好成全你大都督的火攻之计,岂非一桩大喜么?
如果真的按他的想法去做,诸葛亮的头和身体马上就要脱离关系了。嘿!说也奇怪,现在的周瑜是万事俱备,一样都不缺,东风承包给诸葛亮,他偏偏一反常情,不问喜从何来,而只是投之以疑问的一瞥,然后,非常冷漠地应了一声:“然也。”
这算什么道理呢?难道真象迷信所说的,诸葛气数未尽,命不该绝吗?那当然不是罗。而是周瑜自作聪明,过于自信。他听到了陆逊对他的恭贺,本来正打算问一下喜从何来,突然一想,哦明白了。诸葛亮登坛借东风这件事,肯定轰动了整个三江口,弄得满城风雨,到处议论纷纷。因为这种新闻实在太离奇了,神话将成为现实,是人们见所未见的,故而人人好奇,个个惊奇,消息不胫而走。于是,陆逊一上岸就刮到了这个风声,而这又可以作为恭维我的资料,来向我道喜。肯定就是这么回事。那末,如果我问他喜从何来,正是投其所好。于是乎,他必然要把诸葛亮吹捧一通,说他如何如何了不起,我们江东如何如何全亏了他,说得他似神仙下凡,菩萨救世。难道我生怕肚子里没有气,故意要听听这种戳心的话?所以周瑜非但懒于开口,而且对他颇有反感,用一种冷冰冰的“然也”,来把对方的嘴巴堵住。
陆伯言感到十分意外。心想,我倒好心好意来指点一下你,说不上是献计献策么,总也不是废话,对你,对江东都有好处。你却阴阳怪气讲一声“然也”,难道你也知道这几天有东风吗?我不相信。因问:“请问都督,怎样‘然也’?”
周瑜想,好了,今天碰着一个长舌头根,非要追根创底不可。这要问你的罗!你恭的是什么喜呀!哦,看来你想说是另外一件事。哎呀!早知道这样,我刚才就应该接你的话茬子了。你既然未看出我的心思,倒不如让我简要地跟他讲几句。便答道,如此恁般,这等这样――“诸葛军师可向上苍乞借三日东风,岂非一桩大大的喜事么?”
“原来如此。”
诸葛亮的“六斤四两”马上就要掉下来了,还剩二两牵住在那里。
陆伯言听完周瑜这番“狗屁不通”的说话,又看到都督脸上那种既神秘,又一本正经的样子,差一点笑了出来:有这个诸葛亮想得出这种鬼花样,也有你这位大都督居然良莠不辨会深信不疑!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你年纪比我长十几岁,地位比我高几十倍,资格比我老得多,见识比我广得多,但在这件事情上,不是我自吹自擂,你却远远不如我这无名小卒。不管东风究竟是刮一天一夜还是三天三夜,反正我知道这两天内肯定有东风,诸葛亮休想在我陆逊面前摆这个骗局。而你却简直象三岁顽童一样,被他玩弄于掌股之间,还在自鸣得意。你不懂天文,这是你的不足之处,但是,风这个东西是不可能借的,这一点是谁都知道的呀!你怎会相信他这种鬼话呢?难道就因为他熟知天文,因而他的一举一动就是千真万确,你就听而信之,被他迷惑了吗?不可思议!
陆逊新来乍到,还不了解周瑜与孔明之间纠缠不清的矛盾,更不明白周瑜存心要借此机会杀掉诸葛亮,所以觉得诧异。
书生心里想,诸葛亮啊诸葛亮,你也太肆无忌惮、目空一切了,把我们江东文武都当作泥塑木雕一般!你肯定没有想到吧,江东有一个姓陆的小人物居然也懂天文,并且将要捅你一个大漏洞!只要凭我一句话,马上可以请你这颗六阳魁首“乔迁”!尽管你老谋深算,未雨绸缪,已经作好了溜之大吉的一切准备――七星坛故意筑在南屏江边,分明就是因为那里逃往樊口山最近便;看来你早已交代刘备派人来接你的了。然而,你要逃回去已经来不及了,我马上就要向都督戳穿你的鬼把戏,周瑜要杀你,那是在所难免的了;死了,还不知道是怎么死的,死于谁人之手。皆因你欺人太甚,所以今天得到报应了。我早不来,晚不来,恰恰在你将去未去之时到此三江口,就好象命运有意这样安排,派我前来惩诛你这妖道;也是我陆某人脱颖而出、崭露头角的机会到了。不但可以立下一桩大功,而且,顿时成了屠“龙”英雄,马上可以名扬四海,威震天下。
陆逊越想越得意,越想越兴奋。不过,再一转念,又觉得这种想法太简单了事。诸葛亮既然以为江东文武不足为患,那他又何必要以借风为由,准备不辞而别,潜逃过江呢?既然担心被人识破,那又为何要冒此风险,拿自己的脑袋来开这个玩笑呢?炫耀自己?戏弄别人?不。那都只能是些半瓶子醋的家伙所干的蠢事,与诸葛亮的为人是格格不入的,他才不会那样浅薄,那样傻呢。我虽然没有直接同他打交道,但早就听说他作事十分谨慎,为人相当谦逊。如此看来,或许是由于某种我所不了解的原因,迫使他铤而走险,不得已才这样做的。再说,大都督为什么会相信这种无稽之谈,背后对诸葛亮又存有什么用心,我不得而知;方才那阴森森的“然也”二字,又该怎样去理解呢?……其中定有蹊跷。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不摸底细,怎么可以急于判定是孔明的不是呢?还是把事情的原委弄弄清楚再说吧。――不,也不对。纵使他有千种缘由,万般起因,欺骗大都督总是该杀之罪,怎么可以为他开脱罪责呢?我若知而不言,非但无功,而且有罪,为罪犯辩解,何异于窝藏、包庇凶犯?功过利弊,我应该权衡一下,不要利令智昏。看来,我非得说穿不可。那末,要说就要快,别给他得到风声溜掉了。
陆伯言的说话已经到了嘴边,突然已戛地止住,重又咽了回去。思忖道,且慢。我怎么想来想去总是在“我”这个范围内兜圈子呢?有志者应该以天下为重,高瞻远瞩,胸襟要开阔些,往远处看看,往大处算算啊!诸葛亮这个人非同寻常,他的生死存亡直接影响到天下局势的变迁。因此,我这一句话关系极为重大,有关诸葛亮的安危。说出去容易,要收回来就不可能了;砍他的头方便,要装上去就别去想了!我得把牙齿筑筑齐,舌头上掂掂份量才能开口呢。待我仔细盘算盘算其中的得失:
杀掉诸葛亮,对江东有什么好处,什么坏处?他不死,又对东吴有什么益处,什么害处?如果现在天下只有我们孙、刘两家,那末不必多说,当然杀掉诸葛亮好,江东可以少一个劲敌,便于一统天下。然而,加了一个曹操进去,成了三足鼎立的局面,那情形就全然不同了,事情就复杂得多了。
虽则,从种种迹象来分析,曹孟德此番是注定要败得一塌糊涂,难以收拾。但他地盘大,家底厚,实力强,根基深,即使百万人马无一生还,葬身赤壁,只要他本人不死――他也肯定不会死的。因为我们不可能将他团团包围的;而他又有三十年战场经验和上千员战将的紧紧护卫――他败归许昌之后,至多三年五载,便可养好创伤,恢复元气,重新纠合六、七十万人马不在话下,必然再次兴师南下,来报赤壁之仇。当然,江东首当其冲,是曹操鱼肉的最理想目标。如果我们今天杀了诸葛亮,到那时候就可能出现两种情况:一种是,曹操麾师直下江东,刘备也趁机为孔明报仇,在我们背后放暗箭,戳冷枪,旁敲侧击;或者幸灾乐祸,袖手旁观,见死不救。即使他肯帮我们的忙,也无济于事。因为刘备本来孤穷,孔明一死,大梁已折,茅舍将倾,自顾不暇。正如他自己所早就说过,“孤得孔明,如鱼得水”。一旦“水”干源断,这条鱼自下而上尚难,还能掀得起什么风浪?于是,我们只能孤军作战,与曹操匹敌。按我们现在的实力来说,家破国亡是无可非议的。第二种可能是:曹操舍弃江东,首选攻伐他的最大敌人刘备,回过头来再席卷江东。因为他最害怕的灾星诸葛亮已经被我们暗中除掉了,刘玄德就象虎落平阳,龙困浅滩,纵有关、张、赵万夫之勇,何能挡得曹操雄兵猛将似洪水野兽一般?孟德定然长驱直入,斩兵杀将,以定一方。拔掉了这颗眼中钉,翦除了这一心腹大患,曹操更无后顾之忧,百万精锐全力以赴攻打东吴,长江天险一破,六郡八十一州的沦陷指日可见了。如此看来,杀掉孔明,是我们江东做主帅的太不明智。把刘备推进火炕,意味着把自己陷入深潭,近于自戕。
那末诸葛亮不死又怎么样呢?通过赤壁一战,刘备必定大发横财,曹操百万大军的家当至少有一半落到他腰包里,地盘也可以得到相当的扩充。他当初只有九百五十个兵的时候,就可以消灭曹操十万人马。一旦他在此战中攫取暴利,有了数十万军队,那还了得!到那个时候,谁还敢说他是个孤穷之君而藐视他呢?这样,我们江东就有了一个强大的盟国,一支得力的友军。反过来讲,江东也是他们必不可少的依托和后盾。因此,我们有难,孔明绝不会坐视不救;刘备受敌,我们也不能等闲视之。“唇亡齿寒”这个道理我陆逊还懂,何况这位大汉军师、天下奇才,以及我们那位都督、小辈英雄!
如果说,诸葛亮反戈一击,先于曹孟德来攻江东,这便如何呢?此人用兵如神,老谋深算,东吴无人是他的对手,岂不是有累卵之危了吗?与其养虎伤身,何不防患于未然,及早芟除?
以我看来,此乃杞人忧天,庸人自扰。既然这条“龙”如此鬼神莫测,又怎么会那样地蠢,去干那种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事情呢?他若与江东为敌,无异于将我推向曹操一方,促成孙、曹联合,共伐刘备。他这不是在作茧自缚、自取灭亡了吗?当今天下,汉室昏聩,难以复兴,曹操未可卒除,孙、刘两家皆唯鼎足一方,平乱图治,以观天下之变。这一根本大计,孔明岂有视而不见、充耳不闻?我料其必然先取荆襄,后图巴蜀,以成刘氏基业;绝无侵吞江东之理。因而不必疑神疑鬼,妄自惊惶。
总而言之,只要曹操未灭,诸葛亮就对我有益而无损;杀了孔明,反将大利于曹瞒,而深害于江东。那末,我何必要去做徒劳无益的事呢?
既然如此,借东风这一骗局我就揭穿不得,只得听之任之了。也就是说,我的一桩大功和即将到手的威名也将成泡影,只有把这种念头扼杀在自己的心里了。嗳!这就顾不了那么多了。常言道:小不忍则乱大谋。若为区区私利而贻害国家社稷,怎算得忠臣贤士!好在年纪尚轻;国家正在用人之际,吴侯又善贤任能,只要确有鲲鹏之翼,何愁不得冲天之时?况且,大丈夫理当建功立勋于疆场之上,扬威显名于敌阵之前;在背后暗算自己的盟友,算什么英雄!这种功劳和威风是不应该追求的。那末,我这样做是否有戏弄主帅之罪呢?从表面上看是有罪的,但从长远利益和整修局势来看,恰恰是有功。故而我问心无愧。相反,说穿真相倒是江东真正的罪人了。与其犯实罪,不如犯虚罪;与其贪私功,倒不如建公功。对,就是这个主意。
周瑜讲了一句话,陆逊却转了那么多的念头;他的想法反反复复转几圈,诸葛亮的脑袋就摇摇摆摆晃几下;他的主意打定,孔明的头才算保住。多危险哪!
陆伯言的确是个了不起的政治家、战略家。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他对全局形势的分析比周瑜透彻,他的外交路线比周瑜正确,斗争策略比周瑜高明。
陆逊想得出了神,呆呆地望着桌面,忘记了吃喝。周瑜还以为他被借东风这一奇闻惊呆了呢,便端起酒杯招呼一声:“啊,伯言先生请哪!”
一句话把书生从沉思中惊醒。陆逊连忙笑着应道:“大都督请。”呷了一口酒,吃了一筷菜。
周瑜想,刚才我不冷不热的一句话,说得他有点悻悻不乐,只怕伤了他的自尊心。他到底是吴侯派来的,给了他难看,吴侯面上难以交代。倒不如顺了他的话头,问他一问。即使是些恭维话,那也无伤大雅,无损我威严。问道:“适才先生向本督道喜,不知喜从何来?”
陆逊听得周瑜忽又重新提起刚才的话来,知道他为自己失言而觉得没趣。心想,幸得你这样说,否则,诸葛亮命休,江东也难保,险些惹下大祸。不过,这事我不能再讲了,那桩功劳我也不要了。我得马上换一桩事情和他讲讲,而且必须也是喜事,最好仍旧还得有功劳的。他的眼珠子骨碌一转:有了。好在我肚子里货色多,丢掉一桩功劳,马上又来一桩。今天多多少少总要给一点颜色你看看。“都督,下官闻得蔡中、蔡和两个奸细现在水营之上,不知有其事否?”
“先生怎样知晓?”周瑜反问一句。
“听阚大夫所讲。”
周瑜想,不错。这事阚德润了如指掌,也你又是好朋友,岂有不同你诉说这理?但是,这和你的道喜又有什么关系呢?因又问道:“先生问它则甚?”
“请问大都督,待等孔明军师借得东风,都督发令开兵之时,这两个奸细将怎样处置?”
“这个……”
周瑜一愣:他将借东风之事一言略过,却单单提出这两个奸细,这倒没有考虑过。不过,你也是多问的,这两个东西留着有何用?便道:“本督自然将此二贼斩了。”
“就是这样地斩了么?”
周瑜越加不懂了:不这样杀,难道要将他们抽筋剥皮、剖腹剜心不成?一刀两断,干净利落,谁有这个心思去细细地收拾他们?又问:“先生此话何意?”
伯言说,以我看来,这两颗脑袋都是希罕之物,价值很高,效用很大。就这么马马虎虎将他们斩掉,未免太可惜。
“哦,有何妙用?”
“卑职以为,蔡和之首级可以用来祭旗。”
周瑜一听,哎!你这个主意倒不错,别出心裁,物尽其用,我怎么没有想到呢?不觉点头夸奖一声:“先生此意甚好。”
陆逊说,这还不过是小用处而已,好的还在后面呢!蔡中的头就更加值钱了。据我所知,曹操的粮营是在聚铁山上。因此我们的火攻只能烧他的水营、陆营,而对这座粮营就鞭长莫及,无能为力了。再说,这许多粮食被一蓬火烧去,说不上是暴殄天物,总也舍不得。聚铁山地势险要,而且定有重兵虎将镇守。因为曹操对军粮特别重视,更不会掉以轻心……
周瑜接着说,不错。曾记得诸葛亮说过,曹操派了四十二员大将,十万精兵,驻扎在那里,保护着山上的一百六十万石大粮。
“这就是了。”陆逊继续说,“我军若用强攻聚铁山,只怕伤亡惨重,而又未必能劫获粮食。”
“以先生之见便怎样?”
“以卑职之见,只要有了蔡中之首级,这座山寨粮营,恰似纸壁蒿墙,那十万兵将犹如土鸡瓦犬。”如此恁般,这等这样。“我等不费吹灰之力,唾手可得。这岂不是一桩大喜么?”
“哈哈,妙极了!”周瑜拍案叫绝。“伯言先生,其功非小!”――你这位书生不简单,脑筋比我还灵光嘛!不但能够废物利用,而且还能化废为宝。等一下诸葛亮来了之后,我倒要问问他呢:你说这两个奸细如何处置。说不定在这一点上,他也不及我们的这位小弟弟呢!
陆逊也在想,等到诸葛亮来了之后,我虽然不揭穿他的骗局,但是话音要给他一点的:你别以为我们江东无人,喏,识货的就在这里!年纪虽小,资格老的,明明知道你要寻思脱身,故意不说破,放你一码。你以后给我小心点,别老是眼睛朝上看,无法无天,胆大妄为!江东的能人多着呢,你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班门弄斧,管教你碰得鼻青脸肿、头破血流!
你们都牵挂着孔明,他倒真的来了。
正是:算道三江无大量,看来东吴有雅才。
未知先生如何应付陆伯言,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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