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明想,又是跑到这里就叹气,幸亏我“姜太公在此,百无禁忌”。因此,问道:“大夫因何长叹?”
“唉,江东不幸也!”
“嗳!何出此等不祥之言?”
“军师还不知晓么?”
“大夫不言,亮怎能明白?”
“军师,今日长江二次交战,大都督亲临将台指挥,我军大获全胜。不料大都督突然口吐鲜红,晕倒将台。如今卧病内帐,一概不见,军医也被拒之帐外。你想,在这两军决战前夕,江东生死存亡关头,都督忽患重病,岂非江东之不幸么?”
“哦,大都督忽而口吐鲜红?”
“正是。军师,你看都督的病情究竟怎样?”
孔明想,周瑜是有这个老毛病的。但今天吐血是旧病复发,还是别有原因,这倒吃不透。“请问大夫,都督近日贵体如何?”
“甚是康健。”
“方才出兵之时呢?”
“依然很好。”
“嗯嗯嗯。如此说来,乃是暴发之症?”
“然也。”
“那时都督正在将台之上?”
“正是。”
“我军已经大获全胜?”
哎呀!鲁肃想,你年纪不大,怎么这么啰唆!我已经讲得清清楚楚了,你还要唠叨叨问个不休。
当然,诸葛亮的每句问话都是有道理的。他问明了周瑜发病的时间、地点、环境及前后情形,就可以大致推断出他的病因。诸葛亮这么一盘问,基本上断定了:周瑜的病虽则发自体内,却并非身体虚弱所致,而是感于外界。照理他前几天就应该发病了,只是因为他未出大营,没有吹到西北风之故。今天一上将台,就发觉了冬季没有东风,不可能用火攻,故而急得他口吐鲜血。好,我这篇文章的题目有了,就叫它“借东风”。孔明想到这里,对着鲁肃微微一笑。
鲁肃想,我这里急煞,你还在那里好笑。哦,你与都督是冤家,见他病势沉重,希望他早些死掉。但是,现在我们孙、刘两国是一家,大都督毕竟是江东的统帅,你诸葛亮的本领再大,这里的一兵一卒你都调遣不动,你赤手空拳如何战胜百万曹兵?我们两国比邻,唇齿相依,江东倾覆,你家主公也有灭顶之灾,正所谓“唇亡齿寒”。你又有什么好笑的呢?“军师,你因何发笑?”
“亮所笑者,都督之病因全在本军师手掌之中。”
鲁肃一听,方才明白孔明并不是在幸灾乐祸,而是已经掌握了都督的病情了。那再好也没有了!我也不必到处求医觅方了,只要问他就可以了!“请问军师,都督之病究竟怎样?”
“大夫听了:都督此病乃是风寒所致。”──是吹到了风的缘故;而且这风的寒气是很重的,因为是西北风,寒风透骨嘛。──“而今病入膏肓,已成绝症,药石无灵,难过今晚三更。”
“啊!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纵然扁鹊再世,华佗到此,也无能为力。”
“啊呀!”
鲁肃听孔明说得如此凶险,两行热泪早己滚了下来。一来是与周瑜的感情好;二来是江东断了一根正梁,怎么不悲痛?只见他声泪俱下:“大都督死得可怜……”
“大夫不必悲伤。”
鲁肃想,人都要死了,怎么会不悲伤?而且你的话,我从来不怀疑的,你说三更死,都督决不会偷生到天明。原来你方才笑的,就是因为知道大都督不久于人世了!你这个人的良心真坏。兔死狐悲,我与他契交多年,为他流泪,你还要叫我不要哭呢!“都督性命垂危,叫下官怎不伤心!”
“大夫放心,当今天下还有一个能人,可使周郎起死回生。”
鲁肃想,据说扁鹊是有起死回生之术的,可惜他已经死了,而且你刚才说过,即使扁鹊活转来也无用;华佗是当今最好的名医,可称药到病除,你说把他请来也是枉然。那末还有谁能有妙手回春的本事呢?谁的医术能比这两位名医更高超呢?只要你能讲出他的名姓,哪怕赴汤蹈火也要把他请来,“请问军师,何人能救都督性命?”
“非是旁人,便是本军师。”
“嗳!”上你的老当!你是军师中郎将,不是军师兼郎中,怎么会治病呢?分明是想在都督临死之时戏弄戏弄他,出出你胸中的怨气。不作兴的!人家已经要死了,何必还要如此耿耿于怀呢?“军师休得打趣!你既非医家,何能治愈都督之症呢?”
孔明把羽扇朝他一指,正色道:“大夫此言差矣!你身为陆军参谋,岂不知:不识天文,不可为将;不明地理,不可为将;不通人和、兵书,不可为将;不精医道,也不可为将?为将者,须要件件皆能。”──这个“将”,不是指一般的战将、武将,而是指主将。象我这样的军师中郎将,就应该具备这些条件,医道也不例外。
其实,孔明在想:如果周瑜果真有重病,我倒不一定能治好,但他今天这病,别人一个都没法治,我却能治,而且手到病除。
鲁肃见孔明神态十分严肃,不象开玩笑,心想,人命关天的大事,你敢愚弄都督,三江将士岂会容忍于你!既然你身怀绝技,那再好也投有了,就请你上岸去与都督治病,“既然如此,有劳军师登岸一走,与都督诊脉治病。”
“且慢。”
诸葛亮一生作事谨慎,脚脚踩稳,步步踏实。不了解的人以为他胆子特别大,敢于冒险。其实他都要有了十分把握,才肯做一桩事的。故而他极少误事。现在先生想,虽然我已料到周瑜之病十有是为没有东风而起的,但还不能完全断定。需要来个投石问路,借砖敲门,叫鲁肃代我先去诊一诊脉。便对子敬道:“大夫,尔须知晓,亮之医道非同寻常,故轻易从不显露。旁人相请,亮一概不允。如今看在你鲁大夫的份上!’“多谢军师!下官铭记在心。请军师速速前去,只怕迟则生变。”
“不妨。都督之病,全在本军师身上。不消针砭服药,能使脉到病除。”
鲁肃想,这个医术确实出神入化了,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只听说最高明的郎中有药到病除的本领,即服一帖药,就可治愈。而他连药都不用吃,只要诊一诊脉,病就不治而愈了。简直令人难以相信。“军师真有如此神奇的医道?”
“大夫不信,少停一见便知。”
鲁肃想,我相信的。你讲的话从来没有落空过。即使初听的时候觉得不可思议,甚至荒诞离奇,但最终你总是说到做到的,“那末,军师请吧!”
“且慢。”
“又怎样?”
“我且问你,可曾见过大都督?”
“下官方才便道,大都督一概不见。”
“这就是了。你未曾见过病家之面,怎能便来请医?大夫理当先将都督之病情问个明白,然后再来请亮医治。”
“军师所言甚是,下官亦然明白此理,只是不能进得内帐,这便如何?”
“亮有一计在此。”
“请教。”
孔明说,只消如此如此,便能进见。,
鲁肃听完,哈哈大笑:“妙计啊,妙计!那么下官去去便来。”
“且慢。”
“还有何事?”
先生说,你一进内帐,首先要仔细看一看,都督躺在床上的姿势如何。回来详细告诉我。
鲁肃听了不解。说,都督睡觉的样子与治病有何关系?
孔明说,你可知晓,医家四诊,叫做望、问、闻、切。这“望”字放在首位。望者,即是看也,凡是与病人有关的一切,都要仔细观察,包括他脸上的气色也要看。所以,这睡觉的姿势也大有讲究。
鲁肃想,果然是行家的口气,头头是道。点头说:“下官明白了,一定看得仔细,回来讲得清楚。”
鲁大夫离舟登岸。吩咐摆渡船不要划开,我马上就要来的。然后直奔陆营。
寝帐里十八个军医官都在等待鲁肃拿出办法来。见他进来,都纷纷起立,要想上前招呼。
踱头视而不见,睬都不睬。心想,你们虽然是营里最好的郎中,但今天都督的病,别说你们,华佗都医不好的。幸亏我请到了一位盖世名医,可以脉到病除。等一下你们要好好地向他学习学习。鲁子敬匆匆赶到内帐门口。
两个侍卫忙将他拦住:“鲁老,请止步。都督早有命令,谁也不能进帐。”
鲁肃这下不同他们客气了,把面孔一板,举起两个锥指拳,对着两人的额角上“秃!秃!”每人一个“毛粟子”。打得两个侍卫捂着额角向后连退几步,问道:“鲁老,缘何将小的责打?”
鲁肃想,这笔帐要算在诸葛亮的身上,是他教我这么打的。接着,踱头一本正经地对两个侍卫讲,都督的命令是应该执行的,但也要看是什么命令,可不可以执行。都督在身体健康、头脑清醒的时候所发布的命令,我们要不折不扣地执行。如今都督刚从昏迷中苏醒,神志不清,他的说话都是梦言呓语,绝对不是什么命令。病人应由健康的人来照料一切,怎么健康人反而去听病人的糊涂说话,而把都督丢在里面无人过问呢?
这番话说得两个侍卫无言以对,只得说:“鲁老,你的话是不错的。可是,这种话只有你可以说,咱们可不敢这么做呀!”
鲁肃见他们执意不放他进去,倒有点火冒了:“尔等当真不放?”
“小的不敢违抗都督的命令。”
“好,那我就不进去了。不过有言在先:都督病势如此沉重,倘有三长两短,我唯你们二人是问!”
两个侍卫被吓慌了,急得双手乱摇:“不不不!鲁老,小的担当不起!”
“既然如此,尔等闪过一旁,待我进去,一切有我鲁肃担待,与你们二人无干。”
“好。那末鲁老请。”说罢,连忙向两旁分开。
鲁肃暗暗好笑:孔明的办法真灵,两个侍卫狐假虎威,被我这一吓就吓退了。大夫迈步进了内帐。
周瑜侧卧在行军床上,面朝里,背朝外。听得帐内靴声橐橐,心中已经恼火了:吩咐他们一个都不许放进来,怎么有人来了?不知哪个这么大胆,未经许可,擅闯内帐?反正我预备死了,不论是谁,一概不予理睬。所以都督头都不回。
鲁肃也不开口,瞪大了眼睛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周瑜卧床的姿势,然后旋转身来就朝帐外奔去。为什么不同周瑜说话呢?他想,你已经下过一概不见的命令了,如果被你发觉我偷进内帐,肯定被你骂出去。我此来只看一眼,不必与你交谈,等会儿自然有人要与你看病。
鲁大夫一口气回到孔明的船上。“军师,下官来了。”
“可曾进得内帐?”
“依照军师的妙计,两个匹夫果然让我进帐了。”
“那末,都督怎样睡卧?”
“下官看得清楚,都督面里背外,两腿踡屈,侧卧在行军床上。”
“嗯嗯嗯。那末都督可曾说话?”
“他头也不回。下官未曾招呼。故而都督亦未开口。”
“啊呀!大夫,亮之医道虽能起死回生,然而唯有一种病症无法医治。便是病家一言不发。其名谓之‘闭口风’。乃是不治之症。”──俗话说,病家不开口,仙人难下手嘛。”
“那末,倘若都督定不开口呢?”
“尔要设法使他开口。”
“有何办法?望军师不吝赐教。”
孔明说,请你再上岸去一趟。如果你叫他数声,他仍然不开口,你就用双手将他身子又推又搡,使他开口。这叫推拿疗法。不过,你要注意,他或许要动手打人的。
鲁肃想,这不是变成了疯子了吗?,而且还是个武疯呢!倒要捉防他。“怎么,都督还要动手打人么?”
孔明说,他得的就是这种病。人道是“君子动口不动手”,他恰恰相反,不开口,专动手。你小心挨打!如果他确实要打人,那就说明我的诊断是正确的,你再来请我。
鲁肃领了孔明之言,二次上岸,直奔内帐。
这班军医官见了这番光景,都在想,糟糕糟糕!大都督突然吐血,鲁大夫也不知得了什么怪症,这么冲进冲出,旁若无人?
内帐门口的侍卫不再阻挡鲁肃了。踱头一路喊进帐去:“都督!大都督!”
周瑜一听,原来是鲁肃的声音。心想,怎么会被他闯进来的?不过,来了也好,多年的老朋友,临终让他再看上最后一眼,也不算不辞而别了。可惜我不能跟他答话,一谈论,难免要露口风,而且他是个热心朋友,一定要叫医生来给我看病的。即使我不开口,回过头去看看他,恐怕脸上也耍露出形色。那末老朋友,只能对你不起了,与你来生再会吧!
鲁肃连叫数声,不见回音,心想,完了,都督果然患了闭口风!诸葛亮教我用推拿疗法,待我来试试看。就悄悄地走到床前,双手搭在周瑜的身上,把他的身子又推又摇,摇船不象摇船,和面又不象和面。一边推,一边高喊:“都督醒来!大都督醒来!”
周瑜想,我现在心绪已乱,他还要寻我的开心,把我当作什么东西似地推来推去。我是有口难开,一开口他就要答腔,更要缠绕不休了。这样吧,让我给他个消息,打他一下。他知道我发火了,自然会退出去。周瑜就用上面这只手,趁着身子摇动这股劲,反手就在鲁肃的头上“秃”地一个“毛粟子”。
鲁肃正在着急:怎么摇了半天工夫仍不见他开口?所以越摇越起劲,忘记了孔明的叮咛,不提防周瑜给他这一家伙,打得鲁肃愕在那里。
周瑜想,味道怎么样?这下好走了吧!
不料鲁肃呆了一呆,突然放声大笑:“哈哈!果真要打人的。”说完,转过身去“登登登登”往外就跑。
“啊?!”周瑜想,料到我要打人的啊?我的举动只有诸葛亮能料到。啊呀,踱头呀,你可千万不能与这奸细去商量哪!孔明一听我的病情,肯定知道我是因为没有东风而吐血的,而且我要自尽的念头他也一定能够猜到。他与我是冤家对头,必然趁此机会大肆宣扬,把我搞得身败名裂。周瑜心里急呀,但毫无办法。
鲁肃此时高兴极了。心想,这个郎中确是大本事,不用看病人的面,非但知道他的病症,而且连他的举动都能够料及。那当然可以脉到病除了。鲁大夫第三次到孔明船上。“军师,下官来了。”
“都督怎样?”
“下官照军师所嘱而行,果真被都督打了一下。”
“打在何处?”
“喏,喏,喏,额尖之上。”
“那末打了之后,都督可曾开口?”
“啊呀!下官倒忘怀了。他仍未开口。”
“嗳!亮早已讲过,闭口之症,无法医治。”
“这便如何是好?”
“有劳大夫再走一遭。”
鲁肃想,都督的病未好,要累断我的筋骨了!为了都督的命,奔死我也甘愿。问孔明道:“莫非再用推拿之法?”
“非也。都督病重,此法无效。亮另有一张方子在此。倘若用了此方,都督仍不开口,此症无救了。请大夫另选高明,亮无能为力了。”
“请教军师的妙方。”鲁肃救人心切,连连讨教。
这正是:生就疑症无药教,偶尔心病有方除。
不知孔明开出什么方子来,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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